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确实是什么都不会,但不会归不会,却也并非没见过没听过。
簌簌又想起了那官小姐。
她可谓是听着,看着她弹了十年的琴。
俗话说,书读千遍其义自见。
对于抚琴,她虽然没动过手,甚至都没摸过琴,但她其实却是什么都懂,且对那官小姐所弹过的所有曲子,琴谱,指法,乃至她的每一个动作,实则都是记得根深蒂固,清清楚楚,甚至倒背如流。
可亦如那日在萧珏书房中给那男人念书一般,她真的是从未弹过琴.......
但事情已经至此,她再怕,似乎也怎么都得一试了。
只是不知,那程妤设的局,是让她干什么?
簌簌越想身子越抖。自然,她终究还是怕的。
唯希望对方正好是让她抚琴,那官小姐琴技的三分皮毛,簌簌觉得自己还是习得了的。
但如若那难题并非抚琴,她便自荐了,用抚琴替换了去,为太子生辰助兴?
毕竟请安之时,那程妤说了杜承徽的舞姿昔日是京城贵女中的一绝,她很想看,可见大家都应该是挑擅长的助兴。
如此替换应该只是小事。
簌簌想了许久,身子也颤了许久,害怕、紧张,什么都有了。她就在这惶惶之中,做了决定。
下午很快到了。
簌簌也盛装打扮了一番,但装扮的未太艳丽。
她相貌本就偏媚,化太浓艳的妆容,怕是更要被人说像狐狸精了。
巧云心中害怕又生气,倒是恨不得给主子化那最艳的妆容,惊艳的他们丢了魂儿!但主子选的东西相对还是偏素,偏可爱一些的。
然即便如此,那身段,那欺霜赛雪的傲人肤色,那张生而妩媚的小脸儿,尤其是那双能颠倒众生,勾魂摄魄的眸子,就算是再收敛锋芒,也是艳惊四座的倾城绝色。
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也是这样和巧云说的。
巧云本担忧极了,但主子午睡过后,她又觉得她好像并不那般慌了,如此也略微放下了一些心去。
簌簌外披着一件雪白雪白的镶裘披风,里头穿着一席淡粉色华衣,心肝乱颤,也终是忐忑地带着巧云冬儿和那不得不带着的喜儿三人去了瑶光殿。
瑶光殿宽阔奢华,其内墙壁、柱子、栋梁皆是以云纹,瑞雀,团花等饰成,璀璨绚烂,极为壮观。
簌簌到时,那安良娣自是早便到了,不仅是她,杜承徽与那宋昭训也在。
俩人瞧见了她相视一笑,那笑意味深长。
不用明说,簌簌看得懂。
申时宾客被太监们引着络绎进府。
所携贺礼皆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那自是都不必说。
萧珏尚未回府,生辰之日他在宫中陪着皇后的时辰自然会久些。
宾客实则无外人,可谓家宴,都是王爷级别的人物,萧珏的兄弟及妻,以及他的两个叔叔及妻,加之太子府的妃嫔,从其下摆排的玉案上看,总共二三十人。
首位之上,玉案居中之处,自然是太子与太子妃的,而旁边阶梯向下,依次排开,左边三个,右边两个,便是太子妃嫔的座位了。而后向下,玉案左右两两相对,共十多桌,中间是宽阔的大殿。
簌簌坐在妃嫔之中左边最后一位,离着萧珏的正位颇远,甚至有些偏,但此时她自然是也没心思心情管与那男人的远近,满心满脑都是一件事,以至于瞅着眼前络绎进来的人,听着热闹,听着各个王爷王妃之间热络,实则却充耳不闻,不知他们都在说什么,只知道不知过了多久,太监一声“太子驾到”的通报之声,让殿上瞬时鸦雀无声,且人人皆是起了身,自然也包括她。
而后,她便看到了萧珏与程妤进了来。
大殿之上顷刻响起了拜见之声。
萧珏显然心情极为不错,落座后给了笑脸,但至于他说了什么,簌簌也没怎么入耳。见众人坐了,她便也随着坐了。
案上佳肴美馔,丝竹管弦之声悦耳,舞姬蹁跹起舞,众王爷王妃举杯酬酢。
簌簌力求端庄,乖乖巧巧的坐在那,目不斜视,但总能感到有人看她。
她时而抬眸回去视线,也确实是恰巧对上过几人的眼,男女都有。
簌簌虽第一次亲身经历这般皇家宴席,但倒不是有多怕多,胆怯,多拘谨,毕竟她有更大困境在眼前,已无暇他顾,但总被人瞧,多少还是有些不那么自在,且也不是特别明白,他们为何总看她。
看起来聚精会神,但实则宴席之上,萧珏与他兄弟之间的你一言我一语,又或是这个说话了,大家笑了,那个说话了,大家又笑了,等等,等等,簌簌其实都未细听。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关于她的!
酒过一半,席间一位四十出头,体格微胖的王爷不知道前头都说了什么,突然提起了话题,扬声朝着正坐上的太子问道:“听说太子前段时间从安庆府带回来一位绝美的小宠妾,这美人儿今日可在场?”
他脸色酡红,一瞧便是有些醉了。
这话问完,殿上突然一度死静,除了那丝竹管弦声之外,什么也没有,所有人视线自然是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但下一瞬,他身旁的王妃便推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
这男人是萧珏的叔父,当今皇上的二弟——誉亲爷,是个酒肉好-色之徒,生平极爱美人儿。
此时酒过三巡,他确实是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心中想着什么,张口就道了出来。
虽然是他的后辈,但太子终归是太子。
问太子的女人,还是在这般场合,实则不妥。
被自己那王妃瞪了一眼,又那般被推了一下,他也有些反应了过来,呵笑了一声。
九皇子恒王萧睿最是会做人,也最是会看人脸色。
那誉亲王的话一出,他便看到正坐上的太子眸光微微一变,脸色便有些沉了,当即便笑着打了圆场,转了话题,解了那尴尬。
萧珏身侧的太子妃程妤面上无异,暗地里,听到那话的一瞬便攥上了玉手。
她气那绝色二字,更气一个贱婢竟然能弄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都知道她了!
这般来了火,便就转头瞅了身旁的安良娣一眼。
那安良娣自然是感觉到了。
簌簌离着她们甚远,没看到程妤变了脸色,但她离着杜承徽和宋昭训极近。俩人的脸色变了,她却是余光看的一清二楚。
那王爷竟然会那般失礼,簌簌也是没想到。
尴尬虽然被恒王化解了,但簌簌更感到了几束朝她望来的目光。
接着也没待她想什么,殿上响起了安良娣温婉的声音。
“殿下,妾身怕殿下歌舞看得久了觉得单调乏味,特意备下了个轻松好玩的小点子,且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哦?”
萧珏一听,显然有些兴趣,转头看向那安良娣,“是什么?你说说看。”
小簌簌一听这话,无疑心口瞬时“噗通”了起来。
第45章 生辰(下) 生辰(下)
安良娣微微一笑, 还是那副沉静温婉的模样,柔声开口继续道:
“殿下生辰乃喜事中的喜事。今日既算是家宴,妾身想随便一些也无妨。后院妃嫔最喜之事便是见殿下高兴, 又人人皆是乐棋书画, 文歌舞绣样样精通,造诣极为精湛。妾身想, 何不依照每人所长写些题目出来,然后抓阄, 被抽到的人, 便按照字条上的题目为殿下生辰助兴, 如此既有悬念又有惊喜, 可算有趣?”
萧珏的手指缓缓地在玉案上点着,倒也觉得算是新鲜。
“按你说的办。”
“是。”
男人那话一说, 无疑,太子妃,杜承徽, 安昭训,乃至姜嬷嬷等等, 几人都笑了。
安良娣应声, 立刻遣了人去备了。
其下众人纷纷点头, 夸赞。
“素闻太子后院的妃嫔多为才色双绝者, 更有在昔日荷花会大展风采的, 看来今日要有眼福了。”
宾客你一言无一语, 说的无非都是如此。
那杜承徽最是得意, 且跃跃欲试。
众人口中的荷花会,三年一度,属于皇家花会, 选拔才色双绝的贵女,比美貌的同时,考贵女乐棋书画,文歌舞绣八艺。京城但凡有才华的贵女都会参加,且很多人为了这荷花会,从小便下苦功夫练习,因为一旦夺魁便会名满天下。
那程家大小姐程姝的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便是从这荷花会上来的。
杜承徽当年刚刚及笄,但迫不及待,虽与那程家大小姐比不了,但当年也是出过些风头的。
是以此时她自然得意又自信。
眼下这是她的机会。她待会儿既能炫彩夺目,大展自己的魅力,引来太子的注意,还能让太子在他人面前有面子,继而喜欢她,怜爱她,她当然极为雀跃地想表现自己。
这第一个被抽到的人便就会是她。
此事为太子妃有意安排,就是想用她的出类拔萃,接着来显那顾昭训的木讷和丢脸。
毕竟,先不说才艺好坏,精湛与否,她顾簌簌,根本就什么都不可能会!这个脸面,这个难堪,这个人,她今日丢定了!
不时,侍女便把备好了抓阄盒子为安良娣盛了上来。
安良娣接过,给太子递了过去。
“殿下来抽取吧。”
萧珏微一抬手,拒了。
“你来便好。”
安良娣缓缓一福,而后便又把那盒子递给了太子妃程妤,不敢僭越。
“那太子妃来吧。”
程妤丹唇一扬,笑的端庄,语声温柔。
“安良娣来便好,这主意实在是有趣儿又新鲜,这功劳得记在安良娣的头上。”
听得这话,安良娣身边儿的侍女英儿暗暗地一攥手,心中生气!
这话太是清楚,现在的功劳记在她家主子的头上,但如若太子不悦,担着的也得是她家主子。
侍女越想越憋屈,抬头看自家主子,但见她倒是只笑,面上一如既往,端的是貌婉心娴,秀外慧中,视线又落回到太子的身上。
安良娣笑道:“那妾身便斗胆了。”
她说着玉手便伸进了那盒中,但伸进去的同时却什么都没抓,而是指尖捏住了从袖中,掉出来的那个。
她拿出那字条,又微微一笑,缓缓地打开,读道:“第一个是关于杜承徽的。”
那杜承徽恍做吃惊。
安良娣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请杜承徽作一曲凌波舞。”
其下哗然,有了议论声。
程妤笑道:“杜承徽,凌波舞,妙啊,本宫未出阁前便常听人说,杜承徽舞技一绝,今日倒是能欣赏了.......”
其下众人也是附和,皆是颇为期待。
杜承徽出来到殿前,端庄大气,含情脉脉地看着太子,微微一礼,笑颜如花,声音很是清甜,“那妾身便献丑了,为殿下生辰助兴,望殿下喜欢。”
她微微颔首,接着缓缓退步,继而退出了殿上,去换衣准备了。
这期间,席上继续觥筹交错,个人与太子缓缓而谈。
下头,宋昭训转头瞧了一眼簌簌,低声问道:
“你有什么所长?一会儿要是抽到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她这话根本便不是出于什么好心的询问,分明是在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等着看簌簌出丑。
簌簌瞅她一眼而已,什么也没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慌乱害怕的模样。
宋昭训倒是出乎意料了,本以为她起码会着急,没想到倒好像还挺镇静自若。
且不知,她是反应慢,还没发觉这场戏就是为她而唱,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宋昭训笑,压低声音道:“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如若一会儿抽到你,你便假装昏倒如何?”
她说完掩唇低声更“咯咯”地笑了。
巧云实在是气的要冒烟儿了,回了一句。
“女子无才便是德!顾昭训有殿下的恩宠便是最大的福分,相反,有人就算是会的再多又怎样,殿下不喜欢,也是无用!”
那宋昭训逞几句口舌之快,正舒坦,没想到主子没说话,这个没大没小的奴婢竟然胆敢回嘴,顶撞她!
眼下是在宴席之上,四处都是人,她倒是骂不了她,也教训不得她。
“死丫头!你等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端坐着的簌簌,这时终于开了口。
“你我平级,我的人不需要你教训。你若敢碰她,我不会让你舒服。”
那宋昭训嗤笑了,眼下她心情大好,况且有别的期盼,倒是就这么罢了,接着冷哼一声,没对簌簌说,却是对那巧云说了去。
“是,你说得对,本来,这有没有才气的,倒是也没那么那么的重要,但眼下,你的主子什么都不会,待会儿便就是要丢人现眼!殿下也终会发现,她就是一个空有一副皮囊的玩意!”
巧云红了眼圈,还要再说,但却被坐上的簌簌按了下。
宋昭训见了,以为她怕了,更加得意。
不忍着,眼下她顾簌簌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