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员工急得像热锅蚂蚁,觉都睡不好,两个头儿却一个比一个悠闲。
司庭衍一进实验室便是两个小时。
再出来凌晨已过,但天还没亮。
司庭衍径直回办公室,推门进去。
昏暗办公室里,落地窗外仍有不灭灯火,沙发区桌上堆着几个快递。
下午送来的,程弥昨晚买的。
司庭衍第一眼落在上面,朝那里走过去。
包裹堆放得整齐,司庭衍看着最底下那个袋子。
他知道这个快递里面是两人一人一件的情侣装。
是程弥买的。
静立几秒过后,他抽出袋子。
拆开包裹,里面叠放着两件黑色T恤。
两人闹别扭了。
可他仍爱沾她每一丝气息。
司庭衍拿出大的那一件,换上程弥买的这件情侣装T恤。
黑色和涂鸦攀缠在他那身冰冷上。
很吸睛。
程弥说过这件比较适合他。
这时,办公室里突然突兀响起手机铃声。
司庭衍看向桌上手机,屏幕亮着荧光,是司惠茹来电。
他伸手拿起接听,刚接通,司惠茹那边问:“小衍,你接到程弥没有?”
这话问出口,司庭衍抬起眼:“她回来了?”
司惠茹一愣:“程弥没跟你说?”
司庭衍不知想到什么,眸色发冷,很快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惠茹说:“三四个小时前,她应该是到那边的了。”
司庭衍:“我联系她。”
跟司惠茹结束通话后,司庭衍正要打电话给程弥,手机突然跳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是一条短信。
司庭衍没有任何停顿,点进去,短信里是一张照片。
发件人在跟车,镜头透过沾着脏污的挡风玻璃,拍下了前车的车牌号。
这辆车,这串数字,司庭衍比谁都熟悉。
程弥的车。
司庭衍黑色瞳眸瞬时冰寒至极。
手机没有安静,下一秒,跳进来一则文字。
[不想要她死的话,现在立马过来。]
后面跟着定位。
[别动歪心思,不然我真的会弄死她。]
对方像是拿捏住了他软肋,废话都没再浪费一句,连自报家门都没有。
是鬼是人,是哪只鬼,彼此双方心里都清楚。
郑弘凯。
司庭衍情绪沉到周围空气都能让人战栗。
今天司庭衍跟程弥起矛盾,有几分故意成分在,他是故意把程弥留在奉洵。
打算在程弥在奉洵这期间,处理掉郑弘凯这个隐患。
郑弘凯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靠对司庭衍的仇恨支撑,早晚会找上门。
冲动驱使下,郑弘凯会偏激,肯定有无数把柄能让司庭衍直接送他蹲监。
且再也别想见天日。
但他近乎天衣无缝的准备,就在上一秒,被一个弱点击碎成凌乱碎片。
他失去了天生冷静聪明的本能。
郑弘凯发完短信下一刻。
司庭衍面色沉静,一秒都没停顿,穿上外套,拿上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
程弥车直往司庭衍公司开。
城市还未完全苏醒,黑夜无所畏惧,压吞着探头的日光。
路上车少,不比白天拥挤,视野宽阔,前后车辆无车可遮蔽。
从酒吧离开,车行不到十分钟,程弥便察觉出异样。
她抬眼看向后视镜,一辆破旧银灰色面包车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出酒吧后不久,在后视镜里看到过这辆车。
也是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点可疑。
程弥稍加了下油门,瞥了眼后视镜。
对方像咬鱼饵,车速几乎同时加快,追回稍拉开的距离。
恰逢到红绿灯路口,信号灯绿。
程弥打方向盘右转,车流畅无比驶过路口。
她没忘留意后面的车。
她车右转,面包车也右转,车影很快又出现在程弥后视镜里,紧追不舍。
很明显,对方在尾随她。
距离跟戚纭淼谈话,还没有半个小时。
她那句小心郑弘凯的叮嘱,浮现上脑海。
车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她深思。
程弥转眸瞥一眼,是司庭衍来电。
一通电话,将程弥因被跟车这事打扰,而稍微中断的想念,又开始热烈。
她伸手,按了接听。
她电话接起第一刻,司庭衍声音冷静到让人紧绷。
“后面有人在跟车,车往人多的地方开。”
程弥听他开口便是这句,微皱眉。
她才发现有人跟车,还没来得及报警跟告诉司庭衍。
司庭衍却知道她被尾随。
而她没告诉司庭衍,只会是后面车里的人告知。
后面跟车的人是谁,程弥心下已经断定。
只会是郑弘凯,只有郑弘凯知道拿她来威胁司庭衍。
程弥看了眼后视镜,后面的面包车仍不远不近跟着:“是郑弘凯?”
司庭衍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时间一秒都不想浪费。
“已经报警了。”
“等我过去。”
程弥问:“他打电话给你了?”
话音刚落,手机有电话插进来,屏幕亮起一个手机号码。
程弥手机开了扬声,这阵等待接通声,司庭衍那边也听到了。
手机号码归属地奉洵。
程弥已经有预感这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司庭衍那边自然也是。
后面面包车的车前灯开始闪。
来电孜孜不倦,车灯不罢休地频闪。
是在示意她接电话。
司庭衍说:“接。”
程弥知道司庭衍为什么让她接这个电话。
郑弘凯高中就是疯子,现在看来依旧本性难移,这两天他心火又正旺,她不接他电话,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她现在很危险,被郑弘凯拿捏着,不能刺激他。
程弥注意着路况,一边手伸向手机:“嗯,我这边先挂了。”
她接通了郑弘凯电话。
打通了电话,后面的车像安分下来的兽,车灯光不再远近交替晃闪。
人也从手机那头出声。
“没想到我们大明星的手机号码从高中用到现在都没换。”
“程弥,我们好久没聊了。”
如她所料,是郑弘凯。
程弥声音冷静,弯弯唇。
“想聊什么?”
郑弘凯说:“跟你叙叙旧。”
饱经风霜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吊儿郎当。
“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我出来跟卖私油的卖主买个汽油的功夫,就让我撞上你了。”
大半夜买汽油,明显意图不轨。
程弥又抬眼看了眼后视镜。
她有条不紊把着方向盘,在回郑弘凯话同时,伸手切开手机聊天软件。
“是吗,那这么巧,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
她点开司庭衍聊天框,发了几个字。
[郑弘凯车上放着汽油。]
郑弘凯听她说找个地方喝一杯,口气讽刺:“我们很熟吗?”
又突然发问:“不问问我买汽油做什么?”
他车上有汽油的消息,程弥刚发出去。
她不露声色,指尖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说:“你想买就买,我还能干涉你不成?”
很没意思的一个答复,就是因为普通,才不戳人怒点。
郑弘凯:“你怎么变这么没劲?以前上高中那会,我就摸了你把胸,你不一巴掌就往我脸上呼吗?什么时候这么怂逼了?”
程弥不打算惹毛他:“年少无知,你多原谅。”
她这句话,郑弘凯听完却是不屑,从鼻孔里出了一气,显然不信。
他说:“你不问,那我告诉你。”
郑弘凯声音有点阴晴不定,上一刻还是晴,此刻已经是阴。
“司庭衍那破公司,我要全部浇上汽油,然后一个打火机,啪地一下,”他声音阴森森,“把他的人,把他那堆机器,全部放火烧了。”
郑弘凯心里扭曲的恨意,释放到手机这端。
一股寒意自程弥心底蔓延。
她知道郑弘凯说的是真的,他买汽油,是真打算这么做,置司庭衍于死地。
她短暂性丧失了一下语言。
郑弘凯说:“所以我警告你程弥,你最好听话,别想着跑,我租的这车已经挺破了,车上还放着汽油,到时候你死我死,看谁能活命。”
他这句话落,正好已近路口。
程弥没先打转向灯。
郑弘凯在后面命令:“左转。”
左转,是去司庭衍公司的方向。
程弥说:“我家走右边那条路。”
郑弘凯说:“我说左转。”
眼下这情形不能惹他,程弥没跟他犟,转向路口左边。
两车一前一后。
后面程弥行程一直控制着,从繁华街路,到郊区荒野。
走到中途,程弥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运营商短信,响起一声短信提示声。
电话一直通着,郑弘凯那边听到:“在通风报信让人来抓我?”
程弥腾出一只手,关掉手机铃声:“你想多了,是运营商发的短信。”
郑弘凯却不信:“你觉得我会怕警察?程弥,我可是个要死的人,我命都不想要了,蹲局子算什么。”
程弥安抚郑弘凯:“你冷静一点,我没有报警,也没有想送你进局子。”
“是吗?”郑弘凯冷笑一声,“可你们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他妈不是这么想的。”
确实如他所说。
司庭衍早已经报警。
程弥却没有一丝心虚。
蹲监狱这三个字大概是郑弘凯脊梁骨上一道狰狞的疤。
单单提字眼,他神经像已经被戳到,一阵暴怒:“我这条命可差点就让你们当狗一样折磨死在监狱里了!”
程弥车厢里也弥漫了他的不甘和怒怨。
当年郑弘凯自首,理应减刑,但没有,他反而在里面多蹉跎了些日子。
这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郑弘凯不幸运就不幸运在,他遇见的是司庭衍,而司庭衍有一个钱权能遮天的父亲。
厉承勋只是一句话,便能将他打入地狱。
但郑弘凯并不无辜,他当年酒瓶捅在司庭衍身上那一下,在程弥这里,早已被她定下重罪。
这一切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罪有应得。
但郑弘凯不觉得。
郑弘凯情绪暴动:“上高中那会,你让我书读不成,家不能回,他司庭衍仗着有个牛逼的爸,差一点把我搞死。”
“你以为如果不是我爸让我自首,他司庭衍能有今天?我早回去一刀把他捅死了!”
程弥听得不舒服,她食指弯曲抵在唇上,轻咬着指节。
再坚持一会,警察应该就来了。但在这之前,司庭衍先到了怎么办。
郑弘凯这种状态,司庭衍跟他撞上,到时候肯定会出事。
郑弘凯情绪发泄在程弥耳边:“结果呢,结果他司庭衍做了什么?他他妈的把我爸害死了!我跪他,求他,可他就因为是我!把我爸的命放在地上踩!”
“老子从监狱里出来,连个朋友都没有,只有我爸,那老头脸臭得要死,却连房间都给我收拾好了。我进去那段时间他得了病,我出来没文凭没经验,干苦活就是为了给他治这病,老子这么努力,想把老头子从阎王那里拽回来,他司庭衍凭什么把他的命不当命!”
程弥说:“不是司庭衍不救你父亲,临床试验需要筛选受试者,你父亲有比较明显的不符合试验特征。”
双方早没有信任。
程弥知道她说的,郑弘凯不会信。
果然,郑弘凯说:“你以为我会信?那天我跪着求司庭衍救我爸,他可是亲眼看到了。”
但事实,那天司庭衍并不知道他是郑弘凯。
即使郑弘凯不信,但程弥仍是准备跟他讲清楚,那天司庭衍并不清楚那人是他。
但她未开口,郑弘凯已经出声。
“程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们不一直想把我搞死吗?”
荒野辽阔,植被枯干,公路长长望不到尽头。
就像人生里每一个绝望看不到希望的瞬间。
程弥听见郑弘凯说:“我让你们如愿以偿。”
说完,撕开本性里带恶的一面。
“但你看,要不要给司庭衍个机会,让我带上他?”
程弥一下警惕,但仍保持冷静:“你要做什么?”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郑弘凯几乎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道:“我郑弘凯,要拉着司庭衍,一起陪葬!”
程弥浑身被冷意侵蚀,试图让郑弘凯冷静:“郑弘凯,活着也不差,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