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官下意识别过脑袋,错开视线,“那一天是郁之十八岁的生日,而第二天,却是六月七号。”
六月七号,是全民都知道的特殊日子——高考日。
在高考前一天,韩毅冒雨给好友送蛋糕,成全了两个人的友情,却断送了个人的前途。
“那场雨让韩毅发烧了,他带着病,勉强上了考场。”炎官脸色溢出苦涩,“在郁之的自责与祈祷中,那个孩子最后还是失利了。”
“离分数线,正好就差了那恶心人的一分。”
“更让人惋惜的,那是他人生第二次机会了。”
“分数出来那一晚,郁之一夜没回家,后来我才知道,他陪着那孩子在学校天台上,喝了一个晚上。”
炎官惋惜道:“更让人悲伤的是第二天,我却接到了通知,那孩子失足摔下去了。”
“一个那么好的孩子,就这样突然走了。”
作为卢郁之的监护人,炎官到j局去接作为目击者的卢郁之之时,他身上浅色的衬衫染上了一层永远都擦不掉的红色——那是属于他人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韩毅的。
那一刻,卢郁之眼中的光芒,跟着那个温柔的少年一起泯灭了
宣娆下意识抿着唇角。
一个人,从来没有触及到光,他可以沉溺于黑暗一辈子。
可是,当他抓住了一缕光,感受到了温暖,倏然,这一束光又在他指尖消失了,几乎等同拿走了他可以弯起嘴角的权利。
尝过蜜糖的人,怎么可能再忍受得了黄莲的苦楚?
客厅里弥漫沉静,无论是作为故事的讲诉者,还是故事的倾听者,他们此时都丧失了说话的冲动。
半响之后,宣娆问道:“所以,你想我帮什么忙?”
炎官眉宇之间此时竟然透出几分老态,略有些颓废地说:“韩毅去世之后,学校时不时有传言流出,在天台上出现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少年。最终学校为了安全考虑,把天台已经封了。”
他的视线和宣娆再次对上,“我想请帮忙,帮忙解开郁之的心结。”
韩毅出现在卢郁之生命中只有一年,那一年卢郁之脸上的浅笑,比前头十七年加起来都要多。
十八岁之后的卢郁之,人生丢失了一道光,而后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
但是,他的人生还很长,作为他的长辈,即便是想法自私一点,炎官也希望他能放下这一段,去寻找人生另一个光点,而不是一直溺毙在愧疚中,用一生去祭奠少年友情。
宣娆指尖轻轻敲击玻璃杯,浅笑:“根据你说明的情况,男德……卢郁之应该去找心理医生。”
她一个玄门中人,医治不了人的心病。
炎官勾出意味深长的笑,像是老狐狸一样,“宣娆女士,在我看来,如果您能带郁之走一趟天台,会比心理医生更有效用。毕竟——这是您的专长。”
闻言,将手中最后气泡水喝完,宣娆说道:“为了还你的人情,我答应你的要求。”
“多谢!”炎官眼眸划过一丝光。
人情债自然还在正主身上,才更合适一些。
第15章 “先生,郁之少……
“先生,郁之少爷回来了。”
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个人,同时顺着王管家的话看去。
卢郁之精瘦欣长的身影,进入他们眼帘中。
男人西装革履,浅灰色很衬他,禁欲清冷,只是眉头一如既往地打着死结。
宣娆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这位的着装还真是不看时节、气温的。
蓦然,凌厉的凤眸和多情的桃花眼对上了。
他面露疑惑,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宣娆女士——”
看似和她打招呼,询问的眼神却落到了炎官身上。
“郁之回来了!”炎官眼睛露出笑纹,谎言信手拈来:“上一次宣娆女士帮了忙,还没好好谢谢人家,顺势我请人家来海城玩玩。”
卢郁之显然眉宇间结出寒霜,不知道是看出了炎官言不由衷,还是单纯只是反感宣娆,这个在他心中和“骗子”两个字挂钩的麻烦女人。
对上他不善的目光,宣娆面无表情地回视,眼睛里情绪很淡,看待他就像看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一样。
气氛有些凝滞。
幸好,王管家出来打圆场,“先生,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两个连话都不说,气氛已经隐隐有点针锋相对的人,才收敛了各自的情绪。进入餐厅,相安无事地吃这一顿午饭。
卢氏老宅平时就炎官一个人住,卢郁之休假了,也会回来沉默地陪着老人家,虽然全程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蹦,在沉闷之下的孝心,炎官能体会到。
“公司最近忙吗?”炎官忽而问了卢郁之一声。
三个人吃饭,其中两个人还隐隐有些不对付,炎官感觉有些胃疼。
卢郁之惜字如金:“还行!”
“公司重要,身体也要注意。”炎官叮嘱着。
“嗯!”
他的回答让炎官整个没脾气了。
“最近忙吗?”
“还好,明天刚好休假,我陪您喝茶。”难得他的话有点人情味儿了。
炎官却挥手婉拒,“我明天约了老朋友去钓鱼,你难得放假,正好陪着宣娆女士去乐源玩玩,那里适合你们年轻人。”
全程享用美食的宣娆突然被cue,眼睑微微掀开,转而对上炎官,不知道他要卖什么药。
另一位,也是瞬间拧住了眉头。
让他去陪着一个“骗子”,还不如去整理一下晦涩的季度报表。
炎官对着客人笑道:“乐源是卢氏的新建的游乐场,里面有很多时下年轻人喜欢的玩意,难得来一趟,请您一定赏脸。”
下一刻,对上卢郁之又换上另一副面孔,“让你去,你不乐意,我这个老头的话,对你不好使了,是吗?”
突如其来的蛮横,有带着小老孩的幼稚,让卢郁之原本准备拒绝的话停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能微微颔首。
宣娆很是莫名,这两个人说好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她,可还没说同意呢。
“宣娆女士,请用!”王管家突然端上一盘水蜜桃,“先生嘱托您喜欢桃子味的气泡水,我自作主张给您送上了切片的水蜜桃,希望您不要介意。”
话音刚落,王管家就接到了自家先生一个狠狠地剜眼。
宣娆指尖划过玻璃杯,气泡水的味道还萦绕在唇齿之间,眼眸之下那盘桃子,看着也是分外楚楚动人。
最后,她喝了一口气泡水,咽下一些话。
翌日,宣娆一身浅蓝色及膝雪纺裙,施施然出现,微微抬眸,看清某人的着装之后,多情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
卢郁之竟然换下万年不变的西装,上身一件简单的白村衫,轻薄的灰色外套,额间的发碎发也垂着,配上他那张清冷的脸,有一种干净矜贵之感。
只是,还是衬衫还是扣到顶,长裤还是遮住脚,依旧是男德学院风。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冰冷的壳子上也开始出现一丝破碎的细纹,“宣娆女士?”
宣娆一张秾艳的娇颜上,最出彩的地方,莫过于那一双多情眼,哪怕是发怒地瞪人一眼,都自带着一种妩媚娇嗔感,若是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旁人,难免不会让人生出什么自作多情的错觉来。
“没事。”宣娆收回眼神,双手抱臂,率先上了车。
卢郁之薄唇紧抿,也上了车子。
乐源是卢氏的游乐场,其中囊括的项目,基本上可以通杀全民。
正值双休,一群精力充沛的学生党,占据了乐源的各个角落。
卢郁之作为一个沉默寡言的导游,秉承惜字如金的态度,走过一个玩点时,言简意赅地说了两句,然后就没动静了。
幸好,宣娆也没打算真的玩,不然两个人一定会起摩擦。
两个人容貌优越,走过之后一定会带着一大群热切的目光,可是,两个人都是对自己外貌认知不清的人,让一群人的秋波全都白瞎了。
在鬼屋前,宣娆的脚顿了一下。
卢郁之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宣娆女士感兴趣?”
“还行!”她不冷不淡。
与此同时,尖叫突然从鬼屋那扇染着鲜红的铁门之后传来,预示它绝不浪得虚名。
宣娆眸子一亮,被惨叫声取悦了。
既然客人希望,主人也只能“笑”脸作陪。
进入鬼屋之后,一个吊死鬼装扮的工作人员在专神弄鬼。
“欢迎光临荣府,十几年前我们大少奶奶难产,留下小少爷之后,就香消玉殒了。做娘的哪能舍得了自己的孩子,传闻每月十五月圆,少奶奶就会来找她那可怜的孩子。”
舞台实时地营造出一轮明月,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闪过清冷幽暗的微光。
吊死鬼说了一句,“祝两位好运。”,然后就悄然退场。
耳边响起呜呜咽咽的哭声,两个人甚至连眉头都没皱。
卢郁之:“我走在前面吧!”
宣娆大步走出去,“我想享受第一时间的游戏体验。”
从两个人正式走进剧情之路开始,就开始了鬼哭狼嚎,鸡飞狗跳之路。
只不过,嚎叫的人却是那群时常吓人的“群鬼”。
路遇一只拦腰斩断、伸着鬼手喊冤的冤死鬼。
宣娆目不转睛地走过去,一时没注意还踩了人家一脚。最后还用了人家的服装,擦掉脚上不小心沾到了糖浆。
一个淹死鬼伸着白骨爪,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她一个偏身,一伸脚,把人直接绊倒了。
一只黑猫闪着幽光,阴恻恻地嚎叫,制造恐怖气氛。
她一伸手,直接把道具猫抢走了。
她看着不知所措,拼命挣扎的猫,很认真地问卢郁之,“这可以算奖品吗?”
卢郁之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啊~还给我!”陡然一声夹着哭腔的女鬼,突然出现。惨白的脸,幽怨的眼神,在灯光之下,更有气氛。
她抱着玩具娃娃,幽幽地对着两个人笑:“还给我~快把猫——我的孩子还给我~”
宣娆将猫猫抱在怀里,微扬下巴,挑衅说道:“来啊!”
女鬼一脸悲切:大姐,能不能请你尊重一下我们的工作?不带你这样玩的,连欺负人,还抢道具的。
可是,为了工作女鬼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然后被宣娆一个擒拿按在地上。
既然遇到刺头了,女鬼自然选择性下场了。
“等下!”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突然叫住了她。
嗓音中夹着三九时节的朔风,让人下意识愣住。
“你的孩子掉了。”男人一本正经地将玩具娃娃塞到女鬼手中,冷声教育着:“作为一个母亲,你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孩子?”
他太过严肃的口吻,吓得女鬼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永远不要放弃你的孩子,这是母亲最本能的反应,这一点都做不到,谁召你进来的?”
女鬼快被这对男女弄哭了,在寒气压制之下,只能颤颤巍巍地不断点头,甚至如果可能,一定会当场给男人写一份保证书。
须臾之后,一群鬼目送那对怪异男女出去,泪流满面。
尤其是,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他们的猫,像是一件战利品一样,在啪啪打他们的脸。
出门之后,宣娆看着怀里的小黑猫,问道:“能抱走吗?”
鬼屋经理面露难色,下一秒看着卢郁之递过来的眼神之后,松了一口气,礼貌点头。
走了一圈之后,两个人坐在了休息的长椅上,宣娆用手指逗弄小黑猫的下巴,见它舒服地闭上双眼之后,脸上漾出了粲然的笑容。
卢郁之余光扫过她的笑容,心中有些纳罕:和柔软的东西接触之后,人也可以变得这样柔软吗?
凤眸不经意之间,又划过那张殷红的小口上,唇峰有点泛白。
卢郁之起身,对着笑容说道:“我离开一会,请在原地稍等。”
宣娆玩猫不亦乐乎,连个眼神都没给,敷衍地颔首打发。
小猫咪通体黑亮,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圆润可爱,很乖巧地抱着宣娆的手臂,被摸得高兴了,还会呼噜呼噜地撒娇。
宣娆心头有些软软。
“凭什么不让进?”刺耳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宣娆耳朵微动,不悦地扭头看去,就见着一个身材富态的女人,拉着一个圆滚滚的孩子,正在为难游乐场的工作人员。
“真的很抱歉。”工作人员九十度弯腰,“您家的孩子身高未能达到最低标准,不能玩跳楼机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