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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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说不清为什么,现下看着旁人往佳妃跟前凑,皇后心里就有些火。
  她也知这样不好,暗自咬咬牙就别开了脸,不再多理。
  后面的车里,顾鸾见贤昭仪来了,就笑起来:“快坐。”
  贤昭仪怀抱大公主坐下。车中凉爽,烦躁一路的大公主很快安静下来,望一望顾鸾,咯咯地笑。
  因着上一世,顾鸾原就看大公主亲近,现下或又因自己也有了身孕的缘故,她越看越觉得小孩子真可爱,纵使自己大着肚子不方便抱,也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
  贤昭仪笑吟吟地指一指顾鸾,跟大公主说:“叫佳母妃。”
  大公主一听,小眉头皱起来。
  她近来也才刚熟悉“母妃”这个词,尚不太会说,只模模糊糊地知道母妃就是娘。
  困惑地看了贤昭仪一会儿,她扑在她胸口上:“木!”
  妃不会说。
  “哈哈哈。”贤昭仪知道她什么意思,和颜悦色地给她解释,“我是你母妃,佳妃娘娘也是母妃。”
  大公主还是抱着她说:“木!”
  顾鸾也懂了,扑哧笑出声:“算了算了,把孩子说晕了。”顿了顿,又说,“你若嫌热,就常来我这儿待着,别不好意思。左右也就这么两天,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贤昭仪近来已不似先前那样拘谨,听言抿笑:“那臣妾可要带着公主在娘娘这里住下了。”
  车外,楚稷原想来跟顾鸾待上一会儿,听到贤昭仪的声音就停了脚,不打算扰她们了。
  他一语不发地转身回前头的马车上,张俊只道他不悦,小心道:“下奴去请昭仪娘子暂避?”
  “干什么?”楚稷皱眉,看他两眼,“她们女孩子一起说会儿话,你别捣乱。”
  张俊垂眸:哦。
  楚稷遥睇一眼顾鸾的马车:“先前交待你的事办妥了没有?”
  “妥了妥了。”张俊连连躬身,“下奴得了旨就立刻让人出去传了话,让改道直接去行宫。昨晚得着消息,已经到了,倒比咱们还快上一些。”
  “好。”楚稷舒气一哂,随手摘了扳指赏给张俊。张俊一边谢赏一边无奈,他算是明白历史上那些宠妃为何就算在明君身边也能让人津津乐道了。
  ――不怕皇帝宠着谁,就怕皇帝宠了还不自知。眼前便是这样,他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关乎佳妃的事上他就连行赏都会大方许多。如张俊这般身在御前的或许还不会乱嚼舌根,但落到旁人头上,自会津津乐道了。
  .
  第四日晌午,圣驾到了瓷叫泄,直行而入,停在了第一道宫门内。
  楚稷先一步下了马车,行至顾鸾车前时,顾鸾正被燕歌红稀绿暗三人一同小心地搀下来。
  楚稷伸手扶了一把:“感觉还好?”
  顾鸾笑说:“都好。”

  皇后在几步外看了眼,和和气气地走过来,吩咐宫人:“还不快去备步辇来,送佳妃去歇下。”说着便望向皇帝,双目盈盈,掩着万千心事,“路上颠簸,皇上今日可该多陪一陪佳妃。”
  却见皇帝一笑:“朕还有些事要忙。”说罢他复又看向佳妃,“你先回去歇一歇,朕晚些再过来。”
  皇后略是一怔,心底竟有些快意。
  他到底也不是时时都要去陪着佳妃的,总还有些事能让他把佳妃丢下不管。
  顾鸾倒没多想什么。他跟她向来说话实在,说有事就是真的有事,不会诓她。
  一后一妃便一齐施礼恭送,待得皇帝进了清凉殿,顾鸾的步辇也备好了,她又朝皇后福了福:“臣妾告退。”
  皇后莞尔:“算着再有月余就该生了,佳妃好生安胎。”
  “谢娘娘关照。”顾鸾衔着笑告了退。
  顾鸾坐稳,步辇一路向西北边而去。楚稷原本还想挑个离清凉殿最近的宫室给她,最后挑三拣四选下来的结果却与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定下的清心苑几是与清凉殿最远的一处院落了。
  好在地方虽偏却很凉快,进了院门就是一大片水,水中栽有菡萏,这会儿开得正好。水上石廊曲折,可供行走,行至顶端就是正屋。
  到后院里,更是假山凉亭湖泊皆备,院角处还直接将山脚的一处瀑布圈了进来,水流声叮咚悦耳。
  顾鸾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行宫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进了院门就先四下里转了一圈,而后才从后院回了屋去。
  进了卧房,已在房中静候多时的妇人站起身:“阿鸾……”
  顾鸾闻声一愕,抬眸更是讶异:“娘?!”
  两载未见,顾夫人双眸直沁出泪来。上前几步攥住她的手,一味左看右看:“都好吧?”
  顾鸾一时仍在这突然而至的母女重逢里回不过神――几十年了,她竟还能跟母亲重见。
  好生怔忪半晌,她才忙答道:“都好……都好着呢!”
  顾夫人攥住她的手:“快好好歇着,你这月份大了,一路从京中过来我都紧张。”
  “我没事。”顾鸾笑起来。母女二人一同坐到临窗的茶榻上,顾鸾问:“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皇上下的旨。”顾夫人觑着她,“倒是你,有孕了也不来个信。若不是皇上差人传我来陪你,我都还不知你有喜了。”
  “……我怕您和爹爹担心。”顾鸾含糊道。
  她其实是忘了。
  一别几十载,重生之后她也就跟父亲见过那一回,一时间找不回“有事要跟家里说”的习惯。但能再见到父母她也自然还是开心的,抬手抚了抚小腹:“您要当外祖母了,高不高兴?”
  “哪能不高兴呢?”顾夫人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小腹上,“我们听说你有喜,当日就高兴得一晚没睡好。第二日又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又没睡好。亏得皇上差去传话的公公知道些情况,说你胎像一直不错,我跟你爹才安下心来。”
  “胎像是挺好的。”顾鸾抿笑,忽而想起什么,笑意又一下子弄了,直笑出声来。
  顾夫人看着她:“笑什么?”
  顾鸾摇摇头:“怪不得皇上方才不肯过来,说是有事,我还信了……”
  现下看来,该是怕搅扰她们母女重逢吧。
  他这个人,对人惯是有几分体谅的。明明自己是帝王之尊,开个口就可让旁人退开,却每每听说她在跟贤昭仪小坐他都不想来扰她们清闲。
  如今知道她要见母亲,他必是更有心避一避了。
  顾夫人听言,神情微凝,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皇上对你当真不错?”
  “嗯。”顾鸾点点头,“我知道您和爹爹担心什么,但皇上他……”她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形容,溢美之词在心底涌出许多,连她自己都觉得若让母亲听了未免太过浮夸,就只说了一句,“是个很好的人。”
  “那就好。”顾夫人松气,“你过得好,爹娘就高兴。但娘还是要给你提个醒,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载,你还是把喜怒哀乐都系在旁人身上,来日倘使有什么变数,你也得看开,日子总归是你自己的。”
  “这我都明白。”顾鸾抿唇。
  上一世她就是那样过来的,一辈子只为自己活。最后虽有缺憾,却也算一生都平安富足。
  这一世她也仍清楚这份道理,只是随着相伴的日子越来越久,她越来越信得过他这个人了。诚然,倘他有朝一日真的变了,她还是要过好自己,可在那之前,她愿意全心全意地信他。
  说了一会子话,母女两个一同用了午膳,顾鸾接着就耍了赖,纠缠着顾夫人跟她一同躺到床上去午睡,顾夫人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自己都快当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顾鸾没脸没皮地堆着笑,与她一起躺下。躺下后她侧首看了看,只觉恍如隔世。
  不,不是“恍如隔世”,是确确实实地隔了一世。
  上一世年幼的时候,她最爱在夏日里撒娇耍赖地把父亲从房里推出去,好自己霸占半张床,跟母亲一起午睡。那段时光是惬意的,后来进宫的时日久了,事情多起来,她就好像忘了这些。直到晚年时,闲来无事又鬼使神差地记起,心下常一阵唏嘘。
  顾夫人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沉吟了会儿:“太医真说你胎像好?”
  “真的呀。”顾鸾浅怔,“怎么了?”
  “我瞧着你这肚子……总觉得比寻常七八个月的身孕要大些。方才坐着说话还不太明显,躺下就看得更分明了。”顾夫人边说边翻过身,面朝着她,露出忧色,“我知道宫里吃得好,孩子大些也应当的。但可别弄得个胎大难生,那你可就要遭罪了。”
  其实不止是遭罪。顾夫人怕吓着她,话说得委婉了许多――倘使真是“胎大难生”,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略作沉吟,顾夫人又问:“产婆可都备妥了?”
  “备妥了。”顾鸾点点头,“御前的张公公去挑的人,皇上又亲自将典籍过目了一遍。都是家世清白可靠的,您放心。”
  顾夫人犹自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那就好……”
  椒房殿里,皇后原也有心睡上一觉以解连日颠簸的疲乏,听宫人进来禀了话却睡不着了,沉着脸坐在茶榻边,一语不发地喝了半晌的茶。
  景云立在旁边,腹稿打了许多遍,才敢不疼不痒地劝上一句:“娘家人进宫来陪产,原就是有例可循的。佳妃的爹娘虽身在河南,离得远些,但既是受诏而来便也不算坏了规矩。”
  可皇后说:“这个本宫也知道。”
  景云滞了滞:“那您又何必不高兴呢?”
  皇后黛眉浅皱:“佳妃是御前出来的人,行事素来是有分寸的,宫里的事她都看得明白。本宫怀着永昌的时候,为做后宫表率,没有大费周章地让母亲进宫,便是贤昭仪也看懂了,只字未提让娘家人进宫之事。如今,佳妃反倒不懂了?”
  景云一愣,不料皇后会挑佳妃这个错处。
  略作思忖,她只得顺着皇后的话说:“佳妃娘娘是该懂的。可也或许……是私心占了上峰,实在思念家人便顾不得那许多,就还是让顾夫人进来了?”
  皇后的脸色仍不太好看,又抿了口茶,重重缓了一息:“但愿如此吧。”
  倘若真如景云所言,她便不会跟佳妃计较。一入宫门深似海,思念家人终不是什么错处,佳妃又有着身孕,她身为皇后也该照顾有孕嫔妃的心思。
  但她只怕佳妃是有意耀武扬威。
  近来她总是这样紧张,从前不曾有过的刻薄时不时地涌出开,止也止不住。
  经过几次之后她就慢慢地懂了,嫡妻与宠妾就是难以相处的。即便她无意争宠,却挡不住宠妃想与她分庭抗礼。
  .
  一个下午在惬意中过得很快,顾鸾与母亲一起在清心苑附近走了走,回来后又带母亲去瞧了瞧柿子。
  清心苑里也是先一步为柿子砌了马棚的,它却自在惯了,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不爱在马棚里待着,就慢悠悠地绕着后院溜达,熟悉新的“领地”。
  顾鸾带着母亲去找它的时候,它正悠闲地在后院的湖边饮水,顽皮起来一头扎进瀑布,鬃毛都被打得湿漉漉地,它又飞速一抖,甩得水珠四溅。
  “柿子!”顾鸾唤它,它转过脸,视线定在旁边的陌生人身上,认真地看了看。
  接着,它好像很快认定了顾夫人是“自己人”,踏着小碎步一颠一颠地跑到顾夫人跟前,二话不说就把湿漉漉地大脑袋往顾夫人怀里拱。
  “哎哟!”顾夫人吓得一躲,发觉它只是在耍赖就笑了,伸手揉它的毛,“这马怎么……怎么……”
  怎么养得跟狗似的!
  顾鸾看着柿子发笑,抬眼间看到一道人影在假山边探头探脑,认出是张俊,就跟母亲说:“张公公来了,您等一会儿,我去问问他什么事。”
  “你去吧。”顾夫人笑道,顾鸾朝张俊走去,行至近前,张俊一揖:“娘娘安好。皇上差下奴来问问,他晚上若要来用膳,可方便么?”
  张俊边说边遥遥地扫了眼顾夫人。顾鸾自知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面露愧疚:“你跟皇上说,我今晚再跟母亲用个膳,让他晚些过来吧……”
  “好。”张俊一揖,这就告了退。又过一个多时辰便是用晚膳的时间,顾鸾传了膳和母亲一起用,清心苑中的膳桌是四方的,靠在窗边,从窗户望出去正好是后院。顾鸾无意中往窗外一瞧,一眼看到柿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嗤地笑了声:“别耍赖,一会儿拿苹果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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