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Twentine  发于:202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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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小乙画完符,口中念咒,符箓往地上一拍,冲钟帛仁勾勾手指。
  
  两人一同附身,耳朵贴近符纸。
  
  纸张中隐隐传来嘈杂声音——
  
  “……当初他起了个‘太平寨’的名字,老子听着便不爽快!做土匪的,哪来的太平!”
  “呵,我们游龙山五大寨,就数他们最孬!没本事就乖乖听我们刑五爷的话,少放他娘的狗屁!”
  “还敢说出那种屁话,这要是通到大爷面前,非摘了他的脑袋不可!”
  “看他赔多少银子,赔得少就给他说出去!”
  “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都听当家的安排,不可自作主张!”
  
  听到这,姜小乙和钟帛仁同时看向对方。
  
  姜小乙诧异道:“怎么回事,内讧了?那太平寨寨主是个怎样的人?”
  钟帛仁道:“据我所知,贾奉是这五名匪首里胆子最小的,他不会武功,终日只好玩些花鸟鱼虫。”
  姜小乙:“这样的人怎么做成土匪的,还是个土匪头子?”
  钟帛仁:“他有一个厉害的弟弟,就是排行老四的玉龙寨寨主方天绒。贾奉原是富贵人家出身,方天绒是他们家的仆人,后来他们举家遭难,贾奉带着方天绒逃了出来,认他做了弟弟,带着财产投靠了游龙山。”
  “带着财产?那岂不是跟你一样?”
  “我家书院那点钱跟人家可比不了,贾家可是江南巨富。”
  “哦?那他们是怎么遭的难?”
  钟帛仁顿了顿,姜小乙马上道:“我晓得了,肯定又是被前朝的狗官压榨。唉,官风不正,穷苦百姓活不了,有钱人也一样要讨苦吃。”
  钟帛仁听得牙关微紧,最后只有深深的一叹,又道:“当初马六山也是刚刚发家,急需人手,贾奉带着钱和人前去投奔,正合他的心意。方天绒此人杀伐果断,颇有将才,可以说之前几次围剿失败,他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们正说着话,符箓里又传来声音。
  
  “来了!”
  
  他们往下一看,一人单枪匹马,从北边小径下来,到了狼头寨北门口。
  
  姜小乙合钟帛仁离得较远,看不清来者长相,从身影轮廓上看,倒算得上恣意挺拔。
  
  符箓里小声嘀咕。
  
  “哎?怎么是方四爷?”
  
  姜小乙:“来的人是方天绒?”
  
  从喽啰们的语气能听出,他们对方天绒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提起来与贾奉完全是两个态度。
  
  很快,方天绒进了北门,周围人纷纷行礼。
  
  “四爷!”
  “四爷来了!见过方四爷!”
  
  方天绒笑了笑,道:“你们当家的呢?”
  
  众匪相互看了看,一人回道:“我们五爷正在屋里等着呢,不过……”他犹豫道,“五爷在等贾……啊,在等三爷呢。”
  方天绒道:“兄长今夜有事,托我前来,与五弟商谈事宜。”说着,他从马身上取下一个包裹,递了出去。“更深露重,众兄弟等得辛苦,得空下山了,买点酒水吃吧。”
  “嘿!四爷玩笑了,小的们哪配拿您老人家的东西。”
  “给你们就收着,放心,五弟那里我另有安排。”
  “这……既然四爷这么赏脸,小的们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四爷,多谢四爷!”土匪喽啰们点头哈腰给方天绒请了进去。“四爷这边请!”
  
  钟帛仁望着他们簇拥而去的身影,说道:“这方天绒倒是会做人。想来是那贾奉说错了什么话,不敢露面,便请他来处理。”
  
  不多时,方天绒进了一处小寨,外面层层把守,灯火通明。
  
  “看得太严,贸然进去,恐出差错。”钟帛仁又道。
  
  姜小乙一直没出声,钟帛仁看过来,见她正盯着方天绒拴在寨门口的马看。片刻后,她咝了一声,道:“我好像在哪见过……”
  
  钟帛仁:“那匹马?这么远也认得出?”
  
  姜小乙:“不不不!”她指着马鞍,“你看那上面挂着的东西。”钟帛仁凝神观察,马鞍上的确系着一条丝带,在寨口火把的照耀下,能看到丝带颜色自上到下,先是三绿,再到浅胭脂,最后是浓郁的雄黄,极为漂亮。很快,姜小乙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抚州城里有一家染店,我每次给你买药都要经过那里。那家店的门口经常坐着一个女人,像是老板娘,她手里的团扇上,也是这样的颜色。”
  
  因这色泽太过新奇艳丽,所以姜小乙留下了深刻印象。
  
  钟帛仁:“难道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姜小乙抿嘴一笑,小声道:“那女子虽上了点年纪,但风骚妩媚,韵味十足,一走一过颇引人注意,据我的眼光看,这二人……”她伸出小指头,轻轻勾了勾。
  
  过了一阵,方天绒从小寨里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人,远远瞧着,个子不高,袒胸赤足,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凶煞戾气。
  
  想来,那就是狼头寨寨主刑敕了。
  
  两人抱了抱拳,方天绒转身离去。
  
  “这么快就出来了?”姜小乙看着方天绒一路大步流星,走得极快,后面小喽啰们都跟不上。到了门口,他解下缰绳,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符箓里传来声音。
  
  “……四爷脸色不太好,是不似乎没谈妥?”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们当家的脾气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四爷人缘好呀,他功劳大,却从不贪功,我们当家的除了大爷以外,唯一瞧得上眼的就是四爷了,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呀。”
  
  方天绒那点酒水钱许是起了作用,这些喽啰说起他,全是恭维。
  
  “还是怪他贾老三!”有人道,“连招安的屁话也说得出口,他真是在我们当家的头上点炮仗了,不怪他发这么大的火!”
  
  姜小乙听到这,瞪大眼睛看向钟帛仁,后者眉头微蹙,倒不见太大的波动。
  
  “招安……”姜小乙胳膊肘碰碰他,“你听到了吗?”
  
  钟帛仁道:“听到了。”
  
  姜小乙道:“朝廷想要招安他们?”
  
  钟帛仁脸色凝重,沉声道:“抚州山匪近十万人,占地为王,称霸一方,前朝也曾派人来游龙山招安,结果几十个人被活活剥皮挖心,折磨惨死。马六山与朝廷有死仇,绝不会招安的。”
  
  姜小乙:“那不是前朝的仇?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或许……”
  
  钟帛仁摇头,打断她道:“这些江湖人不信官家,谁坐天下都一样。真想提招安,除非先经死战,否则绝无可能。我只是在奇怪另外一件事。”
  
  姜小乙:“何事?”
  
  钟帛仁:“马六山对官家的恨众所周知,那贾奉怎么敢在这个关口,说错这样的话?”
  
  姜小乙努努嘴:“确实。”
  
  土匪喽啰们已经散开,姜小乙撕下符箓,望向北边小径。
  
  “你之前说的对,破坏一样东西往往比维护更加简单,看来真没什么是牢不可破的,这山里的弯弯路子,我们慢慢查就是了。”
  
  
 
 
 
 
110.  110   啧啧啧啧啧啧啧……
 
  退回山脚小屋, 天边已显微光。
  
  明书醒得最早,在门口巴巴望着,见姜小乙和钟帛仁回来, 一蹦而起, 问道:“少爷,你们去哪了?”
  
  姜小乙打着哈欠回应。
  
  “去城里买了些吃食。”
  “那怎么空着手?吃的呢?”
  “吃完了, 哈哈!”
  
  她路过明书身旁,往他脑袋上一按,明书咬着牙瞪了一眼。钟帛仁走来,拍拍他的肩膀, 以示安慰。
  
  回了屋子,姜小乙补了个觉,正午时分才醒来。睁眼时,见钟帛仁正在她对面打坐, 一屋子的书生不知道都跑哪忙去了。她来到小榻前, 盯着钟帛仁看,看得久了, 仿佛能见一层绵绵气韵环绕他的周身。
  
  钟帛仁说,他背过许多功谱心法。不过练过功的人都知道, 知理易,行理难,尤其研习内功, 真正能做到静心觉知之人, 少之又少。很多习武多年的老手都做不到,更别说一介刚刚入门的书生。
  
  她歪着脖子研究,难不成……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他眼睛未睁,淡淡启问。
  
  姜小乙直接问了出来:“难不成你真是个练武奇才?”
  
  钟帛仁缓缓开目, 一双清亮的眼睛略带笑意看着姜小乙。
  
  “在下自认有几分天赋,就是不知在兄台眼中,够不够得上‘奇才’了。”
  
  姜小乙像模像样在他面前转了两圈,道:“其实昨天最让我惊讶的是你的脚下功夫,虽称不上落地无声,但也足够轻快。”
  
  钟帛仁笑道:“已过了一夜,现下更轻更快。”
  
  姜小乙被他笑得心肝发痒,道:“难道真是一日千里?我不信,敢不敢让我来试试?”
  
  钟帛仁:“如何试?”
  
  他们说着话,正巧屋外吹进来一片树叶,姜小乙拾起来,插到头顶发髻里,指着道:“就是这片叶子,你来拿,拿得到就算你赢。”
  
  钟帛仁看了看,道:“可有彩头?”
  
  “你还想谈彩头?你是没见识过我的轻功,别做梦了。”
  
  “兄台,行走江湖,话还是别说得太满。”
  
  “哈!”姜小乙笑道,“好,那你说吧,你要什么彩头?”
  
  钟帛仁摸摸下颌,道:“若我赢了……我要向你讨一样东西。”
  
  “讨什么?”
  
  “赢了再说。”
  
  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激起了姜小乙强烈的争胜念头,袖子一挽,腰带扎紧,又从箱柜里找出半截蜡烛,一把点燃。
  
  “剩得不多,燃尽为止!”
  
  她话音未落,眼前咻的闪过一道黑影!钟帛仁从小榻急速而出,眨眼到了面前。姜小乙心下一惊,完全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连忙向旁扑去,地上滚了半圈,直接出了房门。
  
  这一下躲得颇为狼狈,钟帛仁从屋里走出,笑道:“你将叶子插紧一些,万一被你自己甩出来,咱们不好算账。”
  
  姜小乙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休要废话!掉不了!”

  
  钟帛仁哈哈两声,眼神微眯。“那我来了,你可看好了!”说着话,脚下轻轻一点,掠至姜小乙身后。姜小乙转身躲过。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屋前的空地,上下腾挪,四方起伏。
  
  钟帛仁一个回合下便意识到,他们分别的这一年以来,姜小乙功力大涨,尤其是内息,更为绵长,清澈而灵动。
  
  他追着追着,忽感怅然。
  
  这样的追逐,让他不知不觉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他们也是像这样,在狭小的空地上,映着月色,角逐身法。
  
  曾经的岁月,与她飘渺的身影何其相似,如梦如烟,一旦散去,再难寻觅。
  
  姜小乙稳住优势后,抽空看向他,笑着评价:“发什么愣?你这身法不错,但内力差得太多了!”
  
  他眉峰轻挑,他不过清醒月余,哪里称得上有“内力”,只是全凭着往世之经验,勉强分配调息罢了。
  
  虽说如此,这“往世之经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匹敌抗衡的。他既开口应下“战局”,若是一败了之,岂不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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