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留下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闻人无忌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妃,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在他的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冀州城内,在得知慕容郇败了,第一时间便毫不犹豫逃离了冀州府衙的闻人无忌,不由自主地回想着。
此时的他正穿着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头上戴着的斗笠压得低低的,站在一条逼仄的小巷口,目不转睛地不远处大开的城门口,缓步行来的北秦士兵们。
下一瞬,男子眼神一暗,因为他看见了——
骑在一匹赤鬃马马背上的亓殷,和他怀中抱着的,戴了层面纱的虞娇。
对比于亓殷的得意顺遂,和如今狼狈犹如丧家之犬的自己,一时间他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起母亲留给他的那些遗言来。他真的能像母亲所说的那样,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无比的人吗?
什么让亓殷成为他的刀,可为什么他只要遇到亓殷,他就有一种干什么事情都不顺利的憋屈感呢?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这般想着想着,他忽然就瞥见了不远处的虞娇似是被什么逗笑了,双眸跟着微微眯起。日光之下,一时甚至有些刺疼了他的眼。
对虞娇的感觉也空前的复杂起来。
明明以前,在他还是南楚九皇子,她还是将军之女。她天天追着他跑,更是为了他与燕清各种争风吃醋时,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有时甚至还会觉得有些可笑。并打心底里认为,这样的女子着实难登大雅之堂,以后他成了皇帝,给她在后宫留一席位,偶尔拿来逗逗趣儿还行,其他再多就没有了。
可现在,看着跟亓殷这般亲密亲近的虞娇,莫名的,闻人无忌的心头竟突然涌出一股蓬勃的怒火而来,甚至还心头还产生了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来。
他紧紧地盯着虞娇的脸,怎么以前他就没发现,向来病恹恹,矫揉造作的虞娇也能美的如此耀若春华呢?
而就在闻人无忌盯着虞娇不放的时候,似是有所察觉的亓殷第一时间便立即转头,精准无比地朝他看去。
见状,巷口的灰衣男子第一时间便捏紧了拳头,迅速低下了头。
同时心中的那根弦再次崩得紧紧的,不知道什么缘由,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立刻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半刻钟后几名得了指令的士兵立刻脱离了队伍,去往了闻人无忌方才站立的小巷。
彼时逼仄的小巷早已一空。
几乎同时,冀州城中,打扮得灰扑扑的闻人无忌,整个人就像只过街老鼠一般,慌不择路地逃着。就像上回一样,他甚至都不知晓自己到底是如何败露行迹的,就迎来那样一番不问缘由的追杀。
好容易寻到个地方歇了口气的闻人无忌,此时心中对亓殷的怨恨,乃至恐惧,一时间到达了最顶点,他的心中无比迫切地想要要了亓殷的性命。
但他仍在牢记母亲的遗言,不可正面对上亓殷。
思前想后,满心烦躁之际,竟然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出来。
虞不虏。
虞娇与他,两人这般要好是吗?那他就要看看,一边是疼爱入骨的父亲,一边是冷血残忍的暴君,虞娇到底要怎么选了?
打定了主意,闻人无忌便立刻离开了躲藏的地方,往西边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虞不虏佣兵的幽州。
大刀阔斧坐在高位上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电地望向下方的士兵,声音微沉,“如何,娘子寻到了吗?”
“回禀将军,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娘子被南楚士族里的那些怕死之徒,搜寻出来,献于了……北秦皇帝亓殷。”
几乎一听到这样的禀报,男子便砰地一声,一巴掌拍裂了身侧的扶手。
“南楚那帮老匹夫,连老子的女儿也敢作践,哪日待我打回帝都,定要将他们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将……将军……那些人现今早已不在了……”
闻言,虞不虏轻挑了下眉,“怎么说?”
“在得了娘子这些美人之后,北秦皇帝就已经命人将他们全都杀了,现在连坟头可能都已经长出草了……”
听到这里,虞不虏低嗤了声,“算他们死得快!那娘子现今如何了,过得可舒心?”
“呃……”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娘子她,现今已成了北秦帝亓殷的……宠妃。据打探来的消息,北秦帝不论去哪儿都会带着她。不论娘子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她,甚至前不久才送了她整整几屋子的金银玉石,就为博得娘子一笑……”
一听到这里,虞不虏先是一愣,随即震天响的笑声响彻整个幽州府衙的上空。
“好好好,哈哈哈哈,娇娇干得好,不亏是我虞不虏的女儿!连亓殷那种到处咬人的狗崽子都能攻下,哈哈哈哈!来人啊,本将军今天高兴,上酒!”
男子再次朗声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成年男子腰身一般粗的酒坛被人抬了上来,虞不虏伸手打破了上头的封泥,抱着坛子就灌了好几口。
灌完了一抹嘴又大笑起来。
便是这时,外头疾行而来一名士兵,在门口就笔直地跪了下来。
“将军!”
“何事?”
“刚刚意外收到飞鸽传书,是在京都意外逃脱的燕仲燕丞相发来的,说是不久后将会遣一人前来投靠,望将军收留。”
“信上有提投靠之人身份吗?”
“未曾。”
“哦?是吗?”
虞不虏的眼中掠过一道精光。
十日后,在看到那位前来投靠让他深感熟悉的陌生男子之后,虞不虏的心中就更是玩味了。
只不过这人平日里装的恭恭敬敬,瞧不出一点破绽,就像是真的只是过来谋个前程一般。
之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基本都是老老实实的,还提出不少在虞不虏看来都十分有用的计策来。
就在他快要对此人生出爱才之心时,这人终于图穷匕见,暴露的他真正的目的,那就是极力渲染他的娇娇在亓殷身旁所受的种种委屈苦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各种劝说,只为让他与亓殷那只狗崽子对上。
来人如此用心良苦,虞不虏又怎能不“好心成全”呢!
待虞不虏举兵出征冀州的消息一传来,虞娇整个人立刻就呆住了,随后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惊惧不安。
只因电视剧里,亓殷就是在与虞不虏的长坡一战之后,胸口中了他射过来的一箭,然后才身体虚弱慢慢去世的。
这是亓殷的死劫。
也正因为此等功劳,虞不虏才有足够的资本一圆女儿想要做皇后的梦想,弄得闻人无忌甚至都没法拒绝,只能转头去做燕清的工作。
可是为什么这本该五年后的剧情,会提前这么早。
虞娇的心砰砰的,看向亓殷的眼中几乎布满了惶恐与惊忧。
她恐惧害怕于剧情的不可逆性,一旦……
所以她必须要想个法子才行。
虞娇缓缓垂下眼睫,嘴唇轻抿。
却在她低头的一瞬,亓殷眉头微皱,望了她一眼,他并没有听到虞娇到底准备了什么办法。
这一天半夜,万籁俱寂。
亓殷与虞娇漆黑的营帐之中,一双白嫩的小脚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铺着的纯白的毛皮毯子上。
冷清朦胧的月光下,脚一步一步地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一直走到榻前,见床上的男子正睡得香甜,对她的到来似是毫无察觉。
见状,脚的主人又凑近了些听了听,见对方呼吸一直比较平稳,便悄摸摸地往他的胸前探去,却在她的手指碰触到对方衣襟的一瞬,一双大手猛地将她拉了过去。
整个人都摔进了对方怀中的虞娇,低低地“哎呀”一声之后,脑中想着自己的计划,又趁着天黑胆大,当即不管不顾,毫无章法地在身下之人的脸颊、脖颈、胸膛上胡乱地啃了起来。
反正大军行来还有一段时日,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最好有个孩子什么的,她就不信虞不虏能真的宰了孩子他爹。
这已经算是虞娇急忙之下想到的最稳妥也最不要成本的法子了。
“虞娇……虞娇!”
混乱中,终于听清楚对方心中打算的亓殷,当即伸手将怀中的女子用力抱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的肌肤上。
虞娇还要挣扎,因为实在挣脱不开亓殷的钳制,心中害怕难过之下,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
“你放……”
她的话还未说完,亓殷的声音就已经在暗夜之中轻声响起。
“虞娇,你信孤吗?你信孤,孤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你担心的场面永远不会发生,永远都不会,知道吗?”
“可是……”你会死的。
“没有可是,不会有任何问题,你也不需要担心什么。所有的事情孤都会处理好,你只要开开心心待在孤的身边,什么都不用烦恼,听见了吗?”
一片漆黑中,亓殷清冷的声线难得的软柔下来,连带着虞娇微微有些激动的情绪,都跟着一并缓和了过来。
“真的吗?”
“嗯。”
“好……”
虞娇轻吸了吸鼻子。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安谧。
这样抱着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可能是觉得有些硌得慌,虞娇的身子不舒服地动了动,因为脑中实在混乱不堪,手下意识往后推了下。
“妾腰上有什么东西硬硬的,戳得有点难受,陛下可否拿开一……点?”
不是,等等……
虞娇:“!!!”
亓殷:“……”
作者有话要说: 虞娇:!!!
亓殷:……
就,说好的,不行呢?
第20章 亡国暴君(二十)
一反应过来这硬家伙是什么时, 虞娇只觉脑中像是有无数的烟花于同一时刻一起绽放,直炸得她什么都想不起,脑袋里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好容易艰难地寻回自己的思绪, 虞娇当即就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土拨鼠叫。
紧接着——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会摸到那儿了不是说好的不行为什么现在这么硬邦邦的我现在能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把手收回来再故作纯洁地加一句陛下睡觉为什么还带了根玉笛在身上能不能挽回一下如今尴尬的局面?
过度紧张下,虞娇几乎是一口气没歇地在心里飞速地说完以上一大段话。
语速快到整个人刚刚解除僵硬状态的亓殷, 甚至都没有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陛……陛下, 你也喜好乐理吗?”
便是这时, 虞娇出声了。
亓殷:“……”
“不……不然怎么睡觉还将玉笛带在身上呢?看不出来陛下你竟然这般喜欢乐理的人呢!哈哈,哈哈哈。”
一片漆黑中, 虞娇的尬笑声听着十分明显,直笑得她在黑暗中都控制不住地皱住了脸, 憋住了嘴。
想问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尴尬的人吗?
她简直就是尴尬本尬,呜呜。
此时终于明了虞娇到底想表达些什么的亓殷,怔了下后, 一个没控制住,忽的呵笑了声。
近在咫尺的声音, 使得虞娇耳后的肌肤不由自主地便冒出一个个细小的疙瘩来。
“唔……所以美人想要孤教你吗?”
亓殷一字一顿道。
教我?教我什么?
教我吹笛子???
黑暗中,虞娇猛地瞪圆了自己的眼。
飙车了喂,交警, 她要举报, 这里有老司机在飙车, 车速太快, 都要刹不住了啊喂!
虞娇在心里大声抗议道。
可面上她却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答亓殷的这句问话。
答好, 要是对方一时心血来潮,马上就拉着她“现场教学”怎么办?她积攒的勇气就那么点,散了就没了,真的进行一对一教学, 她还是怯的。
答不好,未免也太不给他面子了,更何况她可是超纯洁的,一点也听不出他正常问话下的隐晦含义,一点也不!
想到这里,动了动唇,虞娇刚想硬着头皮一装到底,亓殷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不过……孤这儿可不是什么玉笛,具体是什么,在孤看来,美人你应该知道的对吗?”
不!!!
我不知道!!!
我走病弱清纯美少女路线的,我不知道!!!
虞娇在心中疯狂呐喊起来。
眼看着天时地利人和,亓殷的话题又一直往危险地带歪,虞娇知道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当即就故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拿出毕生所有的演技,声音含糊不清道,“妾真的不知道……唔,好困啊陛下,太晚了,妾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妾要睡了,真的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