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镜一出现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有几个眼尖的人认出了娄淄。
“……这不是娄三哥吗?”
“怎么回事,你从哪回来的?”
“这人是谁呀?”
他们一边问一边靠近,离得远时看不清,等走近了,一个白天去过吕坊的人认出肖宗镜,瞬间大叫:“什么?!你你你、是你——!”
肖宗镜嘴角轻轻一扯。
赌场内,大家玩得正酣,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近几年战乱四起,各行各业都不好做,唯独赌场妓院这些玩乐场所依旧日进斗金,生意兴隆。这也不奇怪,正是因为日子不好过,有一天没一天,所以大家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消遣度日。
突然间,门开两扇,一个人横着飞了进来。这人惨叫着摔到桌子上,惊得众人四散开来,赌具金银撒了满地。这还只是开头,紧接着外院的看守们就像下饺子一样,被人一个接一个扔进屋里,摔得是七上八下,惨不忍睹。
大堂顿时乱作一团,有好事的人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呐!有人砸场子了!”
内堂的打手们纷纷冲上前去,刚冲到门口,又集体停下,慢慢往后退。
赌客们觉得奇怪,抻脖子往外看,见一名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等他进了门,大伙顿时眼前一亮,这男子端的是仪表堂堂。此人黑衣黑发,英俊挺拔,他身上出了些汗,领口微敞,袖子挽起,健壮的胸膛和小臂皆呈油亮的橄榄色。他面带醉意,两颊发红,目光澄亮,嘴边挂着一抹不以为意的笑,真可谓是卓然矫劲,气宇轩昂。
赌场的打手们将他围做一团。
“什么人!胆敢来此闹事!”
肖宗镜沉声一笑,缓缓道:“去告诉你们当家的,就说混江龙来了。”
后堂内。
余英与其他几名堂主还在开会,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余英眉头一皱,道:“何事惊慌?”这手下叫人揍得是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他颤抖着指着外面,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余爷!那混江龙杀来了!”
堂内众人闻言大惊失色,王常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人来了?他带了多少人!”
“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王常捷难以置信道,“他一个人就敢来?他不是还有个兄弟吗?”
那手下道:“没瞧见第二个人!各位爷,快去看看吧!兄弟们拦不住他,房子都快给他拆了!”
话音刚落,前厅传来哗啦啦的破碎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徐扈回头,怒视余英:“余爷不会还想忍吧!”
余英脸色黑沉,并不说话。
牛树高满脸鄙夷,冲他狠狠地呸了一声,又对徐扈和王常捷道:“两位大哥,这里小弟功夫最好!你们在这等着,待我去会会他!”
王常捷道:“好兄弟!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牛树高便带着一群汉子气势汹汹杀向正厅。
到场之后,打眼一看,场面已是一片狼藉,能瞧见的东西都烂了个七七八八,十几个老鹰堂的手下倒得满地都是,正哼哼唧唧呻/吟着。
牛树高怒目圆瞪,粗眉竖起,冲他们骂道:“你们是要生了还是怎么着?不许叫了!谁再叫牛爷爷一锤砸死他!”
被他这么一吼,屋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牛树高朝堂中央看去,满屋只剩下一张完整桌子,上面蹲着一名黑衣男子,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里的骰子。
牛树高眯起眼,一拍胸脯,喝道:“爷爷乃是金刚无敌牛树高!你就是混江龙肖大?”
肖宗镜抓住空中落下的骰子,目光移到这铁塔般的壮汉身上,淡淡道:“然也。”
26. 26 蛮牛冲撞!
牛树高也不多废话, 甩开膀子。
“取我的兵器来!”
手下抬着一双巨大的黄铜窝瓜锤上来了,这锤子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斤,至少要两人协力才抬得动, 肖宗镜见了, 不禁道了句:“好重的兵器。”
牛树高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道:“你牛爷爷别的没有, 就是力气大!”说完重喝一声,舞着一双铜锤朝着肖宗镜砸去!别看牛树高体态硕大,壮如蛮牛,却异常灵巧, 涮曳挂擂冲云盖,一双铜锤耍得虎虎生风。
肖宗镜瞧在眼里,心想他能将这么重的兵器使得如此得心应手,硬功应是不凡, 尤其是双臂力量更是惊人。肖宗镜没有与他正面相碰, 而是像之前对付疯魔僧时一样,用身法与之周旋。
牛树高很快就发现了, 不管他怎么舞这双锤子,他就是打不到肖宗镜, 别说打到人,连衣摆都擦不到,浑身力气使不出, 气得他哇哇大叫。
“你他娘的!真像条泥鳅!有种别跑!”
肖宗镜倒也爽快。
“行, 我不跑。”
牛树高两锤一撞,当的一声,震得几名手下两腿打颤。他再次朝肖宗镜冲去,肖宗镜在他距离自己三尺远的时候, 忽然侧身弯肘,脚下走了个奇怪的步伐,牛树高感觉眼前人影分散,眨眼便被肖宗镜绕过了两个铜锤。
肖宗镜弯腰藏于牛树高身侧,稍一沉气,而后猛地向前上方一顶!
这步伐细看之下,与之前姜小乙在吕坊院子里使的九宫八卦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来是肖宗镜在与姜小乙斗身法时,有所心得,在这活学活用了。
这一撞刚猛非常,牛树高整个人连带着两个铜锤一齐飞了出去。后面手下不禁大喊:“快!接住牛爷!接住牛爷——!”可身子却躲得远远的。
喊归喊,大伙又不傻,这要是被牛树高连人带锤砸中,小命可就交代了。
牛树高就这么撞烂了后门,还翻了两圈,直接滚到后面的庭院里。
后堂门大敞,老鹰堂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挤到门口来。肖宗镜从后门冲出,立在院内。牛树高翻身而起,他当众出丑,气得火冒三丈,怒吼一声:“再来比过!”
肖宗镜:“好。”
就在他们再次攻到一起时,余英已经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他刚只瞧见肖宗镜一眼,不过以他的识人之能,这一眼就已经够了。
他从后堂溜出去,来到院外,奔着拴在树上的马快步而去。行至中途,见树后走出一个人来。来人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大哥亲自登门拜访,诚意满满,余爷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院子里,牛树高发现肖宗镜身法绝妙,自己一双铜锤难取上风,便扔了兵器,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这一招并非普通的莽夫之举,而是暗藏了摔跤的技法,想要近身制服对手。
肖宗镜的身量放普通人里已经数一数二,可在牛树高面前,如同没长开的稚儿,不论任何人看见,都会觉得他应该采用防守后攻的策略,避免正面相碰。
刚刚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但是,就在牛树高冲过来的一瞬,肖宗镜的余光忽然扫到后方。此时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他和牛树高身上,无人发现姜小乙混了进来,身旁还带着一个半百老头。
电光火石间,她与肖宗镜视线交汇,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肖宗镜明白了她的意思——余英已在她看管的范围内,他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点头落在他眼里,平白使他心中一热。
再看眼前铁塔般的壮汉,酒力一激,肖宗镜忽然起了莫名的好胜心。他干脆也不躲了,面对迎头冲来的牛树高,他压低身型,目光精亮,双掌一拍,喝了一声:“来!”
两方轰然相撞,谁也没退半分。他们互相抓住对方的手臂,肖宗镜体重远不及牛树高,重心压得更低,下肢四平大马扎得稳如泰山。牛树高肌肉膨胀,脖筋爆出,呲牙咧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咿咿”的声音,想要掀起肖宗镜。
此时肖宗镜也不好受,这牛树高少说也有个三百多斤,而且还不是虚胖的肥肉,正经是练出了一身上好的腱子肉,一双胳膊犹如铁钳,绞得他好不难受。
青庭帮众纷纷为牛树高打气,呼喝之声层层叠叠,震耳欲聋。
肖宗镜冷哼一声,双手变招,抓住了牛树高的腰身。这腰粗如染缸,抱都抱不住,肖宗镜牙关一咬,猛然发力!牛树高顿感身体一轻,竟要被人连根拔起,登时大怒。“做梦!”瞬间沉气下压,钝重千钧!
两人闷声不响再次较起劲来。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蛮力角逐,肖宗镜下颌紧绷,一双小臂肌肉纹理层层叠叠,血管根根分明。而牛树高更是汗如雨下,面色坨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周身蒸腾出轻薄的汗气,仿佛置身三伏酷夏,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围观众人里,最先回过神的是徐扈,他朝王常捷使了个眼色,王常捷点点头。
他们的举动自然落在姜小乙的眼里,她明白他们的意思,这种僵持的场面,最适合偷袭不过了。
徐扈和王常捷绕到肖宗镜身后,轻声拔出武器,徐扈使的是剑,而王常捷用的是单刀,他们手持兵器,悄无声息靠近肖宗镜。
姜小乙瞧着他们慢腾腾往前蹭的步法,心中冷笑,肖宗镜是什么修为,就凭你们这两把刷子,也能偷袭他?
果然,在他们相距一丈远之时,肖宗镜警告道:“站那别动。”
徐扈和王常捷脚下一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察觉。
牛树高看着他们:“我制住他!二位大哥快点动手!机不可失!”
肖宗镜忽然笑了,他此时浑身都使着力,笑得不如往日随和,倒带了点凶狠之意。
“机不可失?我倒不知何来之机。我现在斗力斗得正过瘾,你们若是扰了我的兴致,就别怪我动真格的了。”
徐扈和王常捷的武功都不如牛树高,听见肖宗镜的威胁,不免心中犹豫。
牛树高急得大吼:“不用听他的,有我牵制他,他动都动不了!两位大哥快动手!别给他骗过去了!”
徐扈和王常捷被他一催,恶向胆边生,心说有牛树高这么大的力气制着,这人如何还能拦住他们兄弟的刀剑?若是能顺利斩了这条混江龙,对青庭帮来说无疑是一记大功,他们就可以向帮主好好告余英一状了。
想到这,他们再没犹豫,徐扈大喝一声,三人也有默契,牛树高使出全身力气压制肖宗镜,王常捷和徐扈一刀一剑,一劈一刺,袭向肖宗镜。
肖宗镜脸上笑容消失,沉声道了句:“不知好歹!”牛树高瞪大眼珠,咬紧牙关,赫然仰首。肖宗镜武学造诣何等之深,见这起式便知他要用一招头槌,不禁冷笑,竟也猛提一气,随之仰首——
头槌对头槌,硬功对硬功,院内众人眼瞧这两人额头撞到一起,像是编钟狠狠对砸,只听咣的一声,大伙单听这动静,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牛树高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眼底涌血,瞬间失去了知觉。
从一开始,肖宗镜就没有用任何技法与牛树高比拼,纯粹是出于争强好胜的玩乐心态,与之硬拼力气。现下他运起气功,加固额顶强度,牛树高当然不是他的对手。牛树高被他一头撞晕,身体脱了力,向一旁栽倒。
刀剑戾风紧逼而来,肖宗镜转身迎敌,一招老牛伏背,将身体压至极低,将将躲过剑尖,刀锋又随之而来!
在场众人大多觉得肖宗镜这一手老牛伏背是个混招,他若往后闪身,或许还有生机,可他就地俯身,虽然躲过了迎面一刺,却也没有再腾挪的余地。眨眼之间,头顶的单刀和变招的长剑一上一侧夹击而来,就连姜小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该不会真是喝多了要阴沟里翻船吧!
但紧接着她注意到肖宗镜手上的一个动作,跳到喉咙的心又落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