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童话——七宝酥
七宝酥  发于:2021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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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敛无可挑剔地回:“所以我尊重你意愿。”
  周谧几番涨潮的大眼睛愕然瞪回去:“我们恋爱了?真的吗?恋爱中的男人却不敢接受女朋友的戒指?”
  张敛很轻地叹息:“周谧,你在钻牛角尖。”
  周谧难以置信地哂出一声:“你是怕我赖上你吧。”
  “不要偏激,”张敛前屈上身,像是要去握住她绞在裙摆上的,早已惨白的手:“我们好好谈一下。”
  周谧一刹扬高胳膊,躲避他的触碰,并无法阻止自己变得像只坏掉的小提琴一样,扯出尖锐难听的噪响:“谈什么!再用各种手段蛊惑我跟你接着约?约到你玩腻了或者我放弃?还是说又要用你的话术让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张敛微怔,将悬空的手收回去,整个上身也跟着挨回椅背。
  在这间卧室,面对面共处时,他们从未拉开过如此大的距离。
  而男人面无表情,眼里也看不出温度,或冷或暖,什么都没有。
  几秒的悄无声息后。
  周谧脸色灰败,质问:“你说啊,为什么要戴我送的戒指?”
  重复回答相同的问题张敛看起来有点疲惫:“我以为你会开心,结果适得其反。”
  周谧扯了下唇,并保持在一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角度:“我开心啊,所以想送你一枚更配得上你的戒指。适得其反是你的认知吧,你觉得糟糕了,玩脱了,这个女的要赖上我了。”
  张敛眼色微黯:“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想我。”
  周谧用手背拭了下唇畔的湿润:“因为你活该被这么想。”
  她的泪水失望而痛苦地往外涌动:“我对你而言从来没有特殊过,只是刚好在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出现了,其他任何一个女孩都可以是周谧,只要能满足你不婚也能保持男女关系的需求。你看你这副害怕的样子,太好笑了吧,慌张到连戒指都不敢碰,而我——”
  周谧彻底哽住,面色转白。
  “你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为什么总把你往负面想吗,”女孩撑起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可以称作“笑”的神情,但却陌生而阴冷:“我现在知道答案了。因为你在我心里就没有好过,遇到你之后就没有过一件好事,我从来没有打心眼里觉得你这个人好过。就因为喜欢你,所以一直自欺欺人,自我麻痹,现在我清醒了。”
  “谢谢你的敲打。”
  “张敛,”他的名字在她口中不再甜美,是彻底枯萎的玫瑰:“你就是个烂人。”
  房间完全沉寂下来,像间肃静的审判室。
  有一瞬间,张敛认为应该为自己辩驳两句,但他不太想说了,也说不出来,一种沉闷而缓慢的钝痛在他心脏深处蔓延,像是地底的龟裂。
  最后他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似在承认这个看法:“是吗。”
  “对!”周谧用力抹了下脸,湿红的眼睛里意味决绝:“我不会再在你这个烂人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了。”
  掷下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冲出卧室,冲出房子,冲出了这个华美却虚空的海市蜃楼。
 
 
第54章 
  周谧哭喘着往外面奔跑, 摔门前她听见陈姨高叫了她一声,随即被隔远。
  泪像是心里的血一样无法遏制地漫透全脸,渍得皮肤又痛又紧。她只能不停地用双手搓拭双眼, 不然根本看不清路。
  下行电梯如同一只干涸的银色大水箱, 令人窒息。
  周谧都快忘了自己一个钟头前上来时是多么轻灵, 如鱼得水, 恨不能来一段独舞。
  跑出大堂,微凉的夜风灌了满怀,脸上滚烫的温度才得以缓解。
  泪意被风冲走了一部分, 周谧深深吸气, 又用手掌抹去下巴潮漉。
  她继续抽抽搭搭地跨动双腿, 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漫无目的。华郡的楼体似耸立的水晶剑阵,寸步难行。
  树影摇动, 不远处的中央喷泉流光溢彩, 还传来音乐。
  有家人似乎在这边纳凉,闲逛,男女老少, 还有脚踩黑色平衡车的小男孩,哇哦地叫嚷着,其乐融融。
  周谧难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选择绕道而行。
  喧嚣渐隐。
  她拐入了自己从未来过的小道, 地灯像一朵朵会发光的光洁白蘑菇, 照亮了周遭的植被。
  周谧环顾几眼, 确认附近空无一人, 视线再度濛濛, 骤雨复起。
  她一屁股坐回绿化带边缘, 终于放心地掩紧整张脸,让自己哭喘出全部的崩溃。
  忽然,脚踝一凉,有毛剌剌的触感蹭过她小腿。
  周谧愣了下,听见语气略急的呵训,“娜可,回来!”
  周谧猝然扬脸。
  而对方也借着灯火看清了她的脸,同样惊讶地叫出她名字:“周谧?”
  —
  周谧慌张敛目,胡乱地抹起被泪打湿的脸。
  季节从裤兜里取出小包纸巾,抽出两张躬身递给她。
  周谧接过去,一点点掖着眼角的泪,鼻音嗡嗡:“没事。”
  又瞥瞥他脚畔的垂耳朵比格犬,抿抿嘴,寒暄:“露露没有下来吗?”
  她吐着舌头,无忧无虑的样子好让她羡慕啊。
  季节回:“她后肢被蜱虫咬了,在家养伤。”
  周谧“嗯”了声,脑子里一团糟,根本没法找话题不冷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拯救当下的窘况。
  空气里寂静了会。
  季节什么都没有问,只俯看而来说:“要不要一起遛会狗?”
  周谧通红着眼望回去,点了点头。
  她攥着纸巾起立,肢体动作透着无措。季节摊出手:“纸巾给我吧,我帮你扔。”
  周谧交出去。
  季节看身边没垃圾桶,就将微湿的纸巾收回自己手里,转而取出之前的一整包交给周谧。
  周谧捏在手里,喉咙仍哽着,口气却拼力顽强:“我不哭了。”
  季节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没忙着走,只将牵引绳缩短,让娜可来到身前,两人之间:“今天可以让你摸一下娜可。”
  周谧怔住:“啊……可以吗?”
  季节:“嗯。”
  他低头叫狗:“娜可,坐下。”
  大耳朵的比格犬立马正襟危坐。
  季节又侧头提醒周谧:“摸吧。”
  周谧说:“可以吗?”
  季节说:“嗯,娜可脾气比露露温和些。”
  周谧蹲下身子,张手慢吞吞接近她脑袋,而娜可似有感应,主动凑上前来蹭她手心,柔和的毛发治愈力惊人。
  周谧笑起来,抽两下鼻子,惊喜到不可思议地仰头看季节,等他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她才将整只手放心盖上去,带上点力气抚搓起来。
  —
  在季节的诚挚邀请下,周谧成了新的牵引绳掌权者。
  季节安静地走在她身侧,她偶尔问话,他才会回答。
  周谧目光专注在贴地四处乱嗅的娜可身上,情绪完全转移:“她好听话,不会拽着绳子乱跑诶。”
  季节说:“嗯,露露有时候会疯跑拉绳子,但娜可不会。”
  两人又途经那座喷泉,方才的那家人已不见踪影。
  绚烂的水花遽然高绽,让绒绒光雾盈满半空,又散往四面八方。
  周谧摊开左手,感受着凉爽的水汽。
  季节瞥了瞥她被喷泉映得水亮的双眼,学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为氛围所侵,周谧的思绪完全冷却下来,或者说是冰结,无喜无怒,也渗不出伤悲。
  她后知后觉地向季节表达谢意和歉意:“谢谢你,没想到这样都能碰到你,我今天真的太……”
  她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
  季节笑了笑,接住她的话:“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你。”
  他又望望侧前方的高楼:“你一个人跑出来多久了,要不要回去?”
  仿佛一句杀伤力极强的锥心咒语,周谧忽然就痛得微瘪起嘴。
  季节在她瞬息万变的神态里慌了下神,匆忙道:“我就问问,你想在外面再待会也没关系,我反正没事。”
  周谧忙刮了下眼角,控制住急涌上来的酸楚,怕在客户面前再度失态。
  她把牵引绳把手还给他:“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再散会心就回去。”
  季节接手:“你手机带出来了吗,家人会不会找你?”
  周谧反应过来,从裙子侧兜里取出刚刚在电梯里就被她调至静音的手机。
  果不其然,上面有十来条未接来电,有张敛的,也有妈妈的,她鼻腔再次酸窒,选择最近的那条拨出去。
  “我妈打我电话了,”她晃晃手机,向季节解释:“我给她说一声。”

  季节点点头。
  —
  跟季节打声招呼,周谧走去一旁,拨回去给妈妈。
  那边很快接通,她本以为妈妈会劈头盖脸一顿骂,都提前缩起脖子做准备,却没想到她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即便她叫了全名:“在哪呢,周谧。”
  周谧如实说:“还在这边的小区里。”
  妈妈有一会没发出任何响动。
  周谧心隐隐作痛,极轻地唤了声:“妈……”
  妈妈语气熨帖得让她想落泪:“张敛电话里都跟我说过了,先打个车回家里来吧。”
  周谧不知道张敛怎么跟妈妈描述了这场谎言与闹剧的Bad Ending。
  但她听起来跟昨晚判若两人,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低落,心灰意凉。
  周谧无法忽略母亲的情绪转变,心痛欲裂。
  空中阁楼终究破碎。
  一切都在往最糟糕最差劲的方向偏倒,她却只能以逃避的方式处理,并干站在夜幕下,眼睁睁地看,无声无息地听,再也无法粉饰和伪装。
  她难过地倒抽一口气,走回季节身边:“你先跟娜可回家吧,我一会也打车回去了。”
  说完她就惊怔在原处,眼张大,恐于自己不当心说漏嘴的重大失误。
  季节却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只抬臂指了个地方:“你方便在那个路口等我会吗?最多十分钟。”
  周谧跟着看了下,不解其意。
  季节眼神清亮干净:“我先把娜可送回去,然后取车送你。”
  周谧眼光困惑而细微地颠动着,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吗?”
  季节莞尔:“我知道啊。”
  周谧惊疑地盯着他。
  季节依旧面目温和,语气不惊:“你跟你们老板住在一起吧。”
  周谧喉咙鲠住,心跳若雷。
  季节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回到之前:“等我下吧,挺晚的了,我送你。”
  周谧一眨不眨看他,右手无觉地死攥住手机,没有再说话。
  —
  接到周谧母亲报平安的电话时,张敛才调转方向盘,驱车回到小区。
  在车库熄火后,他没有忙着下车上楼,只坐在黢黑的环境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最近通话。
  周谧在他通讯簿里的名字始终未变。
  打出去的电话她一个没接,当然也一个都不会回。
  张敛退出去,将手机按灭,下了车。
  回到家,陈姨急不可耐迎上来,询问周谧情况。
  张敛说:“回家了。”
  说完就去了盥洗室。
  陈姨放下心,停在外边说:“张先生,我先去把晚餐热一下,有两样菜是可以冷吃也可以热着吃,各有风味,你想怎么……”
  张敛专注地洗着手,他搓拭了很久,开始还会倾听,后来就盯着绵密的泡沫出神,闻不见周遭任何动静。
  见他不搭话,陈姨只能先行离开原处,拐去厨房。
  片刻,张敛眉心展平,冲洗干净双手,视线又在旁边装着的一簇白瓣黄蕊小雏菊的花瓶上一扫而过。
  张敛回到厨房喝了半杯水,又端着坐回餐桌边用餐。
  陈姨仍对小俩口今晚的剧烈争执心有余悸,但又不便直言,就在一旁拐弯抹角地说:“张先生,你今天带回来的鲜花我先插花瓶里加保鲜剂养着了,甜品我也收冰箱了,你明天要是还需要我可以重新给你扎好,保证跟今天买回来时一模一样。”
  张敛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回到卧室,里面仍维持着原貌,女生的物品全都待在它们本就该待的地方,床头毛茸茸的白色小羊,柜子上的粉色魔法阵充电板,兔脑袋的袖珍加湿器,枕畔那只曾因套着“早日退休”透明壳收到过他讥笑的airpods。
  纹丝未动。
  可一切都已巨变。
  张敛回头,单手拿起桌上的红色戒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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