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事那奴才还心有余悸,“幸得奴才没有进去,奴才后来才留意到,当夜伺候侯爷的下人,一个个的都不见了踪影……”
那奴才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王公公审完了证词,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皇上,这番一瞧,这事儿倒像是朱贵妃被朱侯爷所强……
皇上刚醒,才躺在床上。
听完后,那双还带了些睡意的眸子,突地凝住,缓缓地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王公公,良久,都未发出一言。
王公公垂目,也不敢再说话。
朱贵妃的身世,王公公也知道,是朱侯府上的家生子。
一个主子,一个下人。
贵妃娘娘又是那般姿色,谁也不敢保证,他朱侯爷是不是早就生了心思。
王公公心头一跳,认为那朱成誉当真是死的太早了。
倘若贵妃娘娘真是被迫,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怨谁……
半晌后,皇上才有了反应,声音还未发出来,胸口先是一阵起伏,“那狗贼……”
谁给他的胆子!
那是他的贵妃,他一个狗贼,竟然敢去染指……
那消息带来的冲击太大,皇上心头几股情绪齐齐翻涌,愤怒,痛恨,同时也有了那么一丝劫后余生之后的解脱。
不是她背叛。
只是被迫。
王公公忙地扶住了他,“陛下……”
一大早的,乾武殿又是一阵忙乎,等皇上慢慢地缓过了那口气,便紧紧地抓住了王公公地手,激动地道,“去,去将贵妃身边那嬷嬷给朕带过来。”
他要亲自审问。
他的娇娇并没有背叛他,而是被,被那猪狗不如的禽兽给染指了……
比起朱贵妃的清白,皇上的内心实则更在乎的是,朱贵妃的忠。
知道自己二十几年来的付出,并非是愚蠢之举,知道自己的感情并没有被欺骗和背叛,就如同枯木逢春,皇上的心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王公公赶紧让人跑了一趟荣华殿,去提福嬷嬷过来问审。
然,还未等来福嬷嬷,前儿不久,王公公让人去查的画师,倒是先有了消息。
皇上正在气头上,对朱侯爷已是恨之入骨。
他倒要看看没,这宫里还有谁,是那狗贼的党羽,立马吩咐王公公,“给朕带上来。”
那画师已经被王公公的人逮住,捆了一个早上。
自从上回王公公从皇上手里接了范伸的那桩找侯府丫鬟和画师的差事后,王公公的人一直都没有眉目,昨夜去朱侯府去查人,好巧不巧,竟就给碰上了。
若不是那画师见人就开始逃窜,王公公的人也不会怀疑。
追了一个晚上,王公公的人早上才将人给擒住。
这会子被扭送到皇上跟前,画师已是一身的筋疲力尽,跪在皇上面前,一声一声地求饶,“陛下饶命,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越是听他如此说,皇上愈发要审出个一二来。
王公公才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上前擒住了画师,手里的铁钳子还未碰到画师,画师的身子便开始发抖,趴在地上,将藏在怀里的一卷存放了二十几年的画卷,递给了皇上,什么都招了。
“二十几年前,祥云阁发生了一场大火,草民侥幸逃过一劫,亲眼目睹了是朱侯爷所为,草民出来后便一直东躲西藏,知道朱侯爷已经是朝堂的侯爷,这些年一直不敢露面,过了二十多年了,草民才想起了当初被草民藏在暗阁内的那副画卷,那画卷上的人,当初都是活生生的姑娘啊,就那么被烧死在了里头,草民不忍心,想拿了画卷出来,替她们立个衣冠冢也好,谁知道,就碰上了王爷……”
王公公接过了那画卷,画卷已经泛黄,已有多处损坏。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捧到了皇上面前,一张一张地翻开。
跪在地上的画师,继续道,“草民被王爷带回了知州府后,朱侯爷不知从何得知了消息,一心要灭口,若非王爷将奴才带回了长安,奴才怕是早就没命了。”
画师说完便又哭着求饶道,“陛下,草民该招的已经招了,还请陛下给草民一条生路……”
皇上压根儿就没听他说了些什么。
让王公公一张一张地翻开了画卷。
虽有些年月,里头姑娘的面容却还是能辨别出来,个个皆是不俗。
认了一半,都是陌生的面孔。
王公公将翻过的画卷往臂膀处搭了搭,又才接着往下翻,这一翻下去,那胳膊便是猛地一抖,整个画卷都落在了地上。
画卷上的那张面,赫然就是朱贵妃。
王公公一下趴在了地上,忙地将其盖住,一双手抖的太厉害,盖了好几回都没能盖住。
好不容易盖住了那张脸,将画卷捡了起来,有才发觉双腿早已经无力。
王公公站了几回没站起来,便也不起来了。
直接跪在地上,额头点地,使了周身的劲儿,才将手里的画卷举到了头顶上,声音都在发抖,“陛下……”
皇上已经没有了反应。
那脸色煞白如雪。
眼前的事物一瞬仿佛都模糊了起来,心头好不容易萌生出来的春芽,霎时被连根拔起,胸口急急地下坠,犹如登天,才往天上爬了一半,突地又坠落了下来。
那股子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他的血液倒流,毛发竖起,周身都开始发凉。
王公公察觉出了其气息不对,这才从地上起身。
第107章
那张画卷成了砸死皇上内心的最后一记重锤。
将他藏在心头所有的侥幸都捶得死死的, 没有半分可藏。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非常明了了。
即便他不愿意去想,事实也已经摆在了面前。
朱贵妃朱鸳不是朱侯府的嫡女,也不是朱侯府马奴和婢子所生的家生子, 而是朱侯爷在江南养的一匹瘦马。
朱侯爷埋在深宫里的线人,也不是惠嫔,而是他一直宠爱的朱贵妃。
是二十几年前,朱侯爷放出来钓鱼的江南瘦马。
没想到这一钓,钓上来的竟是皇上这条大鱼。
皇上的呼吸越来越重。
朱成誉那狗贼一手养出来的瘦马, 却被他一个帝王捧在了手心, 当成了宝,视为心肝, 还视其为自己的家人。
为了她,和她生出来的孩子, 他亲手策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计谋,去打压自己的亲生儿子, 势必要将其拉下位。
只为了替别人的儿子腾地儿。
他这一生, 何其的讽刺可笑。
皇上脑子里的冲击一波又一波地直往上蹿。
等到王公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担忧地唤了一声,“ 陛下……”, 便见其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皇上终究没有承受住, 心头一梗,直接晕了过去。
王公公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扶住了他,一面派太监去传御医, 一面着急地拿出了前几日范伸带进来的那瓶护心丸。
皇上服下后, 才慢慢地醒了过来。
却没有一刻安宁。
适才王公公让人去荣华殿请来的福嬷嬷已经到了门外候着。
来的不仅是福嬷嬷, 还有文王。
文王昨儿从荣华殿出来,便一路马不停蹄地奔来了乾武殿,奈何还是没有赶上,天色已晚,乾武殿已经下了钥。
一贯喜欢宿醉的文王,竟然整整一宿都没合眼,到了早上,宫门一开立马进了宫。
进来时,荣华殿的福嬷嬷已经候在了门外。
两人一起立在那,等候了好一阵,没等到皇上宣召,倒是见到屋里的太监不停地进进出出,最后连御医都赶来了。
文王心头一紧,立马就要冲进去,“父皇怎么了……”
门外的太监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文王被人一拽,再也忍不住了,一面挣扎着束缚,一面冲向屋内,嘴里还一声一声地不停地呼唤,“父皇……”
皇上刚睁开眼睛,那声音便穿入了耳朵,异常清晰,“父皇,你让儿臣进去,儿臣已经问过母妃了,事情不是父皇所想的那样,儿臣这就进去好好同您解释……”
母妃都告诉他了。
什么都告诉他了,母妃的身世,并非是朱侯爷的妹妹,而是侯府的家生子。
还有那朱侯爷的禽兽之举。
母妃说了,朱侯爷那日根本就没有得逞。
自己就是父皇的儿子。
不会有错,他这就进去证明给他看。
皇上好不容易醒过来,听到这一连串的声音,心头又开始不断地翻涌。
王公公的眼皮子也是突突直跳,忙地走了出去开始撵人,连着荣华殿的福嬷嬷,一块儿给赶了出去,“皇上今儿龙体欠安,都回去吧。”
这会子,皇上哪里还有心情见他们。
不杀人,都是陛下仁慈了。
福嬷嬷一愣。
来时朱贵妃交代了她一堆的话,知道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万般嘱咐要让她一定抓住机会。
得让皇上知道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福嬷嬷一一都记住了,到了乾武殿,紧张地候了快半个时辰了,如今怎就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福嬷嬷没反应过来,并不想走。
文王更不想走,眼见跟前的太监就要上前擒人了,文王突地一下扒开了身旁的太监,一头窜入了屋内。
他再傻,此时也明白,这回恐怕是他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今儿他都要洗刷掉父皇对他的误解。
文王那一冲。
福嬷嬷也终于回过了神来,豁出去了性命,上前替其拦住了门前的太监,为文王开出了一条道。
“来人,护驾!”
王公公一见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直呼来人,却还是让文王给冲了进去。
寝宫内,皇上刚被太监扶了起来,突地听到王公公的呼喊声,正一脸惊愕,还未来得及发怒,抬头便见文王闯了进来。
皇上的脑门心几跳,心头的愤怒瞬间蜂拥而至,一双眼睛只瞪着文王,愤恨地怒斥道,“你,你给朕出去,谁,谁允许你这等野种进来的……”
那一声‘野种’,将原本就失去了理智的文王,彻底逼疯了。
一时也没有了耐心再去同他解释,文王直接拿出了自己带来的一把小刀,上前便擒住了皇上的胳膊,二话不说,一刀子割在了皇上的指头上。
回头再从几面上取了一碗皇上刚用过的白水,将皇上那手指头上刚流出的鲜血直接滴了进去。
屋内的太监,个个都还顾及着他是王爷,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冲进来袭君。
等到皇上和太监反应过来,大呼,“护驾”时,文王又立马松开了皇上的手,后退了两步又用手里的刀子,一刀子割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将自个儿的一滴血滴进了碗里。
做完了这一切,文王才激动地抬起头看着皇上,期盼地道,“父皇,你再等等,儿臣这就证明给您看,儿臣就是父皇的儿子,身上流淌着的是父皇的血脉……”
皇上却如同看疯子一般,厌恶地看着他,忍不住又骂出了一声,“孽畜!”
文王这会子什么都听不进去。
转身便将那碗搁在了皇上跟前的木几上,一面紧张地候着,一面碎碎念叨,“父皇再等等,再等等……”
然,还没等到那两滴血相融在一起,便被及时赶来的护卫拧住了胳膊,将其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皇上已经气结,指着文王道,“给,给朕关起来!同她那好母亲呆在一起,永辈子都别想出来。”
这一刻,皇上完全忘记了跟前这人,是自己花了十几年的功夫,亲手带大的孩子。
曾经被他捧在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生怕他受了委屈,被人欺负。
如今却恨不得让他立马消失在眼前。
往日有多爱,如今就有多狠。
皇上此时的眼里只有厌恶,一通怒斥之后,身子都在发抖。
造孽啊。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遭此报应……
范伸赶在最热闹的当口,一脚跨了进来。
刚到门口,便遇上了被押送出来的文王。
文王眼睛一亮,挣扎着扭过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急切地看着他,“范大人,看在这么多年本王同大人的情分上,还请大人,让父皇好生看看那碗水……”
那碗里是他和父皇的血。
母妃告诉他,这是他们唯一能自证清白的东西。
只要父皇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会有错的。
文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护卫强行拉开,文王还没有看清范伸是什么神色,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被侍卫拖出去后,文王脖子都扭断了,声音都带出了哭腔,“大人,大人一定要帮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