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琛一半的肩膀和大半个后背在外面露着,陆沅沅手上还抓着他的浴袍,要是不明人士看到一定会脑补一出恶女强抢民男的戏码。
“路太太,你要看说一声就好,像这样搞突然袭击我心脏受不了。”路琛笑她,当真转了身来,好似要让她看个痛快。
陆沅沅慌忙背过身去,视线看着自己的脚,明显底气不足,“我不是有意,是你没穿好浴袍,下回穿上下两件的,浴袍费事。”
“浴袍还费事?我看你不是一秒帮我脱光了么?我觉得挺省事的。”
路琛这人跟她杠上了。
陆沅沅哪里受得住他的意有所指,匆忙奔向浴室,路琛后脚跟上,浴室门就在他眼前用力关上。
“路太太,路太太。”他敲响了浴室门。
陆沅沅从里面没好气吼道:“洗澡呢,做什么?”
“你的睡衣拿了吗?”
“我有浴袍!”依旧是吼出来的。
路琛靠在门框上,露出舒心的笑来,“路太太,你刚才可是说什么费事?”
再回答他的只有哗哗水声,路琛秉持着绅士的品格断然不会做出偷听她洗澡这种举动,于是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望去,隔壁的院落里站着一人,他这会学乖了,撑着一把光亮的黑伞站在路灯下,大半截身子被伞面遮挡,手中拿着烟一上一下的来回动,他一根烟抽很快,抽完就再继续新的一根。
路琛很好奇他到底还会站在那里多久,从他们回别墅的时间算起来,晋熙已经在雨里站了大概有一个小时了,他这出苦肉计卖给谁看呢?
陆沅沅好像不吃这套啊,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
她没反应也好,路琛也不想她对其他男人有反应,嘴角扬过一丝冷笑,如这越来越寒冷的天气,既然晋熙想在外受冻,那就受着吧。
路琛在陆沅沅洗完出来前,做了一碗意大利面。
撒上海苔碎时,陆沅沅带着一身与他同款的沐浴香味出现,她撩起半湿的发擦拭着,凑到他身边问道:“不是罗勒叶?”
“暂时没有,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放老干妈。”
“嗯?”
路琛歪头冲她笑,“中西结合,你尝尝我的手艺。”
“都说不吃了,我怕长胖。”
陆沅沅其实饿了,但是女人嘛总是在减肥的路上,路琛端起餐盘,使劲闻了闻,“还挺香,你闻闻。”
陆沅沅鬼使神差的闻过去,谁知路琛突然将餐盘拿远了,陆沅沅满脸问号,“诶?”
“哎,可惜啊,你减肥,尝不了我的好手艺,这样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意面,谁不说一句好?”路琛啧啧摇头,放下餐盘。
陆沅沅被刺激到,“不过一碗意面,还能比得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美味?”
“嗯哼。”路琛可有一套了,刺激她那叫一个准。
陆沅沅拿起叉子卷了一大勺,哼次放进嘴里,“味道一般,这就吹上了?”
路琛耸耸肩,“难道路太太深藏不漏?”
“还别说,我煮面的手艺杠杠的,比你更好信不信?”她牛逼吹上了,倒也没敢夸大,顶多就是煮个面而已,她那手臭得很,是真不适合下厨,天生就是炸厨房的命,今晚不知怎么了,硬是要跟路琛比个痛快。
厨房里,陆沅沅为煮一碗面锅碗瓢盆弄得哐当响,旁人瞧见还以为她在做宴席餐呢。
“路琛,放油吗?”
“放一点。”
“盐放几勺?”
“你想齁死我就放三大勺。”
“哦。”陆沅沅真就舀了好大一勺准备放下去,路琛笑到头疼,慌忙挡住她的“毒手”,“路太太,年纪轻轻就想守寡?”
“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她也够皮的。
路琛扶额,关上火叫她出去,“行了,我也不饿,咱都别折腾了,明天叫佣人过来打扫。”
陆沅沅指着他,得意道:“服不服?”
“服,我不扶墙不扶老太太,就服你。”
“行,饶你一回。”
陆沅沅这颠三倒四的本事真不错,路琛一扫先前的烦闷,痛快了不少。
陆沅沅没想等佣人来打扫厨房,将头发绑成了一个揪开始收拾狼藉,路琛没闲着,在一旁帮忙,餐盘里的意面被陆沅沅□□光,嘴上说怕长胖说味道一般,实则全部进了她的肚子。
伴随水流声,路琛开了口。
“初到米国时日子也没那么难熬,我那时长得瘦小,饭量却很大,后来就渐渐吃不饱了。”
这段路疆也说过,他说路琛在国外过得并不好,他们是父母出意外后,路疆被留在国内,路琛被亲戚带到了米国,路琛更乖顺长得白白嫩嫩也听话,路疆那时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叛逆期,性子倔又要强,亲戚自然不会带他出去。
“我叔叔赌钱,连自己老婆都要卖了。”
人丧心病狂起来足以突破极限,陆沅沅能想得出来当时是个怎样窘迫的困境,不免联想起路疆成名前的经历,他拼死拼活想出头就是因为娱乐圈赚钱快,他应该是想照顾路琛的,只是他那时也孤立无援深陷囹圄。
“路琛,你,你身上那些伤疤是怎么留下的?”陆沅沅洗好了餐盘,路琛自然而然的接过去擦干,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你问的是背后的疤痕还是前面的?”他好整以暇的想了想,面色没有半点痛苦,好似这些问话与他无关,掀开的也不是他难堪的过往,“记起来了,背后的一道很长的细条疤痕是叔叔最后一次打的,其他烫伤留下的疤痕是希拉夫人第一次发病时留下的。”
终于,他提起了希拉夫人。
陆沅沅手抖了抖,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
“我叔叔把我卖给了希拉夫人,她是贵族遗孀,三十岁守寡,名下资产数不胜数,我当时还不了解这个假意温柔的女人有多恐怖,她买了不止我一个小孩,她有一座庄园专门养着这群孩子。”
“养孩子?”
“世人都以为她是大慈善家,其实每个月圆之夜她都会抓走两个小孩。”
“她做什么?”
“不知道。”路琛停下来,深呼吸几下,“长大了才知道她做了什么,”他转过身,夜色钻进他的眸,贪了凉意,连温柔都险些打败,“伊丽莎白三世,这是我们对她的称呼,传说伊丽莎白女伯爵靠吸食女孩的血保持青春不老的容颜,在我们心里,她就是吸血的女伯爵。”
忽而夜风推开关紧的门窗,窗帘纷飞上扬,陆沅沅有被吓到,下一瞬间便被路琛拥入怀里,“别怕,我在这。”
“路琛。”
你当时会害怕吗?谁来保护你,谁会把你拥入怀?
“你想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路琛摩挲着她的发,恍然拉开不堪的一幕,月圆之夜,他曾是希拉夫人的帮凶,她挑选最听话最好看的小男孩,培养他们成为业界精英,用最好的资源去帮她打天下,而那些小女孩的鲜血进了她的喉,她效仿古人用鲜血维持她的容颜,她,该死!
可最该死的也有他们这些帮凶。
“希拉夫人身边包括我有六名孩童,我们接受最高端的教育,成为人上人,我们就是希拉夫人的养子。”
养子并无血缘关系,她站在财富权势的金字塔尖,将人伦道德踩在脚下,她贪恋年轻男孩的肉丨体,日日在欲海里沉浮,唯独没碰过路琛。
她曾用路疆做要挟。
路琛嗤之以鼻,“希拉夫人你或许忘了我答应你做养子的条件,那时你就斩断了我与他的联系,路疆以为我还在叔叔身边生活,如果你敢让他不好过,我会让你花在我身上的心血付之东流。”付之东流还包括,死亡。
他有信心希拉夫人会动摇,因为他知道自己像极了希拉夫人过去的爱人,她在结婚前真正爱过的异国男人,他们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眼,希拉夫人不舍得动他,但也有心给予他最好的东西。
希拉夫人和其他男孩子欢愉,最爱把他叫到身边,起初路琛会干呕犯恶心想逃,希拉夫人会大声呵斥他,不准他离开。再往后,就麻木了。
路琛成了希拉夫人最宠爱的孩子,哪怕背地里名声受损,流言四起。
除了希拉夫人,没人看得起他,那又有什么关系,他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意味着他可以飞了。
与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早已认定路琛与希拉夫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不伦,应该受世人唾骂,他不在乎,因为那不是真的,但陆沅沅此时就是那大多数人里的其中一个,她回抱住他,深刻的拥抱印进了骨子里,她轻抚上他的背,路琛感觉自己背后的伤疤在发烫。
“你别怕。”陆沅沅反过来安慰他,如她说言,温柔是世间最大的杀器,他便如此这般一下又一下沦陷进她的眼眸。
头偏了角度,仿如看到她眼角的泪光,值得了路琛,她有一瞬间的遗憾是为你,够了吗?不够的,人就是这么贪心,当初想要远离时念着再见她一面就好,真到了港城,他躲在另一处看她和晋熙恩爱,自己也曾心如刀绞,起了贪念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等她与自己拿着协议结婚,他心满意足的签下姓名,却又开始幻想,如果这份婚约是真的,他们永远不分开,她能爱上他该有多好?
便是欲望浮生,就怕南柯一梦,他迫使自己清醒,怎么都挡不住要接近她的念头,“沅沅。”少年的一眼万年,心动的刚好。
他的唇悄无声息落在她发间,陆沅沅身体跟着僵硬,路琛恨死了他的敏锐,竟然把这些细节拿捏的太准,他瞒着那些爱意,硬生生压下去,添了土压实了,只要她不发现,他就不会让那些已然破土发芽的爱叫她瞧去。
“路太太,余悦只是我的助理,我刚到米国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还在唐人帮里,是江晏手下的人,而她是江晏特地派来帮我的。这下你明白了吗?我与她并无关系,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陆沅沅还诧异那个吻,脸色不自然的要离开,不想,路琛把她往深了搂,夜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所以你来港城的目的是为了逃离希拉夫人?”
“这只是其中之一,我为江晏打头阵,与霍家合作也让江氏在国内立足,让我能够彻底摆脱希拉夫人的控制。”他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江晏找到他时提到了港城的霍家,他知道了陆沅沅的真实身份,路琛是为了再见她一眼才回国,得知她是路疆的助理,在感叹命运的神奇之余,又对晋熙的摇摆不定感到愤怒,陆沅沅不知道他回来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她也不知道他爱了她好久,好久。
也好,就让她误会着吧,他像极了怀抱满天星的小偷,捧着那份爱不见天日,怪他吧,怪他的小计谋,怪他这样卑鄙的偷偷爱着她。
“你不用为难,路太太,我们是盟友。”
他松开手,往后退一步,夜色赋予的温柔善感又浮现在他眸中,不见一丝凉意,而陆沅沅还在想他那句“不用为难”。
慌神中,听他细细诉说。
“你想爬上最高处,我便帮你到底,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我愿意成为你的垫脚石,你尽管踩着我上去,我心甘情愿。”
“路琛,我其实从没想过你会有这样的过去,我以为你就是我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无可比拟,我想对你说声抱歉,先撇开其他不谈,我将你三番五次拉入我的局中,纯属无意,只有最后一回让你与我契约婚姻是有意为之,我当时,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有你刚好出现在我面前。”
外人认为她多可笑啊,以为她不守规矩,多勇啊,谁能知道她也是被伤透了心才做了如此决定,她不想让晋熙好过,随即选择了这样以牙还牙的方式,她不怕被当作笑话,她有家人的理解与庇护,所以坦率的理所应当。
但是她忘了,路琛恰恰是那个最无辜的人,是她将他卷进来的。
“不用说抱歉,我说过我是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份交易。”
“为什么?”
陆沅沅的眸中含着水雾,不用多时就能换来晶莹的眼泪,那是为他而流吗?可惜,他要的不是可怜。
“路太太,不要有太重的压力,我与你只是盟友,我为了江氏为了我自己,所以愿意与你合作。”
不对,不是这样!
那句“我愿意相信你”彻底将他俘虏,此生怕是再也逃不出去。
陆沅沅不做痕迹的松了口气,那舒心的细节再次被路琛看破,他的拳狠狠的握紧,自嘲自己做对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份爱还不适合坦白,路琛对陆沅沅的感情,没人会信。
他有想过不要将这段肮脏的往事透露给她,但总有人迫不及待的想揭开,既然如此,就不用他人费心,路琛可以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