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哭闹起来,抱着女人大腿,“妈妈,我就要坐!就要坐!”
女人哄着孩子,而后对着为难的工作人员吼着:“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公司大老板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滚蛋。”
第16章 乐源的老板…………
乐源的老板……?
宣娆摸着黑猫的下巴,桃花眼微眯,像炎官那样面容和善,和人说话都带着三分笑意的人,竟然也有这样蛮横、仗势欺人的亲戚。
没多久,一个看着憨实的中年男人出现,瞧着样子应该是女人的丈夫。
“大庭广众的,不要闹了。”他扯着女人的袖子,沉声道:“不要扯到郁之。”
正大光明偷听的人眉尾一挑,原来是仗着卢郁之的势。
女人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有所倚仗地嚷嚷:“提他怎么了?他欠我们家一条命,我作为苦主怎么就不能提了?”
男人面色露出痛苦,对着干嚎闹腾的孩子,厉声责骂,直接把娇气的孩子弄哭了。
女人的骂声、孩子的哭声、男人为难的求饶声,乱炖成一首难听的狂派摇滚。
宣娆捂住黑猫的耳朵,轻啧一声,暗道:卢郁之哪里来的奇葩亲戚?
“宣娆女士您的气泡水。”正被吐槽的人突然冒出来,塞给她一瓶气泡水之后,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去处理一下”,然后就快步走向摇滚演唱会前排。
“怎么了?”
他嗓音清冷,即使在闹市之中也是独树一帜。一出口,就镇住了局面。
女人虽然依旧一脸倨傲,但是,却下意识闭上了叨叨的嘴。
见状,男人赶紧抱起闹腾的孩子,“小宝儿,爸爸带你去吃蛋糕,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孩子由悲转喜,靠着爸爸怀里抽抽噎噎地点头,只是还是不舍地望着跳楼机。
工作人员在卢郁之的示意下,将乐源免费的票送上去,聊表歉意。
女人翻着白眼收下票子,然后狠狠瞪了卢郁之一眼,发泄怨气,随即从男人怀里抢过自己儿子,踩着高跟鞋,宛如一只高傲的开屏孔雀一样,忿忿不平地走了。
“郁之,对不起啊!”男人面露歉意。
卢郁之半垂眼眸,淡淡道:“韩叔叔不用道歉,你们作为客人,是我招待不周。”
两个人生硬地寒暄两句,男人对着卢郁之扯着嘴角告别,然后去追自己老婆孩子了。
摇滚乐结束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卢郁之长身独立,精瘦的脊背略显寂寥。
宣娆将猫猫抱紧,觉得“韩”这个姓,有些耳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遇到那一家三口之后,卢郁之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平时像一个冰箱,时不时还能盖上盖子收敛一下,现在就像冰川南极,寒气瞬间席卷一切。
见他心不在焉的,宣娆干脆打道回府。
回家第一件事,宣娆就找到了炎官,“查一下韩家,就卢郁之的同学的家人。”
回程时间足够让她想到了“韩”,这个姓代表什么。
炎官闻言面露诧异:“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宣娆摇头:“不确定,先查一下,尤其注意问一下,他们夫妻两个人当初对待韩毅的态度。”
方才在游乐园见到那一家三口,尤其是那个骂骂咧咧的女人,总让她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自己的儿子因为卢郁之高考失利了,继而又意外失去了性命,她见到罪魁祸首态度不好,理所应当。
可,大声嚷嚷“欠一条命”,轻描淡写地将一般母亲视为噩梦的事儿随意讲出来,这样的做法,太违和了。
就像是自己儿子的一条命,在她眼中,成了一个可以拿捏住卢郁之的道具一样。
卢家出手很快,下午交代的任务,晚上整理好的文件,就出现在了宣娆客房的桌子上。
看着上面详细地记录着,韩家细无大小各种零碎的事儿,宣娆的目光迅速扫过去,最后在韩家家人关系这一项停留了许久。
*
翌日。
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宣娆带回来的小黑猫玄墨,也有一份顶级的猫粮,喵呜喵呜地吃得很香。
玄墨通体漆黑,吃饭的时候很斯文,动静很小,炎官盯着看了一会之后,突然大笑。
在两人的狐疑的目光中,他指着脚下的玄墨,“你们看看,小玄墨吃饭的时候,像不像一个小黑洞,慢慢吞噬猫粮。”
宣娆下意识看去,就瞅见一团黑毛球,连五官都没了,在脑袋位置的毛发轻轻颤动之时,猫粮也在随之减少。
还真像黑洞吞噬猫粮。
宣娆莞尔一笑。
卢郁之难得眉宇间也染上浅淡的笑意。
炎官扫到了他的笑意,眼眸闪过微光,“郁之啊!我听王管家说,昨天很早就带宣娆女士回来了。”
卢郁之手指握紧筷子,略带歉意:“昨天发生了一些意外,让宣娆女士玩得不尽兴,是我的错。”
“错都犯了,说道歉多余了。”炎官突然对着宣娆介绍:“东城那边有一处私房菜馆,黑珍珠级别的。让郁之带你去尝尝。”
宣娆睨了他一眼,她怎么觉得炎官对让她出去玩这件事,有些过分热衷了。
“不了!”宣娆拒绝,“我想去海晏——”她突然一顿,改口道:“商城看一看,我一个人就好。”
昨天晚上查到一点事儿,她今天打算去海晏一中走一趟,话到嘴边,想到卢郁之还在,不由得改口了地点。
炎官听着更来劲儿了,“那更巧了,私房菜馆就在海晏商城附近。郁之今天上午也去海晏一中,参加新楼的剪彩,你们同路,正好可以一起去尝尝他们家的新菜。”
宣娆抬眸和卢郁之对视一眼,见他没透着什么排斥的情绪,最后点头答应了。
海晏一中算是海城的一处名胜古迹,外界传说重点预科中学,凡是进入其中求学的学生,最后至少一本打底。
而,从上世纪起,卢氏就是海晏一中的资助方。
宣娆顶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漫步在校园中。她和卢郁之约定,十一点在慎思楼见面,他要忙着应付校方领导。
正值大课间,有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柏油小路上,时不时跑过穿着校服,口中念念有词,做运动的学生。
宣娆靠着右侧走,半晌之后,就差不多将高考语文必备古诗词听了一遍。
一片树叶翩然落下,宣娆伸手接住,透着树叶之中的浅黄色的孔洞,瞥过奔跑的学生,须臾,柳叶弯眉蹙起。
太奇怪了!
这里的学生有些古怪。
高考刚结束,此时学校里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灵动的眸子中却像一潭死水一样,平静无波,了无生气。
她十七岁的时候,可以用桃木剑单挑几位师兄弟,彼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可这种意气,在这座重点预科班的学校中丝毫见不到,硬生生地被某种不可坑力的因素扼杀了。
“砰!”一个消瘦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宣娆,弄得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收敛心神定睛一瞧,地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双眸失神,呆坐在地上。
宣娆蹲下,问道:“你没事吧!”
“啊?”她轻轻啊了一声,陡然一双浅灰色的眸子中,漾出水意。
这是要碰瓷?
宣娆嘴角微动,然后再口袋里摸索片刻。
“给!”
女孩摸着溢出的眼泪,接过手帕,抽噎着道谢:“谢、谢谢。”
囫囵吞枣地擦着眼泪,可是眼泪像断线珠帘,擦不净。
宣娆看着她,微微一叹:“想不想吃蛋糕?”
不擅长哄孩子,脑子突然想到了昨天韩家父子的对话,她尝试一下。
女孩愣住了,下意识咬着唇角,圆鼓鼓的腮细细动着,几秒之后,“好!”
咖啡厅。
宣娆单手支着脑袋,闲闲地看着对面那个连鼻尖都沾着奶油的女孩,此时她眼中多了跳动的光彩。
不经意扫过她眼睑下方浓重的黑眼圈,问道:“睡不好吗?”
“嗯!”她点头,“晚上一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每天都很困。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好好睡一觉。”
宣娆反问:“高二的?”
“高一,暑假之后,就高二了。”
才高一就这样拼?!
“没办法!”小姑娘耸肩,“海晏一中的特色,有很多人都求不来呢。”
语意自豪,可语气却带着苦涩。
瞧着休息时间要过了,小姑娘大口吞了蛋糕,对着回了宣娆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盛夏之下迎着烈日而生的向阳花,充满生机。
“阿姨!”小丫头临走之前,说了一句感谢的话,“谢谢您的蛋糕!下次如果再遇到,您摘掉墨镜,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
宣娆目送她匆忙的身影,嘴里咀嚼着两个字,很不爽。
阿姨?!她的样子已经可以被称为阿姨了吗?!!
巨大的石英钟准点报时,宣娆瞥了一眼手腕,散漫地朝着慎思楼走去。
没多久,就看到卢郁之板正地站在楼前,手中还捧着一束花。
——小白菊。
宣娆知道他要去见谁了。
他见着宣娆慢悠悠地走过来,冷声说着:“两分钟。”
宣娆掀开眼睑,“不好意思。”
她为迟到道歉,态度上却没有丝毫歉意。
卢郁之捏紧花束,嘴角抿着,须臾之后,他说:“我去见一位故人,请您稍等十分钟。”
闻言,她偏头瞧了一眼他身后幽深的长廊,骤然感到了一丝阴冷。
不属于人间的阴冷。
转而,她正色道:“不介意,我陪你走一趟?”
第17章 临近盛夏,草木……
临近盛夏,草木郁郁葱葱叶子都透着一种浓烈的墨绿色。
在巨大的小叶榕树之下,两个人,一个人站在台阶上,拧眸俯视,一个懒散地站在地面上,神情慵懒。
良久之后,卢郁之语气中有了妥协,“不介意,就请吧!”
她双手插兜,有一种少年郎当的味道,厚脸皮道:“不介意!”
卢郁之脚步一顿,斜睨她一眼,后槽牙隐隐作响。
这个女人果然是混过娱乐圈的,脸皮的厚度真是可观。
慎思楼一共五楼,五楼向上直通阳台,不过因为许多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通向天台的小门就被封上了。
除非有钥匙,不然学生不能进入。
宣娆跟在卢郁之身后,见他从钱包里拿出系着红绳的小钥匙将门打开。
把钥匙放在钱包里,随身带着,可见他的重视。
阳台上许久没人光顾,又因为封禁,在长久的风水雨淋之下,地面有些地方已经生长一层浅浅的青苔。
宣娆快速打量一眼,桃花眸中有些释然,转而对着已经进入卢郁之说了一句,“卢小先生,突然有一个私事儿,要去处理,我们楼下见。”
说罢,不理会他的反应,转身悠闲地下楼了。
卢郁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觉得莫名。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刚才巴巴地跟过来,现在又走得干净利落,毫不留恋。
所以,她究竟想做什么?
饭前运动运动?
阳光炽热,一阵奇风扑来,将他手中的小白菊吹落几朵花瓣。
白菊落,人已远。
*
慎思楼是海晏一中十几年前的老楼,设备陈旧,早已经不做教学楼使用,现在变成了材料储存室。因而,一栋楼里基本没几个人。
宣娆跟随心中的感知,脚步停在了三楼。
抬眼看去,幽深的长廊,清冷潮湿,就连临近夏季的炽热的阳光,都无法涉足其中。
长廊上有声控灯,宣娆脚步轻踏,零星的白炽灯迟钝地发出可有可无的微亮。
猛然,疾风袭来,拂过她的娇躯,穿过悠长的走廊,推开了一扇铁门。
“吱——”像是一声老人的叹息,又像是无可奈何的哀嚎,在空荡的环境中,让人毛骨悚然。
宣娆眼中划过兴趣盎然,踩着平地的咖啡色的玛丽珍鞋,走进黑暗。
“哒——哒——哒——”
小牛皮的鞋底和白瓷砖触碰,发出韵律的响动,每当脚步迈进长廊一寸,头灯的微光也消失一寸。
像是人的心跳,又像是一声祭祀的赞曲,让人心颤,让人心生畏惧。
“砰”方才被风吹开的铁门,又被去而复返的疾风重重合上,余音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