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刻起,常湄对他来说就是外人了。
常湄丢弃司庭衍,这事夫妻双方其实一直跟明镜一样,可谁都没戳破。
而常湄弄丢司庭衍后,厉承勋一直在找自己儿子,常湄也没有阻挠他,夫妻表面一派平和。
常湄说话都开始放纵:“就你那纵容的态度,天塌了他才会答应。”
厉承勋听完,好笑道:“我这是帮你白跑一趟,不仅捞不着好,还得罪你了?”
常湄脸色沉沉,一句话都未再理他,升上车窗。
厉承勋见状:“教训你一句,你还不听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常湄车窗彻底关上。
黑色车窗玻璃不透物,表明不想交流,然后车开走了。
厉承勋瞧着笑了一下。
助理在副驾问:“厉总,常总这事怎么办?”
他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让她折腾去。”
——
程弥离开奉洵机场,打车去司惠茹住处。
司惠茹多年前已经换了新房子,换了个离单位更近的房子。
当年程弥跟司庭衍司惠茹一起挤着住的那栋老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很多年。
再回奉洵,熟悉又陌生。
五年光景,城南那条老街区没变样,路边依旧有推小车的小贩,熟悉到如同从未离开过。
而有些平地起高楼,繁华四起,已经不复往日旧败模样。
到小区楼下后,程弥推着行李箱走去一旁。
小区安保比较严,外来人进不去。
程弥停在小区外,拿出手机拨司惠茹的号码,想让她下来接她。
今天阴天,天色暗得愈快。橙黄路灯下,细雨绵绵如薄雾。
耳边通话声响了许久后,自动挂断,司惠茹没接电话。
程弥感觉有些许奇怪。
司惠茹平时因为怕错过他们的电话,经常会注意着手机,他们一给她来电,她都会很快接听。
程弥又打第二遍,这一遍又响很久。
就在程弥以为又要落空的时候,司惠茹那边接通了。
程弥一边手拿着伞,叫她:“阿姨。”
司惠茹那边似乎有细微的喘气声:“程弥,怎么了?”
有车要进小区,地上积水洼,程弥往后退了一点:“我在楼下,进不去,阿姨你出来接我一下。”
她这句话说得很是自然,却让电话那头的司惠茹愣了一下。
像是呆滞两秒后,司惠茹柔柔的声线里夹带震惊:“你在楼下?”
说完,下一秒话里不自知地带上后知后觉的惊喜。
“你来奉洵了?”
程弥被她这情绪感染,弯了弯唇:“是。”
她转头看了眼小区门:“但没人来接,进不去小区。”
司惠茹连忙道:“你等等阿姨,阿姨马上回去。”
不在家?
这个点了,不应该,司惠茹应该早下班在家了。
程弥问:“你没在家?”
她刚问完这句话,这时电话那边一阵噪杂声,紧接着传来叫人的声音。
“……家属——”
后面那人说了什么听不太清,但粗略能听出是在医院。
程弥:“怎么了?你在医院?”
司惠茹可能是知道自己一时走不开,想回来又纠结,像是犹豫了几下后,她开口说了:“你叔叔这两天到奉洵这边来出差,刚路上被车撞了一下。”
她的叔叔除了黎烨衡,没有别人。
程弥微皱眉:“没事吧?”
“现在刚进手术室,应该不是很严重的,你不要担心。”
让程弥不要紧张,声音却比程弥紧张百倍。
程弥听她明显在紧张的声音:“阿姨,你别紧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司惠茹说:“市人民医院。”
“好,我过去。”
——
小区离医院不远,程弥打车去医院不到半个小时。
她赶到急诊后,黎烨衡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
司惠茹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坐着,双手十指绞放在大腿上。
看程弥来了,她连忙起身,朝程弥走过来。
走近后,看到程弥肩身上的雨,愣了一下后伸手就去帮她拍干,焦急道:“怎么没打个伞。”
程弥说:“雨不大。”
又问司惠茹:“阿姨你没事吧?”
司惠茹摇摇头:“我不在车上,没事的。”
程弥扫了眼手术室:“我叔叔还没出来?”
司惠茹点头:“还没,应该快了。”
“肇事者呢。”程弥问。
“也在急救室。”
程弥点点头,看司惠茹身上沾带血迹,应该是黎烨衡的,她扶了司惠茹一下:“过去坐吧。”
两人坐没多久,手术室门开。
黎烨衡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肝脾破裂,还有脑震荡,问题不算特别不乐观,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需观察。
黎烨衡被安排到急诊病床。
琐事不少,程弥跟司惠茹忙前忙后,等闲下来回到黎烨衡病床边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程弥看司惠茹帮黎烨衡掖被子,说:“阿姨,我出去买个饭。”
司惠茹闻言连忙起身,说:“阿姨去买就好了,你坐着。”
程弥拦了她一下:“我去吧,你看着我叔,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东西要买。”
司惠茹犹豫了一下,这才答应:“那路上要小心一点,外面现在路面很滑。”
“知道。”
——
奉洵市人民医院,程弥不是第一次来。
五年前司庭衍出事,也是在这里急救。
当年司庭衍住在重症监护室,程弥寸步不离病房外,三餐大多数时候在医院外面的小店解决。
几年过去,医院外的超市、饭店、水果铺大多没变样子,被每天不断送往医院的病人的家属们养活着。
程弥到一家熟悉的饭店打包了两份饭,几样小菜。
又撑伞走到附近一家面包店,到里面柜里拿了个小蛋糕。
程弥回到急诊。
急诊病床紧缺,病床拥挤,隔着病床帘,哀叫声凄惨起伏。
司惠茹紧紧守在黎烨衡床边。
程弥走过去,将打包好的晚饭放在一旁桌上,顺手将小蛋糕单独递给司惠茹:“阿姨,生日快乐。”
看到送到眼前的蛋糕,司惠茹愣了一下。
程弥说:“本来今天跟司庭衍想一起给你做顿饭,看来今天没办法了,以后我们给你做。”
足足三秒,司惠茹没有动作。
反应过来后,她仓促接过蛋糕,低头擦了擦眼角:“不用,阿姨做给你们吃就好了,怎么能让你们做呢。”
“怎么了这是。”程弥笑,在她旁边椅子坐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司惠茹接过。
程弥看了眼病床上的黎烨衡,说:“我叔也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吧?”
司惠茹:“他没说,就打电话跟我说今晚一起吃个饭。”
黎烨衡跟司惠茹这些年断断续续会联系,但司惠茹都没跟他更进一步。
程弥笑:“我叔挺好的,你也该找个伴了。”
司惠茹看了她一眼,而后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伸手去拿桌上的饭,递给程弥:“吃饭吧,待会儿冷了。”
吃完饭后,程弥去了趟洗手间。
这期间她偶尔会瞥一眼手机,注意着来电,但司庭衍没给她打过电话。
应该是还在飞机上。
洗手间里人来人往,完全没有因为入夜变得稀疏。
程弥洗好手,离开洗手间,到走廊尽头窗边透气。
她这会儿才有空看手机。
结果她刚打开手机,就发现网上已经变天。
两三个小时没看手机,网上已经多了一些新爆料。
而这次的爆料不只针对司庭衍,把她也拉下水了。
网上各处都布满她跟司庭衍的接吻照。
而照片里的地点程弥并不陌生,是在她大学附近那家水吧侧巷里。
照片里他们接着吻,当时司庭衍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他们两个还未和好。
在漫天讨伐司庭衍的声音中,她跟司庭衍的这一张接吻照,被扔至这片火池里,引起一片喧然。
这种情况下,程弥也未能在这场骂声中幸免。
[原来这么早就认识了呢,狗男女。]
[别这样,结果没出来之前,先别骂人啊……你们忘了程弥之前被陷害的事了吗?]
[捞钱狗,滚啊。]
程弥被一起拖了出来,说跟司庭衍有一腿,就无视隐患,只顾着捞钱拍他的戏。
制片方同样没躲避得了骂声,网友认为制片方也可耻,只顾着赚钱,拍这种无良科研团队的垃圾,还利用国家情怀煽情,让人盲目投入这个无良科研团队的临床试验。
而舆论明显经过人引导,才引到了她跟制片方身上。
程弥太阳穴有些嗡嗡作响,她指尖轻压了压太阳穴。
脑海里也隐隐约约浮现出某个人的脸,有了点对此次事件背后推手的预设。
她不想再看,这事只能交给司庭衍那边解决。
她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添乱。
——
程弥回到黎烨衡床位,黎烨衡还没醒,司惠茹不在。
程弥走过去,桌上的纸巾下压着一张纸条,她随手抽了出来。
是司惠茹写的,说手机没电,没办法联系她。她下楼买矿泉水了,让程弥帮忙看一下黎烨衡的点滴,吊瓶如果快空了,叫一下护士换吊瓶。
程弥看完纸条,抬头看了眼吊瓶,还有一截液体。
她顺势在椅子坐下,而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黎烨衡。
这些年程弥跟黎烨衡联系其实比较少。
她工作忙,黎烨衡工作也忙,跟黎楚三个人一起吃顿饭都难凑到一起。
黎烨衡这些年沧桑不少,眼角明显有了细纹,但不失风范,温文尔雅,沉默内敛。
气质和以前差不了多少。
难得的,她想起对黎烨衡有过意思的那段日子。
程弥其实很清楚,自己当时心智再怎么比同龄人成熟,在四十岁的黎烨衡面前仍是无所遁形。
她那点心思黎烨衡心里肯定门清,但从不戳破,也不沉默越界,除开作为长辈必要的关心再无其他,以这一种方式给那个年纪的她最体面的拒绝,留足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尊严。
这是没什么意义的一眼。
程弥别开眼,长发别去耳后。
她手机没关静音,久久看着屏幕。
司庭衍没给她打电话。
也不知道到奉洵没有。
想着,她指间那张纸条,就被无聊的她无意识折了张千纸鹤。
隔几米,司庭衍站在不远处。
侧发落一边在颊边,露出高挺好看的鼻尖,长睫低着,满脸安静的美艳,把玩着手里的千纸鹤。
有一瞬间,这样的程弥跟多年前在嘉城,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
八年前的嘉城医院,程弥总在黄昏来看黎烨衡。
她总喜欢杵着下巴看黎烨衡。
有次她抬手,指尖点了点他眉间皱起的褶皱,笑了。
那天她拿烟盒纸随手叠了一只千纸鹤,黎烨衡不让她抽烟,她故意拿烟盒纸给他叠,被黎烨衡看到后,得来他一声责怪。
拿烟盒纸叠千纸鹤,也够显眼到让黎烨衡记住。
可那张千纸鹤并没有并被黎烨衡拆开。
而是被隔壁的司庭衍藏了很多很多年。
它本该毁于司庭衍手,里面写着她对黎烨衡的喜欢。
但没有。
因为是她的东西,被她动过,被她拿过,它被留了下来。
那只千纸鹤里,写着九个字,两个标点符号。
[身体健康,早点喜欢我。]
……
司庭衍也想要。
……
她又折了一张千纸鹤给他。
……
程弥因想着事,差点忘记看点滴,她抬头,注意到液面快到底了。
程弥起身,要去叫护士。
刚转过身,就和司庭衍对上视线。
他黑色的眼睛像深潭一般,安静地看着她。
手里还拎着铁板烧。
她很爱吃的奉洵城南那家铁板烧。
第98章 结局(上) 如果你不能做到只想着我……
司庭衍站着,一言未发,只看着程弥。
外面阴天,细雨连绵,微溅一点在他黑色额发上。
程弥第一眼注意到,她稍回身,随手将千纸鹤放上桌。
她伸手拿过包包,指尖摸向包里,先是摸出一包香烟。
程弥随手将香烟换到另一边掌心里,而后摸出纸巾,将烟重新放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