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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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他已活过一世, 自然虑事周全。而皇后现下是真真正正地才十九岁, 思虑欠妥倒也正常。
  楚稷这般想着, 姑且安下心,又说:“朕先去看看永昌再回清凉殿。”
  永昌现下一岁四个月了,牙牙学语, 爱说爱笑。皇后对他很是费心,与他上一世所见如出一辙, 但他实在不想永昌活得跟上一世一样。
  清心苑中,顾鸾梳妆妥当不久,两个孩子也被送了回来,跟孩子一同回来的还有太后的厚赏。顾鸾谢了恩,便让乳母抱两个孩子进殿去歇息。
  到了晌午,孩子们就被抱到清凉殿去行了百日礼。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只要安心睡大觉便是,顾鸾也只需去椒房殿赴个宴,简单应酬一二。
  倒是楚稷这个做父亲的,在百日礼上又要射箭又要念祝词,更免不了与前来庆贺的宗亲朝臣们喝酒,晚上回到清心苑后倒头就睡。
  如此一来,翌日清晨顾鸾倒醒得比他早了。所幸这是在行宫,早朝的规矩也不似在宫中那么严,君臣原就都可晚到半个时辰。
  顾鸾就径自起了身,小声嘱咐张俊:“一会儿皇上醒了,你记得去厨房端醒酒汤来。”
  “下奴知道。”张俊应下。顾鸾自去梳妆更衣,两刻后就出了门,照例去椒房殿晨省。
  行宫之中景致优美,不似京中皇宫那样处处肃穆,各样规矩便都松一些。
  晨省时嫔妃们若到得早,不必像在宫里一样干站着等,大多在殿前的院子里小坐赏花。
  顾鸾到后就跟贤昭仪一同坐到石案边谈天,说起皇帝昨日喝得大醉,贤昭仪绷不住地笑:“怨不得。昨日白天臣妾去向太后娘娘问安,正碰上皇上从椒房殿离开,说是刚看了看皇长子。皇上特意提起晚些会去看b颖,免得让孩子们觉得宫里单为两个弟弟热闹。谁知到了晚上横等竖等也没等来……原是喝醉了。”
  “呀。”顾鸾轻轻咋舌,“皇上应了大公主么?那我今日该提醒她。”
  “也不妨事。”贤昭仪摇摇头,“孩子才一岁多,太小了,话都还听不懂几句,更记不住什么,皇上太担心了。”
  顾鸾却说:“应了孩子的事不能忘的。”心里就将事情记了下来,想着下午必要提醒楚稷。
  又过不多时,殿门大开,众人都看过去,景云迈出门槛,颔首福身:“娘娘已梳妆妥当,请诸位娘娘、娘子进殿问安。”
  众人便止了交谈,陆续进殿,齐齐见了礼,依位份入座。
  皇后笑看向顾鸾:“两个孩子都过了百日,健健康康的,本宫看着也高兴。昨日去太后娘娘那里,太后娘娘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佳妃,你平日里可多带孩子去见一见太后。”
  “诺。”顾鸾抿笑欠身。
  皇后的目光便从她身上移开了,望向众人:“这日子过得真快,眨眼的工夫,明年又该大选了。”
  这话说得几人瞬间面色都一变。
  舒嫔的脸色显得尤为难看――日子过得是快,她还没侍过寝呢,就又要大选了。
  却紧跟着就听皇后又说:“既有新人要进来,本宫也不想委屈了你们。昨日已同皇上议过,会先大封六宫。舒嫔晋妃位,贤昭仪、唐昭仪封嫔,何美人晋婕妤,秦淑女晋选侍。”
  几人闻言,皆离席下拜:“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皇后抿笑:“过几日便会有正式的旨意下来,到时再谢恩吧。”
  言毕,她再度看向顾鸾,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和和气气地告诉她:“佳妃诞育两位皇子,本宫原想着这是大功,封贵妃也无妨,便也向皇上请封了。可皇上觉得你有孕时才刚晋了位,贵妃之位姑且不急,可先缓缓。”
  顾鸾浅怔,抬眸。
  皇后续道:“但皇上也提起,你封佳妃时身怀有孕,怕你的身子吃不消便先免了册礼。此番舒嫔封妃,当将你的册礼补上才好,本宫会让礼部将一应事宜一起备下。”
  顾鸾闻言也离席,垂首福身:“谢娘娘。”
  皇后点点头,便让众人散了。淡看着她们告退,她心底一阵慌乱并一阵快意齐涌,情绪难辨。
  想起皇帝昨日看她的神色,她到现在都有些不安。
  可是细想,那神色里其实又没什么,无分毫怒意。
  更要紧的事,她没有做错。她只是为佳妃请封罢了,任谁听了都只能赞她贤良大度。
  .
  “佳妃娘娘!”
  椒房宫外,顾鸾刚要登上步辇,贤昭仪唤了声,疾步跟上来。
  顾鸾转过身,她一把握住顾鸾的手,神色间多有几分惊疑:“怎么回事?听着可不对……”
  顾鸾垂眸笑笑:“你是觉得皇上不肯封我贵妃不对?”
  贤昭仪点点头:“娘娘……可不能与皇上生隙啊。”
  “没有。”顾鸾笑意更深,“皇上不肯就对了。你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贤昭仪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些,顾鸾攥了攥她的手:“我会记得提醒皇上去看大公主,先回了。”
  “好……”贤昭仪略显怔忪,俄而匆匆福身,行礼恭送。
  回到清心苑,顾鸾走进卧房一瞧,发现楚稷竟还躺着。
  他闭着眼,手腕搭在额上,应已醒了,只是不想起床。
  顾鸾哑然,坐到床边推推他:“不上朝了?”
  楚稷皱眉,一拽被子,脑袋缩进去:“免朝了。”
  顾鸾:“?”
  “昨日就那属那几位重臣敬酒敬得狠。”他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今天就算我起得来他们也起不来。”
  顾鸾笑出声,又推他:“我传膳来,起来一起吃点东西你再睡?”
  “好……”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我还有个事要问你。”顾鸾顿了顿,“方才晨省时,皇后娘娘说她昨天给我请了封,要封我为贵妃?”
  楚稷沉思顿时清明,一把揭开被子,坐起身:“皇后跟你说的?”
  顾鸾羽睫压低:“是呀。”
  “她怎么说的?”
  顾鸾如实道:“她说我生下两位皇子,原是大功,她有心封我贵妃,但你不肯。”
  楚稷只觉脑中怒气一窜,更多的却是紧张:“你听我说……”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她抿着笑,“宫里对我的议论已经很多,若再封贵妃就更惹眼。来年新嫔妃进宫,必有一争,我是宠妃原就已是众矢之的。倘若再坐到贵妃的位子上,更会有人想联手把我踩死。到时候若再有那么一个两个家世出挑的,将久不得宠的事与家里一说,朝臣们更不免将错处都怪到我这新封的贵妃头上,觉得皇上偏宠妃妾以致行事失了分寸。”

  楚稷哑了哑,笑起来:“你想得挺明白哈……”
  她自然想得明白。回想上一世,早些年她虽都在尚宫局,却也知道每逢新宫嫔进宫都要有一场恶战,在越惹眼的人就越容易在这场恶战里死得不明不白。
  而等这场恶战过去,虽说宫中纷争也不会停,却会缓和许多。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无缘圣宠的嫔妃,大多会偃旗息鼓――要么直接安生过日子,要么也先想想如何博得圣心再说,不必再一门心思地与宠妃对着干了。
  是以他在此时挡住她封贵妃的路,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凡事操之过急都容易弄巧成拙,不如徐徐图之。
  更何况妃位也不低了,重生之始她甚至没想过这样的高位,只觉这一世能与他名正言顺地相伴便好。
  她沉了沉:“可我又觉得有点奇怪。”
  楚稷神色微凝:“奇怪?”
  顾鸾黛眉蹙起,打了很多遍腹稿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卡了壳。
  她摇摇头:“我不知该怎么说……”
  “你直说便是。”他道。
  顾鸾沉吟斟酌措辞,他想了想,先道:“你可是觉得皇后不该提这个议?”
  她点头:“是。”
  只是提议也罢了。皇后还拿他回绝了的事故意在她、在后宫众人面前说,听着像在挑拨他二人间的关系。
  可转念想想,皇后又似乎只是开诚布公地讲了经过,抓不出明显的错来,她便拿不准了。
  “可能是我多心了。”她道。
  楚稷沉默了会儿,叹气:“其实我与你的想法差不多。”
  顾鸾一滞:“那……”
  “但我也怕是自己多心。”他边说边伸臂揽过她,顾鸾倚进他怀中,他又道,“先不必想这些了。不论出什么事,还有我在呢。”
  温和的口吻灌进她心里,顾鸾不安了一路的心神骤然放松。在他怀里又倚了半晌,她轻声道:“起床用膳吧。”
  小半个月后,圣驾回銮。
  十月中旬天已很有些冷了,只是早些时候楚稷一心想着两个孩子的百日,不肯被回宫的事搅扰。
  如此回了宫中,很快便是众人加封的册礼。底下的嫔妃还好,顾鸾与舒嫔两个人的妃位册礼尤为隆重,都自清晨就忙起来,一忙便是大半日。
  册礼之后,二人还要同去栖凤宫向皇后问安,得以往回走时已是下午。途中经过启德宫的宫门,宫人们正忙着,因为先前与舒妃同住的唐昭仪封了谨嫔,也是主位了,不宜再在启德宫随居,皇后便将安和宫拨给了她。
  顾鸾坐在步辇上,静听着启德宫宫墙内传出的忙碌声,忽地好笑,腹诽楚稷太能诓人。
  那时候为了将仪嫔张氏支远,他明里暗里地指点钦天监前来“进言”,说安和宫风水不好。
  如今张氏没了,安和宫的风水突然就没事了,钦天监还说“有吉象”,“住进去能事事兴旺”云云。
  真是君臣一起编瞎话。
  安和宫中,谨嫔唐氏搭着枫锦的手进了正殿,环顾四周,已找不到什么张氏从前住过的痕迹。
  谨嫔径直入了寝殿落座,枫锦陪在一旁,见榴锦低眉顺眼地进殿来上茶,冷着脸接过,口中生硬道:“退下吧!殿里不用你侍候。”
  榴锦眼眶一红,多少有些委屈。谨嫔接过枫锦奉上的茶盏,一语不发地抿了口,待榴锦退远才启唇:“她心思不好,咱小心些就是了,你倒也不必这样凶,没的平白结怨。”
  枫锦拧着眉:“奴婢原也不想跟她计较,可听说她从前和张氏有些走动,心里总觉得晦气,也不知她从前在您跟前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在帮张氏暗中谋划。张氏的心思那么毒,您能躲过一劫真乃万幸,稍不留神就要在她身上吃亏了!”
  谨嫔听她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言什么了。
  的确,打从知道榴锦与张氏相熟之后,她仔细回想,榴锦颇有些举动来得奇怪,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张氏已亡,再探究那些也无甚意义罢了。
  谨嫔只又道:“你添个心眼儿就是了。这回我既借着封嫔大动了宫里的人,把你名正言顺地搁到这掌事的位子上,就不会再让她凑到跟前来。你平日里把她约束好,莫再让她惹出事端。”
  “奴婢知道。”枫锦福身,见谨嫔露出困乏,便上前为她卸了珠钗,扶她去小睡。数丈外的纯熙宫中,大公主手里抓着片橘子,见二弟醒着就晃晃悠悠走向摇篮要喂给他,被贤嫔一把揽过来:“这他不能吃!”
  大公主望着母亲,不快地皱起眉头。
  贤嫔捏捏她的小手:“b颖自己吃,弟弟太小了,吃不得的。”
  大公主眉头皱得更深,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来:“酸!”
  贤嫔讶然瞪眼:“自己嫌酸你还喂给旁人?!”
  顾鸾坐在妆台前梳着头,闻言喷笑,转过脸:“我们大公主越来越聪明了,日后必能将弟弟们都治得服服帖帖。”
  这话大公主没太听明白,却从口吻辩出是在夸她,就咧着嘴笑起来。
  “还笑!”贤嫔轻一拍她的额头,顾鸾从镜中看着贤嫔:“你真不迁宫?自己当一宫主位总是自在些的。”
  贤嫔望过来:“娘娘这话说的,臣妾在娘娘这里,哪有过半分的不自在?”说着她起身走向妆台,“再说,明年新宫嫔入宫,是什么性子也都说不好。臣妾懒得当主位跟她们打交道去,还不如在娘娘这里躲个懒。”
  “这咱们倒是想法一致。”顾鸾笑瞧着她。
  想到新人入宫,她心里也累。楚稷宠与不宠都不打紧,人多起来总是要有烦心事的,她也不想掺和。
  只可惜躲懒这种事,贤嫔做得,她这个身在妃位的却做不得。来日皇后为新嫔妃们安排宫室,不论安排多少个进来她都得接着,只盼自己能镇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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