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虑及自己眼下在京中名声“不太好”,自家学开办以来,除却私下教导程菲钰剑术,偶尔给女夫子代课,林云星并没有直接出现在授课表上,今儿也是头一次给女孩子授琴课。十来岁的小女孩原也是贪玩的年纪,听闻琴课不在琴室上,而是在小花园,都很兴奋。
林氏女学的学生大多数出自武将和勋贵家庭,其中不乏会舞枪弄棒的小姑娘,但于琴棋书画上却稍有基础好的。琴棋书画单项课程基本是林黛玉、程菲钰和三春占据前三。
不过小姑娘们基础不高,不表示她们不乐意上琴课学琴。纵然是武将家的女孩子,也会期盼将来在西陵长公主的赏花宴上一鸣惊人。
武将和勋贵之家不缺银子,可能请到的夫子却不如言情书网。书香之族的女孩子从小耳濡就是这些又有最好的夫子,而这些是武将、勋贵家庭用地位和银钱买不来的。
士族能仰慕林如海探花郎的身份,看重他教出荣国府第一个进士。武将和勋贵之家自然也能看到林如海的女儿年少在西苑扬名的才情。武将人家可不似文官那般畏惧林云星的杀名,后来连担心的名声问题都有西陵长公主背书,可不就积极送家中女孩子来附学了么。
女学三十个学生,按基础分成三个班。先上琴课的恰好是基础最好的,故林云星先以九霄环佩弹奏一曲,再让她们一起弹。在嘈杂的琴声中,林云星却能迅速从学生中找出那个弹错的人,给予纠正,或手把手教导指法。
琴课结束,林云星便抱着九霄环佩回府了,林黛玉则要留在女学继续下面的课程。
“黛玉妹妹,我祖母说林姐姐善书画,外面的人又说她武功最好,没想到她的琴也弹的那么好。”程菲钰小声道。
“姐姐什么都会呀,不过最擅长的是琴和剑术。”林黛玉回应道。
“好厉害,黛玉妹妹也好厉害,前几日的诗又得了父子夸赞。这都是林侯爷教导的吗?我哥哥如今可羡慕我在这里读书了。”
林黛玉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我阿爹不会剑术,也不善琴。”
林云星回到府上,司剑就来禀告有客人上门。一般客人要先送拜帖,得了主人允许再上门,这位客人却是一位翻墙客。
林云星随司剑到了花园就看到徒元义在花园等她,他还特意带了佩剑。
看到徒元义头上顶着的海棠叶片,林云星忍不住笑了。林府只在后院墙根下种了一排海棠,可见是翻墙时沾上的。
“幸而你师父不知,否则见到自己的爱徒成了翻墙的登徒子,岂非被你死气。”
“翻墙这事,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大师兄以前没少陪小师妹翻墙,或许师父年轻时也翻过墙。”徒元义笑道,“剑可试过?”
“剑极好,多时不见你开炉,手艺倒是不曾丢。琴也极好,就是上弦的手艺还需再练练。”
“新剑再好,也需要磨合。我今日特意带了自己的剑过来,陪你试剑。”
“你倒是懂我。”林云星笑着吩咐司剑去取了剑来。
这些年林云星请不同的匠人铸剑,也收集过一些名剑,却始终没有遇到自己趁手的。徒元义亲手铸的佩剑,确实合她心意。早上试剑时,她便有些血热,可惜府上并无能够与她对招之人。
“我们去校场吧,那里刚整理出来,够宽敞。”
林如海封爵,林家原先碍于规制封起来的院子倒是能用了。林云星特意准备了一个练剑的校场,倒是比过往在花园里容易施展。两人许久不曾切磋,这一架却打得酣畅淋漓,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到了学堂下课,林如海、林砚和林黛玉回府。
徒元义没想到会被林如海撞见,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好。不想徒元义正要弯腰行礼,林如海身侧的林砚便如小牛犊般冲过来,一头撞在了他腰腹位置。徒元义怕他撞出个好歹,不敢运功阻挡,还伸手揽了一把,恰好被林砚撞了个正着,不由闷哼一声。
“砚哥儿,你今日怎这般热情?”徒元义笑着打趣道。
不想林砚抬头红着眼眶怒视他:“骗子!”
“什么骗子?”徒元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信君哥哥是骗子!呜~我再也不和你好了。”林砚忽然哭道。
“你莫哭,哥哥何事骗你了?”徒元义见林如海和林黛玉满是谴责地看着自己,又见林砚哭得伤心,不由一慌。
“你说长姐嫁了你,可以带我一起去你家,这样我就不会和长姐分开了。可是爹爹说,长姐嫁人,我根本不能跟着去。我都问过学里的同窗了,他们说自己的姐姐出嫁都不能带弟弟。”
说来,徒元义前世是与一群师兄弟一同长大的,带师弟师妹习惯了,还真不介意养个小舅子。徒元义原想哄他几句,旁人不能跟姐姐出嫁,他们可以就成。却见林如海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那些话竟不敢说出口。
这话当着林如海的面说出来,保不准就被林如海当登徒子打出去了。可若是不哄,林砚必定认定了他前头骗他,只怕越发难摆平了。
“哥哥并未骗你,哥哥是真的喜欢砚哥儿,想要与砚哥儿一起住,想要陪砚哥儿练剑。”
“真的吗?”林砚狐疑道。
徒元义盯着林如海和林黛玉不满地目光,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真的呢!”
“那信君哥哥嫁到我们家来吧!”
“啊……”
林砚认真道:“大家说没有弟弟会陪着姐姐出嫁,可又没有规定只能女孩子嫁给男孩子呀!我琏表哥就嫁给了链表嫂,住在表嫂的公主府。长姐有爹爹、有黛玉和阿砚,信君哥哥只有一个人,嫁到我们家,我们一起生活,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咳咳~”林如海猛咳了一声,显然没料到林砚的神来之笔。
若徒元义不是皇子,这心思还真能动,可让皇子倒插门,林如海可没这胆量。
第94章 一僧一道
徒元义轻笑道:“哥哥倒是无所谓谁嫁, 不过哥哥的父亲可能不同意。”
“你家不是你一个人住吗?原来信君哥哥是有爹爹的吗?”林砚不解。
林黛玉忍不住在林砚头上弹了一下:“笨蛋弟弟,他是王爷,就是皇帝的儿子, 当然有阿爹了!你每天憨吃憨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溶哥哥也是王爷,他就没有阿爹。”林砚不服气, “信君哥哥若有爹爹, 为什么不与他爹爹一起住?”
“溶哥哥又是谁?”林如海狐疑道。
林云星解释道:“北静王水溶, 女儿回京途中曾得王爷援手。托了表兄带着砚哥儿上门道谢,回来时北静王还送了一串珠子给砚儿耍玩。”
“这般重要的事情, 你也不早告诉我?”林如海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道, “此等大恩, 你不好亲自上门, 也理应我上门致谢才显诚心。”
徒元义忆起北静王水溶似乎尚未议亲, 且那日见了林云星满身伤,还愿意借马为她掩护,危机感顿生, 忙道:“水溶行事素来低调, 原是小事,谢过便罢了。侯爷亲自上门, 只怕北静王反而为难。”
林如海回京不久,但对京中的人和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北静王水溶年少未曾婚配,他也知晓。浸淫官场二十年,林如海哪里看不透徒元义的小心思, 不由轻哼了一声。
林云星见此, 当真是哭笑不得。
因着外面的流言蜚语, 前些日子, 林如海操心她的亲事夜不能寐,林云星如何安抚都没用。徒元义上门后,林如海心中稍安,却又一心摆出岳父的架子,幼稚起来都能与林砚一拼了。
“父亲,时辰不早了,我让厨房准备晚膳。父亲晚上想吃什么?”
“姐姐,我想吃狮子头。”林砚积极道。
“笨蛋弟弟,厨房菜单早就备好了,你现在说,谁来得及给你做啊!”林黛玉说完,立时醒悟过来林云星要为徒元义解围,看向林如海干巴巴道,“父亲喜欢清淡,想来加个青菜什么,还是没问题的。”
林如海:……肝疼!一个两个皆是如此,真真是女生外向啊!
林砚拉了拉徒元义的衣摆道:“信君哥哥,今天没有狮子头,但我们家的其他菜也蛮好吃的,要不然你留下来吃饭吧?”
徒元义忙看向林如海,他倒是想留下,就怕林侯爷将他丢出去。
不想徒元义不及答话,林砚又道:“晚饭前,咱们商量一下如何让你爹爹同意你嫁到我们家呀!”
林如海、林云星:……这是还没放弃啊?
“林宝儿,你难道没有听我说吗?七王爷的父亲是皇帝陛下,皇帝的女儿尚且都不是嫁出门,而是让人尚主,何况是儿子。”林黛玉提醒道。
“我听到了,黛玉不用说两遍。”林砚仰头与徒元义道,“我听说当皇帝的总是有很多儿子,很多女儿,信君哥哥又不与你爹爹住,你住在王府还是住到我们家来,与他也没区别呀!”
“话虽如此,但此事怕是不容易。”
“为什么呀?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那明日你带我去见你爹爹,我和他商量。”
徒元义艰难道:“我并不能随时求见父亲,也不能带人去见他,这件事怕是不好商量。”
“真的不能商量吗?”林砚有些失望。
徒元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能!”
“那好吧!”林砚有些不舍地松开徒元义的衣摆,“真可惜!”
徒元义下意识想问他可惜什么,林砚就对他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信君哥哥早些回家吃饭吧!”
徒元义一愣,不是要留他吃饭吗?
林砚却不再理会徒元义,跑到林如海面前道:“爹爹,今日我想早些休息,晚上可不可以少读一会儿书?”
“什么早些休息,我看你是想偷懒。”林如海又想揍儿子了。
林砚忙分辨道:“我不偷懒,明日我要早些去学里。”
林黛玉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弟弟一眼:“你竟这般勤奋?”
林黛玉不服气,明明林砚比她还喜欢睡懒觉。
“我明儿趁着上课前,问问我那些同窗,他们家有没有长得好看又多余的哥哥,可以嫁到我们家来。虽然我最喜欢信君哥哥,但既然他不能来我们家,还是重新找个姐夫吧!”
徒元义:我这是被小舅子出局了?说好的最好小舅子呢!
林如海、林黛玉:……不是!虽然我们看不惯这个要抢走我女儿(姐姐)的这个家伙,但是林小砚,你也太翻脸无情了吧?
“不要胡闹了!”林云星有些无奈,制止了要拉住林砚分说一番的徒元义,将他送出门。
徒元义:……所以被抛弃的是我吗?
对于林砚这么快变脸,林黛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趁着长姐送徒元义出门,轻咳了一声道:“林小砚,你不是最喜欢那什么七王爷吗,如今怎么改主意了?”
林砚叉腰道:“我又不是真的傻,我喜欢他就是希望他做我们家的人。可他都不会变成我们家的,还想抢走我姐姐,门都没有!”
林黛玉默然片刻,拍了拍弟弟的小肩膀道:“那你加油!”
“林砚,若是你姐姐不嫁出去,而是给你找个姐夫回来,那家里的家产可要分给你姐姐的。”林如海绷着脸提醒道。
“爹爹难道不打算分家产给长姐和黛玉吗?”林砚皱眉道,“我听琏表哥说家里的老大应该分最多的家产,长姐最大,当然要分家产了。”
林如海好奇道:“那你打算如何分?”
“长姐分一半,我和黛玉分另一半?”林砚干脆道。
林如海笑而不语:“君子一诺千金,这是你自己说的,日后可能不能反悔。”
“不反悔!”林砚拍了拍小胸脯道。
林如海觉得他的小儿子应该提前学一学礼了。
因为林砚的临时“倒戈”,徒元义骤然腹背受敌。生怕林砚真私下去招募姐夫,徒元义第二日便打着向林如海请教学问,以及指点学童们骑射的名头混到了林氏家学,试图监视林砚不要乱来。
林砚确实有付诸行动的意思,然林如海却不能让他胡来。昨晚早就将林砚拉到书房,学了一整晚的礼,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林砚的课外辅导内容都会是礼这门课。然知道徒元义来意的林如海却没有告之他真相的意思,任由他在自己和林砚面前献殷勤。
日子就在这般鸡飞狗跳中过去,转眼到了腊月,徒元义已成功让林如海和林黛玉态度软化,却依旧没有哄了林砚与他重归于好。这会儿徒元义才明白,原以为最容易搞定的小舅子才是大麻烦。果然无论到了那里,小舅子这种生物都是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