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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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云不好再多言,又行出一段,皇后忽而道:“你说佳妃这一胎若是个皇子,本宫当如何自处?”
  景云一怔:“她便是有十个八个皇子,您也是嫡母。更何况您膝下还有皇长子,既嫡又长,大可不必怕她。”
  皇后仍是心不在焉的。
  景云的话她听进去了,却并不足以让她心安。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想的。早在进宫之前,她就设想过若有宠妃自己该当自处的问题。那时她想得简单,觉得宠妃总归是会有的,只消不动摇她中宫的地位,她就犯不上放低身段与她们去斗。
  可佳妃,好像不太一样,好像与她设想中的“宠妃”不太一样。
  她越看越觉得,皇上待佳妃怕不止是一个宠字那样简单。
  他看佳妃的时候,眼中柔和得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位天子,说话时的口吻也总随意许多。
  他亦已为佳妃做过许多事了――就拿前阵子的竹园案来说,事情一起,他就将纯熙宫守了个密不透风。满宫里都传佳妃已死,连她这个皇后都辨不清虚实,可他实则将佳妃护得好着呢。
  虽说佳妃确是清白,可那匹马到底是佳妃的。他半分也没疑过她,从一开始就拿准了主意将她护在羽翼下。
  凡此种种,皇后一细想就害怕。
  .
  翌日晨省,贤昭仪仍是不在。
  她昏迷得久了,身子弱不禁风,太医说她还需好生调养些时日才能出门。皇后贤良大度,自不在意这些虚礼,还专门着人去跟贤昭仪回了话,说大公主养在她身边一切都好,让贤昭仪安心养病,待得调养好了再接孩子回去也不迟。又说贤昭仪若想大公主了,可随时让乳母抱过去瞧瞧,大有种万事都好商量的仁慈。

  又过两日,礼部为大公主拟定了几个名字呈进宫来。
  宫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满周岁时才会起名,皇长子降生即赐名永昌是因他既嫡又长,身份贵重。
  几个名字送进宫的时候楚稷正好在纯熙宫,名字便又由御前宫人转呈了过来。顾鸾记得上一世大公主闺名柔颖,心觉这一世应还是这个名字,却见楚稷翻开奏折看了看,递还给张俊:“大公主赐名明颖。”
  明颖合适。
  他这个长女,长大后的聪明活泼,冰嬉玩得好,还会些蹴鞠,就是跟温柔二字一点也没关系。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顾鸾一滞,侧首看他,倒也看不出什么。
  相处得久了,她总能见到些与上一世的不同,也怀疑过他是否也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拿不准。
  ――也说不准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接二连三的反应呢?她到底不敢贸然问他。
  .
  又四日后,大公主满了周岁。
  楚稷原就有意大办孩子的周岁礼,但因她生母昏迷着,不便大肆铺张。眼下贤昭仪醒了过来,反倒多了件喜事,周岁礼便自然而然地办得格外隆重,阖宫上下热闹了一整天。
  这份热闹,贤昭仪却没什么心力去瞧。她身子虚得厉害,一日里总有大半时候是睡着的。况且人也瘦脱了形,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就不愿多去见人,宁可在屋子里躲着。
  好在,宫中并未因为她避不见人就忘了她。周岁礼当日,皇后、太后皆有赏赐颁下,皇帝更着人备了琳琅满目的厚赏过来。贤昭仪并不多贪慕荣华富贵,但看着这些东西总归还是心情好的。皇帝肯这样赏她,表明的是对b颖的重视,也表明他确不计较她从前的过失了,让她能安心养病。
  栖凤宫里,皇后身为大公主的嫡母,听了大半日妃嫔命妇的恭贺。傍晚临近宫宴开席,她才得以回到寝殿小歇片刻,又理了理妆容,顺便听景云说了说皇帝给贤昭仪备的厚赏。
  “这是应该的。”皇后和颜悦色地抿着笑,“大公主是皇上的头一个孩子,昭仪又刚遭了那等大罪,赏她什么都应当。”
  顿了顿,又问:“佳妃送了她什么?”
  “没听说有什么厚礼。”景云垂首,“好像只给大公主打了长命锁,没给昭仪备什么。只是午后就去了昭仪那边,亲自下厨去了。”
  亲自下厨。
  皇后听着这句话,脑海中竟冒出一句刻薄的话:到底是个宫女出身的,处事这样寒酸。
  兀自一怔,她狠狠将这念头从脑中摒去。
  永宜宫思荷轩里,顾鸾亲手将最后两道端进屋,贤昭仪早已躺不住,坐起身道:“娘娘快别忙了……臣妾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娘娘为臣妾忙这么久。”
  “你躺着。”顾鸾将点心搁到榻桌上,径自落座到床尾处,笑说,“我手艺说不上好,你随便吃些,当我瞎凑个趣。一会儿栖凤宫开了宴,必还有席面赏过来,再正经吃些。”
  “娘娘手艺已够好了。”贤昭仪抿着笑,又道,“娘娘快去赴宴吧……免得迟了。”
  顾鸾却摇摇头:“我告过假了。”
  贤昭仪一愣。
  顾鸾缓言:“今日大公主生辰,阖宫相庆,没道理让你这当生母的孤零零地自己待着。我跟皇上提起,皇上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乃是嫡妻嫡母,自会在栖凤宫主持周全,我正好来陪一陪你。”
  贤昭仪听得回不过神。
  进后宫这么久,还从未有人这样顾及过她的心思。她也不怪他们,就拿今日来说,阖宫欢庆那是为着大公主的皇室血脉,不是为了她这个宫女出身的生母,这都是明面上的道理,没什么可心里不平。
  而佳妃宠冠六宫,即便两人再交好,她也没想到她会为了她有这份考虑。
  贤昭仪犹自愣着,顾鸾夹起一枚虾仁喂到她嘴边:“你尝尝。膳单都是太医过目过的,没有你不能吃的东西。”
  “谢娘娘……”贤昭仪哑了哑,就着她的手将虾仁吃了。
  约莫两刻后,宫宴开了席。宴席仍是分作两边,含元殿里皇帝宴请群臣,栖凤宫中皇后与内外命妇同贺。
  但为着大公主,楚稷还是去了含元殿一趟,与众人同饮了一杯。
  放下酒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殿中划过,想找顾鸾。没有找到,才想起她说要去陪贤昭仪的事,觉得也好。
  上辈子她们的关系就不错,连大公主也与阿鸾亲近。这一世,他更希望她在后宫能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
  说到底,他是清楚后宫之事的。若他一直只宠她一人,她就必定会招人恨,虽说他有将她护好的信心,但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她有个能交心的人没什么不好。
  他心下打着算盘,离开栖凤宫时吩咐了张俊:“你私下去问昭仪一声,若她想迁去纯熙宫与阿鸾同住,待她病好一些就让宫人着手迁宫。”
  “诺。”张俊应下,待得当日天晚一些,佳妃也离了永宜宫,就亲自跑去问了一趟。贤昭仪自然愿意,她出身不高,自己住着不仅没趣,也更不安。
  就拿仪嫔惹出的那些事端来说,若她宫里当时就有主位镇着,仪嫔前来走动主位必定知情,也就不必她一力撑着了。更何况,佳妃为人又温柔体贴,她自然愿意迁去同住。
  是以翌日一早,这事就禀进了栖凤宫。皇后正梳着妆,听言对镜一愣:“什么?”
  景云在旁看了看她,迟疑道:“奴婢想着……倒也不错?贤昭仪素来是和佳妃交好的,现下又身子孱弱,若是同住能有个照应,也免得娘娘费心。”
  皇后蹙起眉头,看着景云,只觉这在身边随了多年的人也愈发不能体谅她的心思了。
  昨日她听闻佳妃告假不来宫宴,心里就不太自在――她这个中宫还在呢,大公主生辰,皇上便准佳妃去陪伴大公主的生母了,这算什么意思?
  景云却说:“您要主持宫宴,若要挑个人去陪伴贤昭仪,便也只有佳妃了。”
  可明明并不必非有人去陪伴贤昭仪。
  眼下,皇后听她话里话外又为佳妃辩解,不禁生恼,戴着修长护甲的手拍在妆台上:“你如今是看佳妃愈发顺眼了,是不是?”
  满殿宫人皆是一滞,原正为她梳头的宫女直连面色都一白。景云愣了愣,慌张下拜:“娘娘息怒,奴婢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后扫了眼宫人们的神色,自觉失言,摇了摇头:“你们先退下。”
  宫人们气都不敢喘地往外退,皇后的静听着殿门关阖,才又开口:“本宫不是怪你。只是……你得问本宫想想。”
  景云自觉素来都是为她着想的,闻言茫然不解。皇后虚扶了她一把,待她起身,又道:“你想想看,佳妃现下肚子里就怀着一个呢,若贤昭仪住到纯熙宫去,来日再接回大公主,便等于佳妃手里有了两个孩子。这宫里头有孩子本就更好行事,佳妃又原就得宠,若再添个公主在手里,这……”
  皇后越想越是发愁。
  过去的近一年里,皇帝眼里只有佳妃,后宫形同虚设,唯独她和贤昭仪还能得见圣颜,她自然清楚这是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
  现如今若大公主再被接到纯熙宫去,佳妃的势头就更要盛了。
  景云听得发怔,想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便为皇后出主意:“要不……娘娘别把大公主送回去了。您是嫡母,想抚养哪个孩子都应当,何必为此徒增烦扰?”
  皇后喟叹摇头:“不行,哪有那么简单?”
  若这道理这么简单,她等佳妃平安生产后直接把她的孩子抱来不好么?
  可这话终究只是说着容易罢了,单看仪嫔先前求大公主而不得便可知,皇上是不愿看母女分离的。她若去开口,怕是不仅成不了事,还成了个恶人。
  这种恶名,她沾都不想沾。
  景云又犹豫道:“可迁宫这事……是皇上下的旨,已定下了。娘娘若是不肯……”
  皇后锁起眉,烦乱起来:“那边先迁吧!”她语中很有几分怨气,“只是你心里要有数,平日多帮本宫盯着些纯熙宫的动静,别总事事都往好里想――但凡佳妃她真是个好人,也不会把皇上缠成这样。皇上如今端的一副要在纯熙宫里头扎根的样子,简直是让她迷了心窍了。”
  景云心下暗惊,看着皇后,几乎觉得不认识了。
  她知皇后要当贤后的志向,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皇后说完,自己也一滞。面容一僵,俄而摇头:“……本宫也没有说佳妃不好的意思,你多添个心眼儿就行了。”
  “诺……”景云不安地应下,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
  阳春三月,天气转暖。贤昭仪安心将养了近三个月,身上可算有了气力,人也丰润了些。
  她便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迁宫,打算等这事办妥就将大公主也接回身边。
  顾鸾亲自迎到纯熙宫门口等她,将她请进自己殿里小坐,免得宫人忙里忙外地安置起来吵着她。
  贤昭仪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神情温柔之至:“日子过得真快,再过些时日便该生了吧?”
  “有六个月了。”顾鸾笑答,“还要再等等呢。”
  ”倒比臣妾怀胎六月那会儿看着大些,可见孩子长得好。“贤昭仪边说边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声:“皇上今儿不在?”
  顾鸾摒笑:“知道你要来,怕你见了他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便说先在紫宸殿看折子,晚膳时再过来。”
 
 
第77章 安胎事(他蓦地坐起身,揭开被子一...)
  贤昭仪安顿下来后几日, 栖凤宫将大公主送到了纯熙宫来。
  日子再翻过月余,天气就开始慢慢地热了。楚稷在某个烈日当空的午后和顾鸾一起躺在茶榻上小歇,手支着头盯着她已高高隆起的小腹看了半天, 问她:“你说今年去不去行宫避暑?”
  顾鸾一怔:“都行呀, 你定。”
  楚稷伸手抚在她的小腹上:“不去怕你热,去又怕你受不住。你拿主意吧, 我不要紧。”
  顾鸾凝神想了想, 便说:“那去吧。两位太医都说我胎像好,应也不那么怕颠簸, 还是热更难受。回头坐月子还不好开窗吹风,就更闷了。”
  楚稷颔首:“好。”说罢便吩咐张俊去下旨,命六宫上下准备启程去行宫。这一忙就又是十来天,圣驾启程时已至四月末。
  避暑行宫建在京郊北面的瓷, 背倚山陵, 河流贯穿其中, 山风一过凉爽宜人, 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只是路途远些,自皇宫为始,要行足足三四日。
  楚稷怕顾鸾颠簸得不适,让人在车中铺了许多又厚又软的垫子, 垫子上再铺开织得精细的凉席, 临近车帘处置又置了冰。随着车子驶动, 自车帘处渗进来的热风将冰融开,凉气氤氲而散,整个车里都凉爽清新。
  这三四日里, 马车不会在官驿停留,但到了用膳的时辰会停下来用。第二日的晌午, 车子一停,皇后搭着景云的手下了车,想透透气,往后头一看,正看见贤昭仪抱着大公主上了佳妃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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