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外室跑路了——羁旅人
羁旅人  发于:2021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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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音车上小憩了一会,又因放下了一桩心事,到晚间,竟也恢复了精神。
  后院里已燃起了灯火,煌煌一片。
  羌芜候在廊下,见人平安归来,才安了心。
  她驱步上前,询问了句:“姑娘,抱厦里摆了饭,可要去用?”
  音音没答话,只抬手捏了捏她单薄的衣衫,道:“这府上春日衣衫规制这样薄的吗?站在风口上冷不冷?”顿了顿又嘱咐:“往后勿需在廊下候着。”
  羌芜愣在了当下,她自小儿便被卖身为奴,还没人问她一句冷不冷,如今骤然被问起,竟手足无措到不知如何答了。
  这个小姑娘,自打进了府,便柔柔弱弱的,见了谁都平和的笑,从来没说句重话,可自有股子温柔的力量,让人无法不喜欢她。
  半晌,羌芜也只垂下头,低低“嗳”了一声,转身将人往抱厦引。
  今日回了城,江陈自去处理公务,只音音单独归了首辅府,她用过饭,便在内室翻起闲书。
  这几日,她住在这后院,江陈从未留宿过,多是住在前院书房,是以,自是以为这人今日同样不会过来,正打算早早歇下,却见鲛绡帘账轻响,迈近来挺拔清隽的男子。
  音音看清来人后,匆忙站起来,行过礼,竟一时无话可说。
  他二人似乎从未好好说过话,除了那档子事,似乎也从未靠近过,如今独处一室,不免觉得局促。
  江陈却只微扬了下眉尾,将手中文书往桌案上一放,又翻看起来。
  他坐在书案后,飞扬的眉眼里透着沉稳的笃定,看文书的间隙,抬眸瞧了眼灯下独坐的小姑娘,那灯下的人察觉到他的目光,瓷白的面上便染了些微红晕。
  他见了那红晕,忽而起了戏谑的心思,微翘了唇角,并不将目光挪开,果然便见小姑娘脸颊上的薄红,一点点蔓延到了脖颈,昏黄的烛光一照,明媚的亮眼。
  音音只觉那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带了灼热的温度,让她有些微的手足无措。在这难挨的静寂里,她听见江陈清朗的嗓音,道:“过来。”
  音音晓得,他这是要安置,便走过去,打算伺候他更衣。只手刚碰到他紧实的腰身,却被摁住腕子一拉,撞进了男子温热的怀。
  她触手所及,皆是他结实的腰腹,那点子薄红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在这慌张中,她听见他轻笑一声,透出些不正经的轻佻:“沈音音,你没碰过吗?这般害羞?”
  音音抬头,便见了他慵懒的笑,不知为何,他竟在那双素来冷清的凤眼里觉出些温情。许是今日他护着自己,还给她带了顺和斋的酥酪,她身上竖起的防备哗啦一下,裂开个口子,露出内里柔嫩的躯体。
  又或许是今夜的月太美、他眼里的光太温柔,让独自走了许久的音音,忽而想停下来歇那么一瞬。
  她面上不自觉泛出柔和的光,颤着睫毛去解他腰间的玉带,手背一凉,碰到了他随身佩戴的玉佩,便顺手摘了下来,拿在手中。
  只还未握紧,男子修长有力的手忽而伸过来,劈手夺了过去,力道不轻,让音音跟着一趔趄,跌在了沁凉的地面上。
  她抬起眼,便见江陈方才眼里那点子柔情顷刻散了去,又是莫测的疏离,不悦道:“江家的玉,不可碰。”
  音音恍然明白过来,世家大族,都有传下来傍身的玉佩,这玉不离身,往后是要赠给自己的妻,成婚前,也断不会拿给侍妾把玩,以示对正妻的尊重。
  她理智瞬间回拢,有些鄙弃方才的自己,竟是忘了自己的位置。
  她心里明白的很,江陈这人,清冷疏离的外表下,其实有几分桀骜的不羁,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愿意纵她几分,也好给自己寻个放纵的口子。可真要触及到他在乎的,比方这块玉,比方江家,比方他未来的妻,那是绝际不许的。他只希望她做个乖巧的外室,讨他欢心。
  音音当即摆正了自己的身份,站起身,垂头答了句:“是我疏忽了,往后不会碰。”
  江陈方才,只道近来对她偏宠了几分,小姑娘一时忘了分寸,是拿了这玉来试探他。此刻见她规矩又乖巧,面上的清冷不由散了些许,只也再无方才的旖旎心思,淡淡道了句:“早些歇了吧”,便抬脚出了门。
  音音夜里睡的不踏实,一直对那一刻卸下心防的自己耿耿于怀,第二日醒来时,便有些晚了。
  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让她有片刻的懊恼,瞧见羌芜掀帘进来,不由出声问了句:“大人可是走了?”
  羌芜嘴角含了笑,想起今早大人上朝前过来更衣,本指望沈姑娘伺候,偏这位却睡的香,老大动静也醒不来。他们大人站在内室,犹豫了片刻,终是未唤醒她,只那张惯常喜怒不辨的脸上,现了微妙神情,让羌芜不禁莞尔。
  她上前打起床帏,刚要伺候小姑娘更衣,忽听门帘轻动,不冷不热的妇人声音响起:“沈姑娘可在?”
  老妇人身边的张嬷嬷走了进来,也不通报,直着脖颈,颇有股子倚老卖老的态势。
  张嬷嬷瞧见榻上的人身着中衣,睡眼惺忪,脸上的那点子笑意便有些维持不住,开口便道:“沈姑娘如今在国公爷身边伺候,比不得先前的身份,睡到这个点,怕是不妥当。”
  音音尚迷糊,可瞧着这嬷嬷的气势,便知必是国公府上有头脸的,立时披衣而起,抬起脸,瞧了眼羌芜。
  羌芜便一避替她理衣衫,一避附耳低语:“姑娘,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
  音音低低嗯了声,浅笑着行了一礼,道:“嬷嬷勿怪,昨日实在累,今个便没能起来,也不知老夫人要遣人来,未能远迎,实是失了礼数,还望嬷嬷赎罪则个。”
  张嬷嬷倒是愣了一瞬,没想到当年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如今沦落成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也能进退得度,丝毫不见自艾自怜,异或放不下的身段。
  只小姑娘虽言语恭谦,却也是不卑不亢,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气度,虽没有架子,却也分毫没有卑贱感。
  她袖着手,将小姑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瞧了眼略显凌乱的床铺,对着门外喊了声:“红堇,送进来吧。”
  有小丫头端进来一晚黑乎乎的汤汁,放在炕桌上,躬身退了。
  “姑娘,有几句话老夫人让我带过来,你且听一听。”
  她将那药碗往前送了送,敛起眉眼,端的有几分唬人的威势:“不管姑娘以前身份如何,现下毕竟是罪臣之后,我们国公爷愿意给你片瓦遮身,已是仁慈。这外室也比不得家里的侍妾们,是见不得光的,若是生下孩子,更是人人可欺的外室子,是以这避子汤不能断。姑娘也甭耍小心思,我们国公府,是绝不允许弄出庶长子来的,若是怀了,便要子母俱除。”
  张嬷嬷话落了,端起药碗,亲送到音音面前,又道:“今日这份,姑娘自己喝了吧。”
 
 
第17章 只如今,他可看够了?……
  青玉盏里的汤药黑沉沉,透着股子辛辣味。
  音音垂下眸子,将张嬷嬷方才那番话一点点咽下,抬手便饮尽了那汤药。
  虽昨夜也并未叫水,但音音明白,张嬷嬷这次来,便是来立威的,并不会计较昨夜如何,老夫人要看的,是这外室可否乖顺。若是自己不喝,国公府那边指不定怎么想。
  喝的急了些,那辛辣之味直冲咽喉,让她微弯下腰,急急咳起来,呛的眼泪都沁了出来。
  羌芜闻那味便知,这药烈的很,怕是加了不少红花、麝香,加之如此一海碗,想来定是阴寒至极,对身体之损害非同小可。
  她一时对这娇柔的小姑娘心疼不已,急忙拿了帕子,替她轻拍后背。
  张嬷嬷候了片刻,瞧着小姑娘和缓过来,面上的厉色退去,又换了一副对小辈推心置腹的亲善模样,叹息着劝道:“好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你在这伺候,想来老夫人也放心。”
  “你也无需怕,我们老夫人跟国公爷都是仁慈之主,你若是尽了心力,往后说不准,真能提你进府,做个通房。”
  音音也不争辩,只垂下头,柔顺的笑,轻声道了句:“多谢嬷嬷提点。”
  张嬷嬷这会子倒是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来,这姑娘,一点也不拿乔,虽受了几分宠爱,却清楚自己的身份,确实是个惹人怜惜的。
  她上前携了她的手,又让方才的婢子送了几套衣裙进来,指了那莲青掐花妆缎裙,道:“老夫人确实仁慈,这次便发了话,若是老奴这次过来,瞧着姑娘是个正经服侍的,便赏几件衣裙,你瞧这规格,可是逾制了的。”
  音音一瞧便明白了,这大抵是府上通房的规格,确实是抬举她这个外室了。
  .
  前几日澜沧江发了水,江南一带多遭水患,江陈下了朝,工部吏部连轴转,将治水之策定下来,又调配人力财力,好一通忙。
  至傍晚,才想起,今日国公府差人请了好几趟,脚步一转,径直归家而去。
  进了门,廊下已点了八角琉璃风灯,在初春的风里晃晃悠悠,照的诺大的府邸有些许清冷。
  张嬷嬷候在廊下,见了国公爷,行礼道:“爷,老夫人候您多时了,随奴才来吧。”
  她在前方引路,竟未进松寿堂,径直将人引去了西南角的江家祠堂。
  江陈踏进去时,老夫人坐在昏暗的光影里,依旧挺直着脊背,还像年轻时一样,是从来不服输的劲头。
  她抬起眼皮,声音沧桑而沉郁:“怀珏,你父亲临终时留下的江家祖训,可背下了?”
  江陈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父亲的牌位上,点头道:“自然。”
  “祖训第八条,背。”老夫人杵了下手杖,咚的一下,在寂静的祠堂落下回音。
  “洁身自好,娶世家端庄妻,纳清白之妾,严明后院,繁衍子嗣。”
  江陈答的利索,声音落了,也明白了老夫人今日的反常。
  他瞧了眼祖母单薄的身影,膝上空空的,未盖绒毯,不由皱眉道:“祖母,祠堂阴寒,小心着您的腿。”
  “你还晓得我的腿,若真顾着,便也不能生出这许多事来了。跪下!”
  老夫人忽而拔高了音调,试图站起来,却双膝一软,又跌回了轮椅上。
  江陈垂下眼,一撩衣摆,跪在了蒲团上。
  江家用父亲的命给他上了道枷锁,其实,他还有第二道枷锁,便是祖母这双腿。
  昔年,他们祖孙被罚沿街乞讨,正是隆冬时节。他那会子刚从狱中出来,受了酷刑,如何爬不起来。
  是老夫人跪在冰天雪地里,一口口讨来吃食,保住了他的命。而她的腿,也在刺骨的雪水里生生毁了。
  蒋老夫人转着轮椅,行至孙儿身侧,忽而伸出手杖,硬硬生生落在了江陈背上,第一下,她说:“这一杖,打你不洁身自好,竟为了美色招惹罪臣之后,是为毁了江家清誉。”
  第二下,她说:“这一杖,是替你未来的妻子而打,还未过门,便有了个得宠外室,是为后院不严明。”
  第三下,她高高举起了手杖,看见孙儿倔强的背影,终究没落下去,叹息一声,道:“说吧,何时选妻,这外室又当如何处理?”
  这外室如何处理?
  江陈一时说不上话来,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祖母的膝上,迟疑了片刻,道:“祖母,外室便是外室,等日后必然不会让正妻因此烦恼。至于选妻之事,全凭祖母做主。”
  这句话倒是让蒋老夫人吃了定心丸,脸上和缓了不少,点头道:“那既如此,过几日便点选几个世家女,瞧瞧看吧。”
  “祖母,霏儿熬了冰糖燕窝,您尝尝吧。”
  江霏探头探脑,犹豫着走进来,伸手给老夫人看:“您看,为了熬这点子汤水,手上烫了好大个包呢。您要是不尝尝,霏儿要睡不着了。”
  蒋老夫人见了那细嫩手上的水泡,立时哎呦道:“我的小祖宗,谁让你又弄这个。快去拿那膏药来抹。”
  “那您随我一起去,定要先尝尝我熬的粥”
  江霏翘起嘴,不由分说,推着老夫人往外走,走至门边,回头朝哥哥做了个鬼脸。
  江陈看着父亲的牌位,许久未动,直到后半夜,才直接起身洗漱,上朝去了。
  他回到首辅府时,是次日午后,进了寝室,里面空空寂寂,不由挑眉问羌芜:“人呢?”
  羌芜朝净室偏头,道:“姑娘午后起来出了身汗,这会子喊了水,正沐浴。”
  看见主上神情有些不耐,又小心翼翼道:“奴才去喊姑娘快些。”
  她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主子爷道;“你且退下吧。”
  江陈瞧着净房门上的鲛绡帘帐默了一会,忽而长眉一挑,朝内室而去。
  净室内水汽氤氲,铺了织金绒毯,踩上去静谧无声。
  腾腾的水雾里,小姑娘背身坐在浴桶中,墨发垂下,散在肩头,丝丝缕缕都是风情,光洁的背莹莹一片,被透过窗棱的日光一照,晃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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