碰瓷翻了车——含胭
含胭  发于:2021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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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五中也能游刃有余,只是他忘记了,现在身边同学的水平和过去可不一样,师资力量更是比十六中高出不知几个level。
  蒋赟每天打工累到半死,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做作业,白天再强打精神听课,一个半月下来,差距自然被拉开。
  发物理卷子的那天,章翎看了蒋赟一眼,没再理他。
  他的物理又一次不及格,蒋赟很委屈,这份卷子特别难,不知道是谁出的题。他明明把课本和作业本上的知识点都顺过了,可是后面的几道大题,他还是做得两眼冒金星。
  邓芳没有放过他,又一次把他提到办公室受审。
  她已经没有发火的力气,手指敲敲桌面上蒋赟的试卷,问:“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真要怀疑你是故意考砸的了,就是为了气死我。别人也有做不出的,但思路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清奇,你要么是个天才,要么就是弱智!我平时讲的东西,你都当饭吃掉了吗?!”
  讲着讲着,邓芳还是发起火来了,甚至开始人身攻击。
  她的物理教学水平在五中都是拔尖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几乎不走温情路线,对着男生想骂就骂。
  现在的小孩都是家里的宝,老师连批评都要斟字酌句,就怕家长来投诉。可邓芳面前是蒋赟啊,这熊玩意儿不忌惮叫家长,正好,邓芳也不用再忌惮。
  蒋赟垂着脑袋挨训,不敢吱声。
  “不懂就来问!让你问问题你会死啊?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参加晚自习?蒋赟!啊?蒋大爷!”
  邓芳近乎歇斯底里,“请你来参加晚自习是要害你吗?你这么尊贵的呀?人家都要花钱去外面找家教,两三个小时砸几百补课。我们学校晚自习,每天任课老师轮流督堂,都是教龄十几、二十年的骨干教师,劳心劳力给你们讲题答疑,深更半夜才回家!为了什么?就为了看你考出这满江红啊!”
  邓芳真的是要气死了,学生课外的那些事儿,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个活动那个活动,她都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弄。唯独学习这一块,她嘴巴上说蒋赟不上进她就懒得管,可真看到他的成绩,她还是要犯心绞痛。
  晚自习和补课的确不能强制,要不然蒋赟去教育局告状,一告一个准。他不自愿,邓芳不敢强逼,但她知道,像蒋赟这样的孩子,如果再跟不上大部队,只会越落越远,不会有人砸钱给他补课的。
  蒋赟一直没说话。
  “你聋啦?还是哑巴啦?和你说半天你听没听到啊?”邓芳砰砰拍桌子,“蒋赟,我告诉你,下个月期中考是最后期限,如果你期中考试还是全班倒数前三,你就自己提前收拾铺盖吧!我绝对不会再来管你!晚自习不参加拉倒!”
  办公室里静悄悄,大家都在听邓芳骂人。这一次,潘老师、马老师等人没敢过来助威,就怕再一助威,邓芳会被120送走急救。
  蒋赟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能“哦”了一声。
  “哦?哦什么哦?!哦你个头啊!”邓芳把他的卷子拍在他胸上,“走走走走走,别在我跟前晃,我看到你就心烦!”
  蒋赟被骂得狗血淋头,脚步发飘地回到教室,可是,等待他的并不是同桌友善的安慰,而是一张冷脸。
  章翎也在生气。
  蒋赟心里虚得要死,翻开英语课本,眼睛看着书上一个个单词,它们认识他,他好像都不认识它们了。
  下午的课结束,蒋赟收拾书包准备走人。
  “你让让,我要走了。”他说了一声,章翎没动,蒋赟只能碰碰她的手臂,轻声喊,“章翎。”
  章翎转头看他,又看看窗外的雨,问:“你的伞呢?”
  蒋赟说:“我没带伞。”
  “为什么?”
  这几天,蒋赟都是湿淋淋地进教室,一套校服差不多到中午才被他捂干,章翎想不明白,真的有人困难到家里连把伞都没有吗?
  蒋赟说:“我跑步回去,很快就到了,带伞麻烦。”
  章翎像看一个外星人似的看着他:“那你可以穿雨衣啊。”
  “穿雨衣更麻烦了。”蒋赟说,“我把外套罩头上的,淋不着。”
  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老大的塑料袋给她看,“书包用袋子套住,也淋不着。”
  章翎问:“你为什么不坐公交车?”
  蒋赟开始不耐烦:“你怎么管这么宽啊?快让开,我要走了。”
  章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前一推,手往教室门一指:“行,你走。”
  蒋赟:“……”
  周围很多同学抬起头看着他们,按照蒋赟以往的脾气,他应该会发飙,至少要对章翎呛声,薛晓蓉都为章翎捏一把汗了。
  可是这一次,蒋赟既没发飙,也没呛声,只是把书包挂在肩上,瞄了章翎几眼后,灰头土脸地滚出了教室。
  章翎坐回座位上,无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继续低头做作业。
  晚自习结束后,章翎坐公交车回家。
  没有好友与她同路,每天都是一个人走,车到第四医院站,章知诚已经撑着伞等在站台。
  湿漉漉的雨天让人心情不好,章知诚接过女儿的书包,发现她闷闷不乐,问:“怎么了?考得不好啊?”
  “没有。”章翎抬头看着他,“爸爸,蒋赟物理又不及格。”
  “这样啊……”章知诚和章翎一人一把伞,一起往天桥走。
  章翎说:“卷子是挺难的,全班平均分七十四,但不及格的也就两个,另外那个男生理科特别弱,不过文科很强,邓老师也没揪着他不放。可蒋赟……哪科都不行,你说他将来会学文吧,我看也不像,历史课时我还看到他在偷偷写化学作业呢。”
  章知诚问:“他是没听懂吗?”
  章翎说:“我也不知道,我说你哪里不懂就问我,我会给你讲,他也不问,说自己都听懂了。听懂什么了呀!就一个速度和加速度的题,给了些反应时间啊、速度啊这些条件,最后求刹车距离。就稍微设了点陷阱,他就做不出来了!”
  淅沥的雨水从伞面滑落,章翎的脚一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污水溅出,弄脏了她的鞋面,搞得她心情更加糟糕,忍不住抱怨:“哎呀,真倒霉,烦死了!”
  章知诚的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别这么暴躁,谁没踩过水坑啊?回家洗一下就行了,这都是小事。一会儿爸爸给你买杯奶茶,你藏书包里,回房间再喝,别告诉你妈妈。”
  章翎的心情瞬间好转,翘起嘴角微笑:“你不给杨医生买呀?”
  章知诚也笑:“杨医生最近减肥呢,自己不敢喝,看到你喝会吃醋。”
  又走了一段路,章知诚说:“理化这个东西,其实要讲悟性,如果人人都能学好,也不会分文理了。翎翎,你觉得你们邓老师课讲得怎么样?”
  “挺好的。”章翎回答,“风格和你不太一样,但你俩有共通点,就是讲得很精炼,很通透,不会东拉西扯。邓老师算是我见过的女老师里,偏凶的一个,不过她有时候还挺逗的。”
  “是啊,老师和老师都不一样,几十个学生,哪能个个都一样?有些人对理科就是不开窍。”章知诚说,“其实,知识点理解了,多做题,万变不离其宗,高考理综卷年年都有满分,就是这个道理。理解不了,你让他硬套公式,没有用,题目稍微换个角度,他又会看不懂。”
  章翎噘着嘴说:“爸爸,如果期末蒋赟真调去勤勉班了,你别来说我,我对他真的没辙。”
  “我来说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他老师,又不是他家长。”章知诚笑道,“蒋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其实还没搞清楚。如果他是不喜欢理科,那硬逼也没用,如果他只是因为时间、精力不够,那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顿一顿,继续说,“蒋赟能从十六中考上五中,说明他学习能力没问题。你要知道,明阳一个重点班能考上重高的人数都不会超过一半,重高没那么好考。所以,我还是觉得蒋赟的问题,大概率就是他把精力分散了,主次颠倒了,只要能让他心无旁骛地学习,成绩应该可以提上来。”
  章翎思索着父亲的话,点点头:“那我再试着劝劝他吧。”
  她突然想到下午蒋赟的反应,忍不住说给章知诚听,“哎爸爸,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件事,挺好玩的,就是……蒋赟好像有点怕我,好像……很听我的话。”
  “哦?你这么厉害啊?”章知诚皱着眉问,“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不会吧!”章翎哈哈大笑,“你都不知道,他骂过我白莲花,假清高,鸟屁股毛,说我多管闲事,拿着鸡毛当令箭,说我傻,叫我滚……”
  章知诚:“……”
  “那应该是不喜欢了。”章知诚很想揪着小卷毛揍一顿,臭小子居然敢这么说他的宝贝女儿!
  他又想起自己的求学时光,很有些怀念地说,“我上学的时候,根本不敢对你妈妈说一句重话,她指东我不敢往西,她眼睛一瞪,我腿都能发软呢。”
  章翎:“哈哈哈哈哈哈……”
  ——
  和爸爸聊过以后,章翎原本想再劝劝蒋赟,结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她觉得自己很是自作多情,就臭卷毛那爱答不理的态度,哪里像是怕她?更别提听她的话。
  章翎也有脾气,温言好语没人听,她也就不再理蒋赟。
  两人又一次陷入冷战,汤子渊和薛晓蓉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上个学竟能上出《钱塘老娘舅》节目的既视感。可惜他俩不敢做善于调解矛盾的老娘舅,就怕被后座的男同学问候祖宗十八代。
  一个周末过去,周二那天就是重阳节,钱塘五中即将迎来登山接力跑。
  除去蒋赟,高一(6)班参赛的十五名同学在萧亮的带领下,每天下午放学后、晚饭前,会去操场上训练跑圈,碰到雨天就移步体育馆。
  周一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萧亮把第二天登山要用的护具带到教室发给参赛同学,很有领导人气质地拍拍手,说:“今天就不练了,大家晚上早点睡,明天天晴,好好跑!这是咱们班第一次参加集体比赛,争取拿前三!”
  蒋赟领到护具后就塞进了书包,又把桌面上的课本笔袋作业本也塞进去,章翎看着他的动作,问:“你又请假?”
  “嗯。”
  上周一下雨,蒋赟没去草花的学校,周末时他和草花通过电话,小胖子说他有预感,这周一那些流氓会出现。
  蒋赟心里有点没底,第二天要登山,他不想受伤,但是答应了草花的事,他不能食言,就和草花约好了放学去蹲点。
  章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已经不参加晚自习了,怎么连最后一堂自习课都要请假?你到底要去干吗呀?”
  蒋赟祭出一句久违的蒋氏名言:“关你屁事?”
  章翎:“……”
  她想,爸爸,我真的尽力了,这人已经没救了!
  蒋赟离开学校后,跑步去了目的地,又一次和草花碰头。
  他换上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在草花眼皮子底下压腿、扭腰、原地高抬腿、系紧鞋带……草花被他的职业精神感动:“赟哥,你将来要是去做保镖,肯定是金牌级别。”
  蒋赟心情很差,受不了他的贫嘴,赶他:“你赶紧去做鱼饵,早弄完早收工。”
  正是学校的放学高峰,草花做鱼饵十分尽职,在校门口的小卖店逗留了一会儿,又在街边站了片刻,买了一串烤肠慢吞吞地吃。
  蒋赟一直站在街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倚着墙,远远地看着草花。

  突然,他站直了身子,看到三个男生走向草花,其中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瘦子揽住了草花的肩,迫使他跟着他们离开了校门。
  蒋赟跟了上去。
  红毛带着草花到了另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这里几乎无人经过,他把草花推到墙上,向他伸手:“烤肠好吃吗?看来是有钱了啊,拿来,都快月底了,这个月月供还没交呢。”
  草花吓得浑身哆嗦,强迫自己不往巷口看,就怕露馅。
  他小声说:“哥,我真没钱。”
  红毛一巴掌就呼到他脸上,“啪”的一声响:“没钱?没钱你烤肠是捡来的啊?拿来!”
  就在这时,蒋赟终于走进了巷子。
  他已经提前藏好书包,此时赤手空拳,步态很镇定。
  草花和三个流氓都转头看到了他,红毛感觉到来者不善,但是仔细一看,这人年纪很小,个子不高,又瘦,就没放在心上,大声嚷嚷:“你谁啊?滚出去!哥们儿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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