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童话——七宝酥
七宝酥  发于:2021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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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个人的拖鞋被陈姨规整地摆放在地毯上。
  起身打开柜门时,张敛的手在半空悬了一秒, 才将自己的皮鞋放上鞋架。
  陈姨走过来问他要吃什么, 张敛摇了摇头。
  陈姨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得交代:“谧谧中午跟她父母一起过来……”
  张敛说:“我知道了。”
  陈姨没有再说下去。
  往盥洗室走时, 张敛顺势扫了眼整个客厅与厨房,格调都恢复如初, 不再有一些跳色的点缀。
  同样的还有洗手池的台面, 房间。
  凌晨近三点,张敛在半睡半醒间无意识地伸了下胳膊, 捞空的一霎, 他像从噩梦中抽离,完全清醒地睁开了双眼。
  他翻了个身, 改换姿态,从侧卧变为平躺。
  却再难入眠。
  他拿高枕边的手机,瞄了眼时间,然后下床,走出了房间。
  走廊像条黑黢的空隧道, 他打开橘色的壁灯,让它照亮了主卧到次卧的一小段范围。
  次卧的门严密地关拢在那里, 他从回来后就没进去过。
  手在黄古铜胡桃木的门把上握了一会, 张敛才按压下去。
  屋内空空。
  好像从未有人入住过。
  飓风过境,把花园里的花朵全都卷走了。
  全然整洁、安静、一丝不苟的空间,却有种无形的狼藉, 肉眼不可见。
  为数不多的痕迹被女孩全部留在了书桌上, 那是他送她的所有礼物, 每个都崭亮如新,仿佛刚从包装盒里拆封取出。
  HW的墨蓝色戒盒被摆放在匹诺曹音乐盒的旁边,张敛打开看了眼,又关上,搁回原处。
  转而握起音乐盒,找到背面的发条,一圈又一圈地把它拧到最紧,摆放在桌边。
  空寂的环境里终于有了更多声音,是叮叮碎响的音乐。
  张敛坐在床边,注视着里面的摆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演奏完整首曲子,才关灯离开房间。
  —
  之后近十天,周谧都在协助leader执行K记端午小食的预热活动,打电话发邮件整理纪要做简报concall开会各种对接,忙到废寝忘食,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静音,以防团队或客户突如其来的需求。
  忙碌的确是转移伤痛的良药。
  高强度的连轴转让她几乎没什么闲暇黯然神伤,唯独夜深人静时,她才会不由自主地点进张敛的社交软件。
  然而探知不到他任何消息和近况。
  他的朋友圈几乎不更新,半年内寥寥几条也都是行业相关,不带任何私生活与个人情绪。
  他的头像也没有更换。
  每每看见,都是一次痛彻心扉的绞杀和复健。
  可周谧就是无法阻止自己,像刻板行为一样每晚重复光顾他根本毫无变化的朋友圈。
  她把针垫花的背景换回了之前粉色的“全靠一口仙气撑着”。
  在公司的状态也回到了初入奥星那会,基本和跟他碰不上面。去倒水时,她会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行或避远。
  她好像真的与他再无干系,只隔着鸿沟般的层级。
  有天,她曾远远看到过张敛一次。
  他跟着CD路过客户部片区,两人在交谈,大概是去创意那边有事。
  那会周谧正眉飞色舞地跟对面的陶子伊说话。
  男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她五米开外的视野里。天热了,他换上了短袖,宽松休闲的针织款,颜色是浅到发白的、令人眼前一亮的淡蓝,上面有一些罗纹细节。他看起来清爽又斯文,像一片粼粼的海面。
  幸好陶子伊的注意力也全跑去了他身上,她旋即收笑起伏过大的神态才不会被发现。
  周谧贴回座椅,有点失魂落魄地抠了会手指,才重新叩击起键盘。
  —
  六月中旬,周谧请假回了趟学校,参加导师宴请的毕业散伙饭。
  荀逢知一见她,就露出一脸温和的疚意,尽管不久前,她已经在电话里心力交瘁地同她,同她父母各种感怀和抱歉。
  她关怀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周谧,你是不是瘦了呀?”
  周谧盯着她棕色的眼眸,笑了笑:“哪有,可能是衣服穿少了吧。”
  荀逢知不再多言。
  得意门生们觥筹交错的画面被荀逢知录成了十秒的小视频,分享在自己的朋友圈。
  张敛把它反复看了很多遍。
  全桌人起身碰杯,齐声嚎叫并相互祝贺“前程似锦绣——山顶再相见——”,周谧在里面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干净明媚,无忧无虑。
  第二天到公司后,他一早上都心神难定。
  这种后劲像是无知无觉地被偷走了身体的一部分,而他才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他无比迫切地想见到周谧,想近距离见到她,有血有肉的她,想当面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一面就可以。
  就能缓解这种突如其来,几乎让他束手无策的焦虑与空缺。
  找借口去了趟客户部,周谧的座位是空着的,而她桌上的杯子已经换成了全白的另一款。
  张敛深深吸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后,他旁敲侧击地在微信里问到K记项目目前的执行进度和细节,才知道她们最近几天都要去线下的端午主题快闪店。
  张敛当即离开公司,回了趟家,从保险箱里取出周谧送他的两枚戒指,又驾车去了快闪店那条街。
  他从来没在这条道上开出过这种码速。
  黑色的保时捷没有明目张胆地贮停在马路对面,而是选在一张标牌的后面,能有一部分的遮掩。
  挨靠着椅背,张敛低头点进周谧的微信,毫不犹豫地给她发消息:在哪,方便见一面吗?
  看了会节日元素浓郁的店面布置,对面来了回复:什么事?
  张敛组织了比较久的措辞:戒指还在我这边,你来取还是我给你?
  那边回得出乎意料快:不要了,你扔了吧。
  尽管早就料到会是类似答复,可还是有细密的痛感开始蚕食他的心脏,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一点费劲。
  张敛把手机丢回中控台,偏过头重新看窗。
  这一眼,便没有再移开。
  不知何时,周谧已经走了出来,她穿着吊带裙,色彩浓烈鲜艳,像是莫奈笔下的花朵。季节走在她身边,两个人各拿着一支甜筒。男人侧过头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忽的露出灿阳一样的大笑,又匆忙掩住嘴,小而圆润的肩膀微微耸动。
  两人都立在浓荫里,面孔鲜亮,是诗集里才会描绘的画面。
  固然刺目,但同样美好。
  张敛翻涌的思绪在一刻间平息下来。
  像书本终章的读者,戏剧尾声的观众,画廊尽头的看客,他不由地跟着她微微一笑。
  片刻,他收回目光,驶离原处。
 
 
第57章 
  包里的手机再无动静, 周谧急着想进店里再偷看一眼微信消息,吃甜筒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消灭掉一整根时,季节手里那支居然还有大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季节说:“是我吃太慢了。”
  “哪有, ”周谧用纸巾擦擦嘴,又偏头看门边的代言人立牌:“不知道拍摄那边会不会找我有事, 我先进去了。”
  季节晃了下雪糕:“谢谢你请客啊, 还顺便帮我们K记创收。”
  周谧笑笑:“买一送一, 我是跟你沾光的。”
  前脚刚迈入店门,周谧就迫不及待地取出手机,打开微信。
  果然。
  跟张敛的聊天终结在她让他把戒指扔了那句话上面, 他没有再回任何内容。
  其实在……意料之中。
  但空落感在所难免。
  明明知道再无瓜葛,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没办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不留念。
  拒绝的原因也无关厌倦, 是自我抗拒和懊丧, 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所以她选择不见, 避免这种可有可无的两讫仪式。
  也是奇了,周谧自嘲地弯了下嘴角,别人交换戒指是长久的契约,而她跟张敛交换戒指却是为了分别。
  她立在原处, 重新看微信界面,并习惯性地往上回顾其他消息。
  跟张敛的每一条聊天记录她都没有删,这些天来,她无数次地想痛下狠手,但总会在确认清空那一步难舍和退却。
  上一次正常聊天还是在分开的前夜, 张敛说他在跟BZ这边的人吃饭, 估计会回去得比较晚, 让她早点睡。
  她说:我就要等你。
  张敛回:你这样我容易心不在焉。
  周谧发过去一个乖兮兮的“躺倒”表情:哦, 晚安(假装的
  接着她就接到了妈妈询问结果的电话,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天翻地覆,形同陌路。
  周谧绷了会唇,刚要把手机揣回包里,铃音忽响,她匆忙拿出来看,心又凉了几度,是贺妙言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
  贺妙言说:“我到你们店这边了,你在哪呢。”
  周谧说:“我在店里呢,你直接进来吧。”
  说着就往外走,碰巧撞上季节也吃完甜筒回来,他跟她笑了下,擦肩而过往里走。
  贺妙言已经在店门外候着,目光却连瞟门内:“我刚看到一个帅哥进去了。”
  周谧问:“你说的不会是我客户吧。”
  贺妙言:“嗯?穿黄衬衫的吗?”
  周谧扭头:“那肯定是他了。”
  贺妙言感叹:“我靠,我都想进你们这行了,怎么帅哥如云的。”
  周谧说:“别了吧,连失恋的时间都没有。”
  贺妙言没再多说,安抚性质地拍拍她后背,又指一旁立牌,把手机交出去:“先帮我跟我们宝宝合个影。”
  周谧翻个白眼:“好呢。”
  贺妙挪过去,摆了个甜蜜小娇妻姿势,千叮咛万嘱咐:“别忘了开美颜!!”
  周谧半蹲着帮朋友找最显高显瘦的角度,一脸认真:“你宝宝的脸不对了怎么办。”
  贺妙言:“我对就行了!不管他!”
  周谧:“……你也太真实了。”
  拍好合影,两位小姐妹一道进门。
  贺妙言见里头挤挤攘攘,不由惊叹:“人还挺多。”
  周谧说:“有些是跟你一样的粉丝来打卡的。”
  她又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要不要尝尝这次我们力推的小食桶?”
  贺妙言不挑:“都行。”
  周谧刚要掉头,贺妙言忽然拽住她胳膊,轻声:“那帅哥又走过来了。”
  周谧回了下眼,果然是季节在朝她们这走,便招手叫他:“season。”
  季节停在她们跟前,手里拿着一只未拆封的粽子造型的玩偶:“你朋友么?”

  周谧说:“嗯,贺妙言。”
  季节问了声好,把小礼物递出去:“谢谢来我们店里撑场子。”
  贺妙言接过去,笑着挠头:“也就来看看,别这么客气。”
  季节说:“接下来两天都有活动,你多来玩。”
  贺妙言说:“一定。”
  说完,他又去忙。
  贺妙言目送他离开,回头跟周谧说:“感觉你们客户一点架子都没有诶……”
  周谧点头叹息:“对啊,他人超好的。不过也仅限于他了。”
  下午四点多,周谧回了公司,审核整理今天的物料,明天她还要跟媒介那边一起接应到场直播的KOL,并在social上同步发布,估计又会是脚不点地的一天。
  事实上,跟张敛分开之后的每一天都走得几乎一样。
  是飞旋的,快到看不清自己;又是迂缓的,慢性炎症一般煎熬着。
  快闪店结业那天,周谧没有加班,因为要提早回家陪父母参加婚礼。
  新娘是妈妈朋友的女儿,年纪只比她大两岁,刚进入酒店,就能看到一对新人在门厅外堪比花海的布置里迎客。
  女生的妆容很厚,似贴覆在皮肤上的,无法呼吸的白色面罩,假睫毛也沉重地盖着双眼,但她的笑容格外轻灵。
  及地白纱像云朵一样裹在她身上。
  她的先生西装革履,个头跟她差不多高,母亲拉拽着周谧上前合影时,她听见新郎侧头轻问新娘:“穿高跟鞋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新娘笑着说:“晚上回去你帮我揉。”声音同样很低。
  周谧觉得他们很幸福。
  回来路上,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自己拍下的婚礼视频,司仪的陈词滥调,和隆重盛大的交响乐溢满车厢,惹得爸爸不爽吐槽:“你能不能静音看啊。”
  汤培丽直接关闭,安静了会,她感叹道:“我们谧谧要是结婚,肯定比她要好看。”
  又不甘心地小声埋怨:“那谁母亲节还给我发消息送礼物,怎么就变了个人,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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