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雅将小蔓推下野猪窝这事,不说人证不人证的,光凭通知书上的名字,人家就有多种方法应对。
一句,怕小蔓把她的通知书撕了,心急之下,失手推了一把。
人没事,顶多赔个医药费。
老爷子握着电话的手,越攥越紧。半晌,放在耳边,极是平淡道:“杨玉莲,欺负人欺负到亲闺女头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阿爹……”
“别,当不起!”
对面沉默了会儿,“我有事想跟您说,”怕老爷子不同意,她忙又加了一句,“跟小蔓有关。”
老爷子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陡然喝道:“你还有脸提小蔓!”
“阿爹,呜……我哥死了,跳楼死了!”
老爷子一愣,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那孩子今年还不到五十吧!
“被人举报有海外关系。”杨玉莲抽噎道,“阿爹,牵扯下来,小蔓……”
到了现在,还不忘跟他耍心眼,老爷子冲小毛三人挥了下手。
段大林和李良工一左一右扯着小毛的胳膊退出了办公室。
民警忙冲季墨雅使了个眼色,季墨雅不是太乐意地哼了声,放下吃干吃净的搪瓷碗,跟在小毛三人后面出了门,民警尾随在后,顺手将门一带。
“我们怕啥,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你这个妈顶着的吗,小蔓收到的包裹又不是直接从国外寄来的。”
“我爸跟嘉赐也出事了。”
老爷子心头一沉,兀自嘴硬道:“哦,现世报,挺好的!”
“阿爹——”杨玉莲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我哥死后,我嫂子带着闺女跟家里划清了界限。我爸天天被人搁脖子里挂一个用细铁丝穿着的厚木牌,几天工夫,那铁丝都嵌进肉里了。”
“还有嘉赐,被人指着鼻子骂黑五类,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回了次嘴,被人摁着一顿好打,现在人还在医院呢……”
老爷子一想孙女那硬脾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要是放在小蔓身上,就不止是进医院吧……
“……季墨文、季墨雅兄妹逼着季志国跟我离婚,一一今年才七岁,你说我能怎么办?小蔓自小没有了爹,我不能让一一也跟她一样啊……”
老爷子正担心孙女呢,被她最后一句话刺得更是心口一疼:“一一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我们家小蔓就活该被亲妈欺负是吗?”
“小蔓是我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可我能怎么办?我哥没了,嫂子侄女走了,好好的一家人就剩我爸和嘉赐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也没了性命啊!”
老爷子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亲家是有名的老中医,早年没少给小蔓寄药、寄补品调养身子。小蔓五岁那年出水痘,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亲家听到消息,一边帮他们联系了省医院的儿科主任,一边连夜赶了过来。
这情……
老爷子嗓子眼堵得厉害,“你爸……还好吗?”
杨玉莲心下陡然一松,能问出这话,说明老爷子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我请墨雅舅舅帮忙把我爸送去了西北农场。”
老爷子揪着心口的衣服,难受地躬了躬背。季墨雅不能告,告了她,牵扯下来,孙女头上最轻也要顶一个黑五类子女的帽子。工作还得给她,一份工作换了亲家两条人命,谁听了,能不说一声“值!”
可他心里难受啊,他捧在手心里精心养大的宝贝,被人害得差点没了性命,却半点反击不得:“杨玉莲,你是小蔓的妈,亲妈啊!你爸出事,需要小蔓的工作,你说一声,小蔓能不答应吗?”
“那是自小疼她的外公!托关系、改名字、寄信,这么长时间,你就没空打电话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吗?方才小毛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差一点啊、差一点,小蔓就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爹,对不起,我以为墨雅都跟你们商量好了。”
季墨雅!
想起孙女被她推下山头的那一幕,老爷子就恨不得拿刀把她的爪子剁了。
杨玉莲哽咽道:“一一上午还跟我说,想姐姐了。他问我,姐姐啥时候过来上班?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阿爹,对不起!”
老爷子闭了闭眼,“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杨玉莲长松了口气,知道老爷子这是答应了。
“又是跟京市街道办打电话吗?”季志国下班回来,听到屋里的哭声,推开门,担心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请假几天,过去看看。”
“你下月就该升职了……”眼见丈夫突然变了脸色,杨玉莲连忙解释道,“我爸和嘉赐没事,真的!我请……”话到嘴边了,杨玉莲速迅改了口,“我请何军长帮忙将我爸送去了西北农场,嘉赐今年18了,我跟他们学校的老师打了声招呼,让他随队去了东北。”
“何志铭?”
“嗯。”杨玉莲点点头,“何军长帮了这么大的忙,给钱送东西都不合适,今年招兵,你看?”
季志国摇了摇头:“西双版纳招的是边防兵,跟我们部队不搭边。”
“边防兵啊……”杨玉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年代,还有指弹扫过来,映入眼帘的那一抹红,“那,算了。”
“杨同志,你这思想不对!”
“停!停!”杨玉莲连忙打住道,“我是你媳妇,不是你的兵,什么大道理别跟我讲,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何志铭刚帮了我爸,我不能让他的孩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
“你啊!”季志国无奈地虚点了她一记,转而又道,“小蔓该来了吧,哪天到?我看看能不能调调时间,开车去车站接她。哦,对了,房间腾出来了吗?我瞅瞅还缺什么,回头找战友借点票,给小丫头把东西添齐,省得她老说我偏心,疼哥疼姐疼弟,不疼她,哈哈……”
季志国笑着抬脚朝二楼走去。
“志国!”杨玉莲猛然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当啷”一声,砸在了地上,“那个……小蔓把工作让给墨雅了。”
季志国揉了下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小蔓以为是墨雅大舅帮的我爸,就、就主动把工作让给墨雅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外贸局那边把名字都改好了。”
“改了不会改过来呀?”季志国气道。
“墨雅都知道了,姐妹俩商量的好好的,你让我再改过来,两人还不得翻脸?”
季志国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往年他是没少期盼两人能够友好相处,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亲蜜无间,可这不是牺牲一方利益的因由。
“行了,先这样吧。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找人多换几张布票,我给她做两身衣服。那丫头你还不知道,心宽爱美。”
“这对小蔓不公平!”
“那墨雅呢,对她就公平了?好不容易能回城了,你再一个电话将她打入深渊……”
“杨同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深渊,那么多下乡的孩子……”
“你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你心疼小蔓,我心疼墨雅,你要是不嫌丢人,咱就出门好好的吵一顿,顺便让大伙儿评评理,有你这么当爸的吗?你见谁家爸爸为了让子女和睦友爱,不是在和稀泥?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决绝,恨不得她们一刀两断,老死不向往来!”
季志国被堵得一阵无言,却也知道这事不能嚷出去,换工作啊,还是小蔓找人换的,外贸局固然不对,小蔓也落不了好,日后再找工作,哪家还敢要!
“你说这叫什么事!小蔓找工作咱没帮上一点忙,小丫头好不容易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外贸局……”季志国难受地锤了锤楼梯扶手,“回头,你我都留意一下,看看还有哪里招工。”
“打听清楚了也没用,除了外贸局这次放宽了政策,外语优先,你看哪家工厂招工不看户口?”
“那就把小蔓的户口迁过来。”
杨玉莲心头一紧,脱口道:“不行!”
“嗯?”季志国狐疑地看着她。
“我、我答应过老爷子,不跟他们抢孩子。”
“这事不用你出面,我跟老爷子说。”
作者有话要说:啊,修文忘了时间,小天使们,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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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没伤着骨头,至于头部和内脏,医生号了号脉,问题不大,让回去卧床休养几天。
李蔓皮肤又白又嫩,衣服一脱,连成片的紫黑,看着十分吓人。
医生给开了瓶红花油,让护士去隔间,给她揉搓。
疼、疼、好疼,李蔓眼泪都下来了,不好意思叫嚷,只得死咬着牙撑着。
护士直笑小姑娘勇敢!能忍!
宋逾在外间听着,讶异地扬了扬眉,不由再次感叹了句,经此一事,娇娇的小女孩儿长大了!
揉散了点腰背、腹部和大腿上的於血,脸上的几处划伤,护士也给按着涂了紫药水。
李蔓拎着装有红花油、紫药水的网兜,跟在护士身后一脸苦像地从隔间出来。
那低垂的脑袋,红红紫紫的脸蛋,让宋逾无端地想起了他早年养在宅子里的猫儿,想笑,又有那么几分怜惜,伸手掏了颗糖递过去:“给!”
小姑娘今儿受大罪了,给颗糖甜甜嘴。
“什么?”李蔓探头一看,诧异地扬了扬眉,“你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吃糖?”
宋逾微窘,这具身体还在成个,再加上他来后,重新练起了他们宋家的灵龙枪法,每天都处于半饥饿状态,不吃点甜食补补,如何再干得了地里的活计,“吃不吃?”
吃!有糖不吃,傻啊。李蔓伸手接过,剥开糖纸,丢嘴里,满满都是奶香味,再看宋逾,越发孤疑了,喜欢吃奶糖的宋知青!
宋逾:“……走了。”
“哦哦,等等我。”
出了门诊,随处可见身着筒裙的傣族姑娘,两人急着赶时间,也没去国营饭店,而是直接去医院食堂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青菜米线解决了午餐。
牛车在医院外面停着,看门的大爷免费帮忙照看。
出了门,宋逾跟大爷道了声谢,去解栓牛桩上的缰绳,李蔓拎着装药的网兜站在一旁等着。
“啊——快躲开——”
宋逾面色陡然一变,街上不知从哪儿冲出头疯牛,瞅着李蔓身上的红坎肩顶了过来。
人群纷乱,不少人吓得闭上了眼。
宋逾一把拽断缰绳,然后一抖缰绳和手中的牛鞭,缠住了牛的一条前腿和一条后腿,猛然往怀里一带。
“扑通”一声,疯牛在李蔓身后半米远的地方,身子一歪,砸在了地上。
挣扎着、哞叫着,疯狂的老牛拭图甩掉腿上的绳子,站起来。
劲太大了,手中的缰绳和牛鞭阻不了多久。
“还不躲开!”宋逾朝李蔓喝道。
李蔓惨白着张脸,强制镇定地往旁挪了数步,然后一转身跑进了医院,缩在门口,担心地朝这边望来!
“砰!”缰绳断了。
李蔓止不住跟着众人惊呼:“啊!”
宋逾右腿往后一支,拽着牛鞭堪堪稳住身形。
人群里飞速冲来两名军装男子,一人扯着麻绳的一头,绕着半站起来的疯牛,飞速转了起来。
宋逾配合地拽着牛鞭扬高了手臂。
麻绳绕着疯牛的四条腿,转了一圈又一圈,眼见捆得暂时动不了了,宋逾松开牛鞭,冲进人群,借了根木棒过来,对准牛颈的某处地方,狠狠一砸,还在挣扎哞叫的疯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两位军人忙扯着麻绳打了个结,又找人借了根,将四条腿又捆绑了一遍。
李蔓跑过来,看着宋逾的双臂,担心道:“没事吧?”
宋逾摇了下头,转身去还木棍。
李蔓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道:“那么大的劲,别拉伤了胳膊上的筋骨,咱还是找医生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