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林云星父母早逝,徒元义上门求亲时并没有见识过来自岳父的刁难。没用岳父, 林云星家中长辈和同门一样不好对付, 最可怕的就是小舅子们。
长辈要端架子,还会克制一二, 小舅子刁难人真真是智计百出。比如打着大家都是习武之人的名义,拉他去校场切磋——
当然不是普通一对一切磋了,群殴是小舅子特权。相较于当初那群难缠的小舅子, 如今这个只会酸言酸语的大舅子贾琏和刁难人不痛不痒的岳父大人简直可爱。小舅子林砚更是个小甜饼, 傲娇小姨子林黛玉也不算难缠。
思及此,徒元义的关怀都真诚了几分:“侯爷可是走得累了?”
林如海以为徒元义觉得吃力, 心中一喜,面色不变:“殿下可是扶不动了, 要不还是让琏儿扶我吧!年纪轻轻就这般虚弱,素日定然没有好生保养。”
徒元义知林如海这会儿大约是忘了他是习武之人,看了一眼气息凌乱的贾琏道:“三姐夫身子弱, 怕是扶不动。我是想侯爷若是走不动, 不妨让我背您上山吧!”
林如海:“……不敢, 臣岂敢劳烦殿下。”
徒元义天潢贵胄, 怕是他亲爹皇帝都没让他背过, 林如海可不会落人把柄。
“今儿出游, 只论辈分,莫论身份。”徒元义谦恭道。
林云星没有留意林如海与徒元义的暗潮,怕林如海体力不济,指着前头道:“父亲,前面有亭子,我们歇一会儿吧!”
贾琏早就走乏了,这会儿听到要歇第一个响应。到了亭子,早有人先到,倒不是旁人,乃是西陵长公主和驸马程固由孙子孙女陪着登山。
西陵长公主的孙儿在宫里与年幼的皇子一道读书,孙女正在林氏家学附学,私下还与林云星学剑法。见了众人过来,两个孩子立即起身请了林如海入座。众人也上前与西陵长公主和驸马请安。
林如海与程固乃是旧交,碰面少不得聊几句,三公主便坐在长公主身侧与姑姑说话。
西陵长公主的孙女程菲钰在女学中和林黛玉是同窗,两个小姑娘交情极好,便凑在一处说话。程菲钰的兄长程铭则主动坐到了年龄相仿的林砚面前,程铭一言一行颇为刻板,活像个小学究。
林砚性子活泼,头一回遇到这般一本正经的同龄人,不知如何应付,忙给姐姐打眼色求救。林云星注意到了弟弟的窘境,却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林砚一直被姐姐娇惯着,可他总要长大,不能遇到任何问题都下意识找姐姐帮忙。
见姐姐不肯帮忙,林砚只得自己应付程铭。程铭这人既然这般正经,与他讨教学问总是没错。林砚原是要找个话题给对付一下,不想一提学问,程铭又热情了几分,单方面表示与他“相谈甚欢”了,还与他约定过些日子上门拜访,一同讨教学问。
被迫相谈甚欢·讨教学问林小砚:……
“你这小孙子挺有趣!”林如海看着引经据典的程铭意有所指。
程固哪里不知林如海是暗示他孙子像个小学究,眼皮也不抬一下道:“你这个小儿子也挺有趣!”
林如海:……想他与贾敏和程固、大长公主是同辈相交,如今他儿子却与程固的孙子同辈论交,这个辈分有点复杂啊!
“姑父稍后可要继续登山?”徒元义见林如海被怼,便主动与程固搭话。
林如海看了徒元义顿觉安慰,儿子小无所谓,但他未来女婿只比程固低一辈,日后论亲戚不会平白低一辈。他儿子还能让程固的大孙子叫一声叔叔,哈哈~
“我们是走不动了,你们年轻人带着孩子们继续走吧!”程固说完便招呼随从取了棋过来,拉着林如海下棋。
“什么走不动了?我看你是棋瘾犯了!”西陵长公主白了老伴一眼,“你们在这里下棋,我还要再往上走走。”
于是留了程固和林如海在亭子里下棋,大长公主则由晚辈们拥簇着往山上游玩一番才肯回城。
今日是林云星的生辰,贾琏与三公主回城后一同去林府为林云星庆祝生辰。如今围绕林家尤其是林云星的诸多议论尚未淡去,两人婚事未定。未免引人非议,徒元义便没有与他们一同回林府。
徒元义护送众人到了林府才走,林如海一边欣慰徒元义知进退,一边又觉得徒元义不贴心,他女儿过生辰,一点表示都没有。总之就是徒元义怎么做,他心里都不痛快。不想下车时,却见林云星身后的司琴和司剑各抱了一个锦盒。
林如海怀疑锦盒的来处,又不好意思问,林砚却眼疾口快道:“阿姐,我们今日出城,又没逛街,你何时买了东西?”
“这是你姐姐收到的生辰礼物,可不是买来的。”三公主笑道。
林黛玉噘嘴道:“哼~生辰礼物有什么稀奇哒!我也给姐姐准备了礼物。”
一进府门,林黛玉便抛下众人回自己的院子取准备好的贺礼。林砚与林黛玉从小争到大,哪里不知道林黛玉的心思,也撒腿跑回院子取自己的礼物。
小姐弟跑得气喘吁吁,都要第一个给姐姐送礼物。林黛玉准备的是亲手绣的小荷包,林砚则是亲手画的以林云星为主角的舞剑图。
“黛玉这绣的是菊花吗?”林砚看了一眼荷包嫌弃道,“今日虽是重阳节,但是绣菊花在荷包上我觉得不好看。”
“笨蛋弟弟,这是牡丹!”林黛玉看了一眼林砚的舞剑图道,“还说我,你自己画的那是什么东西?把长姐都画丑了,长姐的脸哪有那么大?”
林砚不服气:“黛玉才是笨蛋,牡丹绣成菊花。”
“笨蛋弟弟,你画人都不看比例吗?”
……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都没好到那里去。”贾琏一挥手,身后的小厮就捧了盒子上来,“这是迎春他们托我送来的,她们今儿要陪老祖宗过节,就不亲自过来了。”
林云星开了锦盒,里面有个颇为精致的小香囊。
“这应该是薛表妹准备的。”薛宝钗时常与薛姨妈一道做女红,比不得晴雯的手艺,亦没有史湘云的熟练,却比林黛玉的绣活好太多了。
“黛玉,这才是香囊,你看看你绣的荷包,真是丑死了。”林砚嗤笑道。
林黛玉不甘示弱,上前打开了一卷画轴,是一幅美人扑蝶图,与林砚的画一样,画得是林云星。
“你看看惜春的画,画的比你好看多了。”
“哪里比我好看了?”林砚不服气。
“林宝儿,你有没有鉴赏能力?好坏都不会看吗?”
……
三公主白了贾琏一眼,让自己的丫鬟捧了一个锦盒上来:“妹妹,这是我准备的,希望你喜欢。”
三公主准备的是一套红宝石头面,看着款式并非外面所买,而是内廷的手艺。林云星少不得谢过三公主,又被三公主催着换上新首饰瞧瞧。
林云星于是回院子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头,配三公主送的首饰。
待林云星换完衣服回来,林如海送上了自己的礼物,一套琴谱孤本。待众人礼物都看过了,林如海目光便落在了林云星带回来的两个锦盒上。
林云星这会儿也知道父亲的心思了,便让人将锦盒捧上来当众打开。小的锦盒是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宝剑,剑身雪白,吹发可断,剑鞘是沉香木雕刻。
林如海冷哼了一声道:“哼~哪有人送姑娘家一把剑做礼物的。”
嘴上这么说,林如海心里却明白徒元义这是投其所好。且徒元义既赠剑为生辰礼,便是表明他不似外面的人一般会将林云星身为女子武艺超群当做污点。
“这把剑应是他亲手所铸。”林云星解释道。
“你看到他铸剑了?”
林云星默然,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放得是一把古琴。
“这是宫里收藏的九霄环佩,没想到小七连这个都从父皇手上讨了来。”三公主咂舌。
“既是皇子,还封了亲王,手上总少不了几件宝物,拿现成的东西送人,没诚意。”
三公主和贾琏都知道林如海要面子,有意挑刺刁难未来女婿,也不拆穿,连忙转移了话题。
因不是什么大生日,大家一道吃了宴席,便也散了。
三公主和贾琏一走,林如海立即沉下了脸:“林砚,你给我过来!你可知道那七皇子讨好你为了什么,左一句信君哥哥右一句信君哥哥,人家将你卖了都不知道。”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信君哥哥想娶我姐姐,才讨好我呀。”林砚振振有词,“信君哥哥喜欢长姐,长姐喜欢信君哥哥,爹爹原就想给长姐说亲,如今长姐寻到喜欢的人不好吗?”
“笨蛋弟弟,长姐嫁给你信君哥哥,就会被人从咱们家抢走。日后你就不能日日见到长姐了,也许一年都见不上几次。”
林砚拍了拍胸脯道:“这个没关系,等长姐出嫁,我就把自己添到长姐的嫁妆里。我问过信君哥哥了,他不介意多养一个弟弟哒!”
林如海:……我嫁女儿还要赔上儿子吗?只恨生女不是男儿身,生男傻甜如女儿!
林黛玉:……
第93章 神来之笔
过完重阳, 林云星一如往日早早起来练剑,用过早膳后,再带着黛玉往女学而去。
教导琴的女夫子请假回去过重阳, 要明日才来上课, 故林云星准备自己代了今天的琴课。昨日徒元义送了她九霄环佩,正好可以拿出来试一试。
林氏家学,女学生主要学四书五经, 辅读《女诫》、《女论语》等。不管是林云星,还是支持林氏女学的西陵长公主和三公主都不太瞧得上三从四德那一套。不过她们也无意让女学的女孩子脱离主流社会的认知。
哪怕骨子里不认同三从四德那一套,女孩子至少要知道千百年来被用来教导女性的《女戒》讲的是什么。这样人家用《女诫》攻击你时,你才能够有理有据的反驳。四书五经与《女诫》, 都只是书而已, 端看你怎么读。
一个人只会死读书, 读《女诫》还是四书五经不会有区别。即便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书生也并非各个都能懂事明理,要不然怎么会有书呆子、迂书生之说。
今日早课读得是《唐诗》, 林黛玉去上早课,林云星则抱着九霄环佩去琴室调弦。
徒元义给琴上了新弦, 但他到底不如林云星擅长此道,林云星还是按着自己的习惯做了些调整,试了一下古琴的音色。
林云星正专注调弦,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哭声。
学堂有三进,在中轴加了墙分了左右。二进三进大大小小的院子分成不同的功用, 唯有第一进只分了左边女学夫子办公, 右侧男学夫子办公。
林云星调琴的琴室是女夫子们共用的琴室,并非上课的琴室。这琴室位于中轴, 靠近另一侧男学夫子们的屋子。
这个时辰, 不管是女学还是男学应该都在上早课。林云星听到的却是男童的哭声, 且这哭声还颇为熟悉。
“司琴,谁在外面哭?怎么像是砚儿的声音。”
“奴婢去看看。”
中间加的墙为了美观,装了漏窗。司琴透过漏窗隐约看到一个小童在院子里哭,正是林砚,忙回来报了林云星:“姑娘,是小少爷在院子里哭。”
“即便阿砚调皮捣蛋,学里的夫子也不会将他骂哭。能让他哭成这样,多半是父亲了。”林云星有些无奈道,“阿砚早前与兰哥儿他们一道读书,兰哥儿三个不大跟着他胡闹。自从表兄将那贾菌送来家学,有人陪他,阿砚就越发顽皮了。”
司琴闻言忿忿道:“全怪那菌哥儿带坏了我们小少爷。”
“你这丫头!菌哥儿顽皮,上课却不会开小差,成绩也是极好。读书就是读书,玩闹就是玩闹,可见是个能分轻重的。若是个不晓事的,也不会他独独被表兄送来这边寄读。”林云星无奈道,“倒是我们阿砚,一玩起来就不知道收敛。”
“可是姑娘,没有菌哥儿,少爷就不会贪玩了。”
“男孩子贪玩活泼些没什么,阿砚打小除了我和黛玉也就是两个小书童陪他玩儿。如今他长大了,合该要交些新朋友。可若是每次交了新朋友,就要耽搁学习却不行。”
“姑娘,您又想小少爷有新朋友,又想小少爷不耽误读书,可要如何是好?”司琴听着便觉得为难。
“我若知道如何是好,就不必烦恼了。”林云星叹息道,“总要阿砚学会自律。”
林云星只当林砚在课堂上开小差被父亲逮到骂哭了,并无干涉的意思,很快放下此事。今儿天气好,林云星便将琴课改到了室外,吩咐司琴带人去小花园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