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赟抬眼看看他,心想,他再努把力,估计能冲一冲倒数第一。
见他没回答,草花很有眼力见儿,不再提这事,嘿嘿笑道:“你现在和章翎同桌,你俩是不是成朋友了?她知道你那件事吗?”
蒋赟愣了一下,知道草花说的是哪件事,摇头:“不知道。”
草花奇怪:“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干吗?”蒋赟觉得草花真是傻,“十六中那种破事儿多得都能写本书,要不然她为什么要转学啊?我才不和她说呢,反正五中也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草花讪笑:“是哦,五中可是正规的好学校。不像我,我那个学校可乱了,我觉得比十六中都乱,我每天去上学……都提心吊胆的。”
蒋赟很敏感,抬头问:“又有人欺负你啊?”
草花瘪着嘴不敢说话,蒋赟追问:“我问你呢,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就……高二的一个傻逼,和外面几个流氓玩在一起,在学校里挑人,放学了就去敲诈。”草花垂着脑袋,圆脸盘儿涨得通红,“我被抢了两次,加起来一百多块。我后来上学都不敢带钱了,但是他们还是会找我,说不给钱就一直找,让我每个月给两百。”
蒋赟生气了,“砰”地一拍桌子:“妈的一群垃圾小瘪三还敢收保护费了!”
店老板从麻辣烫锅边探出头来:“干什么呢?不准打架啊!”
草花被老板吼得浑身一抖,眨了眨眼睛,很没骨气地哭起来:“赟哥,呜呜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每个月零花钱也就两百,都给他们了我就要饿死了……呜呜呜呜……”
蒋赟抽了张纸巾抹抹嘴,问:“这事儿你和你们老师说了吗?”
草花点头:“说了,没用,那些老师都很怕事,让我去报警。”
“报警能管用?”
“也就管用一会儿吧。”草花抽抽搭搭地说,“你想啊,我要在那儿上三年呢,警察还能管我三年啊?”
“那你和你爸妈说了吗?”
“没有。”草花吸吸鼻子,看着他,“我爸三棍儿打不出个屁来,和他说了也是白说。再说了,他每天上晚班,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能让他接送啊?”
蒋赟又问:“弄你的,一般都几个人?”
“一般是三个,有时候四个。”草花边哭边说,“有一次我想跑,没跑成,被他们揍了一顿,可疼了。”
他撩起袖子给蒋赟看,白白胖胖的右手臂上有一块很大的淤青,放下袖子后又指后背,“背上也有,还有腿上,我都被打趴下了,求饶也不行,就是要钱。”
蒋赟注视着他,他了解草花,要不是被欺负得厉害了,草花是不会来向他求助的。
他俩这天在一起玩了几个小时,草花直到现在才说这件事,显然也是纠结了很久,就怕给他惹麻烦。
但是,不找他,草花还能找谁呢?小胖子就他一个朋友,他也一样。
整整三年的相依相伴,两人知道彼此所有的小秘密,草花对他,是真的好。
蒋赟问:“他们一般什么时候找你,你有数吗?我不可能天天去蹲点。”
草花愣愣地看着他,问:“赟哥,你真的肯帮我啊?”
蒋赟不耐烦:“废什么话!问你呢,礼拜几,你有数吗?”
“一般,都是礼拜一。”草花说,“一个礼拜刚开始,大家口袋里钱会多一点。”
蒋赟嗤笑:“小瘪三还挺有经济头脑啊,行吧,放完假,周一我去找你,看看碰不碰得到,能碰到,这事儿我帮你解决。”
草花给他加油鼓劲:“赟哥,我觉得你肯定干得过他们!”
“是吗?”蒋赟想起之前和萧亮打的那一架,他没敢下重手,就萧亮那外强中干的样子,蒋赟怕自己下重手,第一拳就能把班长KO。
他冷冷一笑,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说起来,我还真是很久没舒展筋骨了。”
第18章 “想独吞啊?想得美。”……
打工人们的长假还未结束, 苦逼的五中学生已经提前返回学校。
教室里的大组每月一轮,十月伊始,章翎和蒋赟就换到了靠墙的第一大组。
章翎到得早, 蒋赟走进教室时习惯性地往窗边去,章翎叫他:“蒋赟, 这儿!”
蒋赟回头一看,拽着书包走过来。
现在,换成章翎起身,让他坐进位子。
在同学们眼里,他俩依旧是那副“相敬如宾”的样子, 只有章翎和蒋赟自己知道, 经历过冷战、吵架和假期偶遇,他俩已经和好了。
看蒋赟在墙边坐下后, 章翎说:“早上好。”
蒋赟低着头整理书包, 半天没出声,就在章翎以为这又是她唱独角戏的一刻,蒋赟低低开了口:“早上好。”
章翎把英语书竖起来, 脸颊藏在里头, 闷声笑了半天。
蒋赟臊得不行, 气恼地问:“笑什么笑?”
他没把那只长颈鹿带来, 因为还没想好以什么理由送给章翎,或者算是赔给她?蒋赟想, 她的生日还要好久呢,要不……圣诞节送?可圣诞节也还有近三个月。
在那之前, 还有别的节日吗?
蒋赟从没研究过送礼物这种事,想了两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暂放一边。
章翎看到蒋赟的校服, 问:“你怎么还穿夏装啊?大家都穿秋装了,你不冷的吗?”
蒋赟是跑着来的,非但不冷,还觉得热,摇头道:“不冷。”
章翎叮嘱他:“下周一升旗仪式,你记得穿秋装,要不然全班不统一,邓老师又要生气了。”
下周一……蒋赟想到那一天,他得去草花的学校蹲点,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章翎又问:“还有,晚自习和补课的事,你有没有考虑好啊?”
蒋赟:“……”
虽然知道她是好心,蒋赟还是莫名烦躁,生硬地回答:“暂时不参加。”
“为什么呀?”章翎原本以为他能想通,结果这人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真要愁死了。
蒋赟说:“不为什么,我要打工,要存钱。”
“那你怎么复习?”
“你别管,我自己有数。”
章翎忍住气:“行,我倒要看看你下次考试能考几分。”
劝蒋赟参加晚自习的事暂告失败,章翎知道急也没用,只能先解决午点的事。
五中的午点费是一月一交,十月的费用在九月底都已收完,章翎抽空跑了一趟办公室,想把蒋赟的午点费补交给邓芳,并转达了爸爸妈妈的话。
当然,她隐瞒了蒋赟课余打工的事。
邓芳惊讶极了,消化以后才对章翎解释:“章翎,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蒋赟的午点费其实是可以减免的,就和姚俊轩一样。我和蒋赟提过,但他不同意,他自尊心很强,该他重视的事死活不重视,这些小事却爱钻牛角尖。你又说不能让他知道是你爸爸妈妈出的钱,那你要我怎么和他说啊?”
“可以减免的?”章翎好意外,“那他为什么不同意?”
邓芳一摊手:“对啊,为什么呀?我也想不通啊!”
章翎手里拿着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邓芳叹了口气,说:“你把钱拿回去吧,这事我来解决,我就和他说学校硬性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订午点,和我的考核挂钩。他也不懂,再犟嘴我抽死他。”
章翎被邓芳逗笑了,想了想,说:“邓老师,要不这样,午点您想办法给蒋赟减免,这个钱您交给他,让他充饭卡里,就说是学校给的餐费补贴。他每天都只打一份蔬菜,不吃肉,我妈妈说了,这样下去他身体会吃不消的。”
邓芳想到蒋赟那瘦骨伶仃的身板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没再拒绝,收下了一百多块钱。
等章翎走后,邓芳拿出自己的钱包,掏了两张百元整钞,起身去了食堂。
蒋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订了一份午点,饭卡里又多出两百块餐费补贴,还是退不回去的。邓芳命令他每顿饭都必须要吃肉,由章翎监督。
“打完饭菜去给章翎看,她说可以你才能吃,她说不行你就给我去加菜!以后每个月餐费补贴都有两百,直接打到你饭卡里,你自己好好安排。”邓芳看着面前一脸呆滞的男孩子,越看越觉得碍眼,“你瞧瞧你的样子,像个学生吗?跟天桥下卖艺的猴儿似的!”
蒋赟脚尖点着地,嘟囔道:“我以前就是卖艺的呀。”
邓芳:“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蒋赟立正,问,“邓老师,餐费补贴是从十月开始的吗?”
“是。”
“姚俊轩也有吗?”
“……”邓芳真的很头疼,“你管着你自己吧!蒋大爷,我真的是要叫你一声大爷!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外头别去说,自己有点数,这种政策上的福利,你拿着就是了,明不明白?”
蒋赟应下,邓芳恩准他回教室,临走又是一声吼:“你的物理啊!给我好好学起来!下次考试再不及格,信不信我抽死你!”
“噢——知道啦。”蒋赟飞快地溜出了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过了一个国庆假期,连邓芳的长脸看着都顺眼了许多。
这一次,蒋赟没再排斥免费午点,因为他想到了章翎的话。
她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旁边有人看着。
蒋赟想,怪不得她每天吃午点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被他给闹的。
第二天下午的大课间,值日生们把午点抬进教室,章翎刚要去领食物,蒋赟起身张望了一下,说:“今天吃梨,你坐着,我去。”
他走到讲台边,从筐子里拿了两罐牛奶和两块黑米糕,又在水果篓里挑起了香梨。
也是不巧,值日生之一是和萧亮走得很近的一个男生,叫刘陈飞,篮球场冲突也有他的份。刘陈飞见蒋赟弯着腰东挑西拣,问:“痘神,你干吗呢?选妃啊?”
蒋赟抬头,刘陈飞抱着手臂一脸嘲讽地看着他。蒋赟没理会,快速地挑了两个香梨回座位。
刘陈飞问另一个值日生:“痘神订午点了?”
那人指指筐上的数字:“嗯,四十八份,全班都有。”
“啧。”刘陈飞摇头感叹,“贫困生福利就是好啊,可以白吃白喝的。”
姚俊轩正好领完食物,听到了刘陈飞的话,脚步一顿,又低着头向座位走去。
蒋赟没听到刘陈飞的话,把午点分给章翎,给香梨时还看了一眼梨屁股,最后给了她一个大的。
章翎拿起梨子咬了一口,又脆又甜,问:“你刚才在挑什么?”
“我挑的两个母梨。”蒋赟单手抛着梨,说,“母梨比公梨好吃,屁股上能看出来。”
章翎看一眼自己梨子的屁股,没看出什么不同来。蒋赟瞄到前座汤子渊的梨,拍拍他的背,汤子渊转过来,一脸惶恐:“什、什么事?”
蒋赟:“……”
可怜汤子渊和薛晓蓉的记忆还停留在放假前——蒋赟和章翎的冷战阶段。
蒋赟说:“把你的梨拿来。”
汤子渊立刻双手奉上,薛晓蓉也转了过来。
蒋赟指着梨屁股对章翎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公梨,屁股是突起的,母梨是凹进去的。”
“味道会不一样吗?”章翎被蒋赟说得好奇极了。
蒋赟把梨递给她:“你吃一口试试呗。”
章翎脑子一糊涂,都忘了这个梨是汤子渊的,接过来就“咔擦”一口咬了下去。
汤子渊绝望地看着她,章翎嚼了几下后,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
“你味觉绝对有问题,公梨粗糙,母梨细腻。”蒋赟一笑,把自己的梨丢给了汤子渊,汤子渊接住,章翎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两个梨,还都被她咬了一口。
“我……”她觉得好丢脸,蒋赟才第一天吃午点,就被她霸占了一个梨。
“干吗?想独吞啊?想得美。”蒋赟从她手里把那个公梨拿过来,就着她咬过的地方,一口就咬掉了半个,“咔擦咔擦”吃得贼香,还向她挑衅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