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跟班见状一哄而上,和贺灼扭打到一起。
少年挡在关星禾身前,单薄的校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他身上的气味干净清冽,瞬间盖过刺鼻嘈杂的烟味,扑进关星禾的鼻腔里。
眼前的少年背对着她,硬挺的脊背却宛若一座坚实的山壁,牢牢地将女孩儿护在身后。
关星禾看不到贺灼的脸,却蓦得想起几天的寒雨天里,少年被压制住,死死咬紧了牙关,任凭怎样被欺辱也不愿回一下手。
可今天......
关星禾的心忍不住猛跳了几下。
秋风凌冽萧瑟,她只看到少年锋利的下颔曲线,耳边响起少年又狠又厉的拳风,伴随着几人的闷哼声。
她悄悄踮脚,只见那几个人三两下被打趴在地,脸上都挂了彩,哼哼唧唧地抱着头,好不狼狈。
远处响起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夹杂着时岁慌张地声音:“老师,你快点。”
被打趴的几个人听老师来了,七倒八歪挣扎着,脱了力般得想爬起来。
贺灼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在罗非言的手触上她的那一刻,那些坚持的隐忍与克制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冷着脸,拳头一下一下不要命地往他们身上砸。
“别打了。”关星禾轻轻伸手。
贺灼只感觉泛疼的拳头上似是附上一层柔软的云雾,他浑身一僵,一时间忘了动作。
“都跟我到办公室。”老师看着满目狼藉,一眼就认出了这群惹是生非的寄读生,心里一下就有了决断。
他看了眼贺灼,认出他这个新来的年纪第一,声音放缓了些,“把试卷捡起来,你也跟着来一趟。”
秋风飘荡,轻薄的试卷被吹得四散开,少年挺直的脊背微弯,将试卷一张张捡起来。
清淡的栀子香气绕过来,女孩儿俏生生地站着,手上捧着一沓试卷整理好的试卷,“给你。”
最上面的一张试卷赫然写着贺灼的名字,角落里鲜红的150醒目极了。
关星禾抿了抿唇,小声说:“刚刚,谢谢你。”
“不用。”少年声音冷淡沙哑,仿佛刚刚那个狠厉到不要命的人不是他。
他明白,不是因为自己,那群人也不会找上他。
贺灼接过卷子,哑着嗓说:“我去办公室了。”
“诶。”关星禾跟上他,小声说:“我也跟着你一起去吧。”
她顿了顿,想到那碗山楂糕,忍不住想开口问。
但面前的少年面色冷凝,仿佛刚刚把自己牢牢护在身后的是另一个人。
他昨夜没有说,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吗?
关星禾眨了眨眼,不再提这件事,可声音中却透出几分执拗,“反正,还是谢谢你刚刚护着我。”
贺灼垂下眸,不经意对上女孩儿的眼。
她一双眼睛映衬着秋光,透出淡淡的柔。
他手指微微颤抖,有一瞬间陷落进那双温暖的眼里,连冷硬的心底,都克制不住地升起几分柔软。
不管是昨天的山楂糕,还是刚刚,仿佛只要一遇到她的事,自己就忍不住忽略过去的欺骗与不堪。
或许生在黑暗里的人,遇上一点点光,就忍不住靠近。
贺灼今年十六岁,生活的艰苦让他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变得隐忍又克制。
可自从她走进自己的生活,那些恪守的原则被一遍遍打破。
贺灼心底升起几分无措与恼恨。
他撇过眼,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将自己的情难自禁撇得一干二净,冷冷道:“不用。”
“是关叔叔叫我在学校照顾好你。”
他声音冷硬,似是在撇清关系,又似是为自己的无法克制找个理由。
第9章 软化
嘴硬心软。
关星禾下意识地忽略他话里强装的冷漠,她垂眼,视线对上少年的手。
他一双手生得好看,骨骼均匀,指节修长,只是此刻关节处微微破皮,露出一点红。
关星禾跟在他身后,软声说:“你的手疼不疼?”
那双手僵了一下。
“不疼。”他声音冷冷的。
少年就像路边野蛮生长的杂草,风吹雨淋,无人问津。
可这仿佛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他心中像被轻轻刺了一下,说不出是痒是疼。
女孩儿抿了下唇,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贺灼没反应过来,就见她轻快地跑进小卖部,没过一分钟又跑出来。
女孩儿喘着气,小脸因为跑动露出一点儿红,手上却利落地拆开纸盒。
贺灼只觉得受伤的指节触上一片柔软,浅淡的疼痛都好似好了些。
“这样就好啦。”女孩儿低着头,小心地将创可贴贴好。
贴面是淡粉色,还印着白色的小花儿,和少年冷硬疏离的气质格格不入,关星禾憋着笑,对上少年肃然的脸,忙说道:“走吧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
这场闹剧来得快,结束的也快。
罗非言和他的小跟班平日在学校里游手好闲,他们几人到了教务处,口袋里还被搜出抽过几根的烟盒,加之有关星禾的证明,几人很快就被下了处分。
贺灼下手实在太狠,那些人的父母本来想来学校闹一通,但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被欺负的女孩儿是关家的孩子。
他们几人连医药费也不敢追究,灰溜溜地带着孩子上了医院。
贺灼只被口头教育了几句,就草草了事。
*
秋天的风冷冷清清。
十月中旬是海市外国语的校庆,全校都停课一天。
每个班都被分配到了一个摊位,自由组织游戏或是办跳蚤市场。
贺灼没什么朋友,对这类活动没什么兴趣,可学校规定不能呆在班级,他只得拿了本书,找个清静的地方看。
路过操场时,他被轻轻的声音叫住。
面前的女孩儿穿着厚实的秋季校服,有些忐忑地问:“学长,可以帮个忙吗?”
贺灼微低下头,他漆色的眼瞳没什么情感,一片冷然。
聒噪的喇叭声突然响起:“初三二班,你们的摊位怎么还不摆好,五分钟内还不摆好,扣分。”
女孩儿慌忙点头,可一只手却紧张的绞着衣角。
班长派她先来布置,但她力气小,根本装不上庞大的遮阳伞。旁边的人各忙各的,根本不愿意帮忙。
就连眼前的这个学长,似乎也没有帮她的样子。
女孩儿都快急哭了。
秋天的风吹得人心痒痒。
贺灼突然想到初三二班,好像是关星禾他们班级。
他抿了抿唇,低声问:“怎么弄?”
“啊?”女孩儿没反应过来。
贺灼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要做什么?”
他语气依旧很冷,可女孩儿却一下子放松下来,“把伞插上去就好。”
摊位上只有女孩儿一人,贺灼上前几步,弯下腰,猛地把伞拎起来。
他动作利索,还没几秒,就弄好的。
女孩儿递了瓶水,“谢谢学长,等等我们班的有小游戏,赢了有小零食的,欢迎你。”
贺灼没接,淡声说:“不用了。”
他垂眸,想到昨晚路过厨房,听到的一阵鸡飞蛋打。
原来是在做礼品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可是好几夜,那种奇异的情绪在少年心里萦绕着,难捱又陌生。
他知道自己或许应该解释些什么。
可少年的自尊心让他死死的封闭自己,下意识地不想让女孩儿明白自己的窘迫与无助。
而关熠的那些话,更像是黏在他心上的口香糖,拽不掉又洗不净,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该再相信她们。
秋季的校园干净极了,甚至没有一片落叶。贺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教学楼。
这里没有了平日的安静,不远处七八个人聚集成一团,但大部分是男生。
“给我一片。”
“诶我还没拿到。”
男生粗声粗气,你一言我一语。
一片嘈杂中,贺灼仿佛听到女孩儿清亮的声音,“请大家排好队。”
他脚步一滞,看着眼前的人堆几乎瞬间变成了条整齐地队伍。
秋光并不炙热,温柔地落下来。
下一秒,他蓦得对上女孩儿的眼。
那双清澈的杏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泉水,漾得贺灼的心一颤。
贺灼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触到黏在指节上的创可贴。
以往就算流血受伤,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东西,昨夜里,他好几次想把它摘下来,可明明已经撕开了好几次,却还是粘了回去。
女孩儿的眸光渐渐下移,触上他的右手。
贺灼一怔,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移了移,他沉默地垂下眼,逃避似得想要离开,却猛地被冲过来的时岁拦住。
“这不是哥哥吗,我们之前见过的,你记得吗?”
时岁见他不说话,补充道:“上次大富翁,也有我。”
贺灼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时岁,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儿。
阳光有一缕穿过她的发间,她正垂着眸,蝶翼般的长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依次给排队的男生发饼干,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这儿。
贺灼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收回视线,对着时岁点头,“记得。”
“那你要来参加我们班的数学竞赛吗?”时岁眨眨眼,“去了可以吃小饼干哦。”
他们班的无聊游戏压根没人愿意去,为了不让场面太难看,班长派了关星禾和时岁两个人出来拉人。
关星禾长得漂亮,是学校乐队的小提琴首席,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许多男生吃了她的小饼干,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愿意去她们班上的摊位转一转。
可眼前的少年脸上一片冷漠,仿佛下一秒就要拒绝。
时岁慌忙说:“不去的话,也可以来吃吃小饼干嘛,星星昨天烤的。”
秋天的阳光似乎没有一丝攻击性,含着浅浅的暖意。
贺灼黑眸里无波无澜,刚想冷硬地拒绝,空气中飘来一阵栀子花香。
他抬眸。
那些拥簇着她的男生已经走了大半,女孩儿迎着光,手里端着盘子,站在他身前。
她咬了咬唇,声音软软的,“要吃吗?”
贺灼低眸。
淡蓝色的盘子衬得女孩儿的手白皙细腻,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盘子边上。
“啊,只剩一片了啊。”时岁说:“那哥哥你快吃吧。”
空气中渐渐地飘过香浓的黄油味,烤得焦黄的饼干上缀着一粒椭圆形的杏仁。
贺灼手指微微蜷。
“那个。”不知从哪冒出了个男生,望了关星禾一眼,耳根儿都是红的,“饼干还有吗?”
时岁直截了当,“没了。”
“可是。”他垂眸望了眼盘子,有些不甘心地问:“这不是还有一片吗?”
男生看着面无表情的贺灼,觉得他怎么看都是不想要的样子。
“你要吗?”男生说:“如果不要的话......”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脸冰冷的贺灼伸手,缓缓取走了盘子里最后一片饼干。
还未说完的话被卡在了喉咙口,男生一脸遗憾地望了眼关星禾,灰溜溜地走了。
贺灼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冲动。
他微抿着唇,不经意地对上女孩儿的眼。
她那双浅浅的茶色眼眸微弯着,透出点期待般的笑意,“好吃吗?”
贺灼几乎还未体会到饼干的味道,便下意识点了头。
那双会说话般得眼睛更弯了些,像是两轮柔和的小月亮。
贺灼眼睫微颤。
一旁的时岁揽着关星禾的肩,笑眯眯地说:“那饼干发完了,我们先走哦。”
关星禾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小声说:“创可贴要每天换一次。”
贺灼一愣,回过神时,女孩儿已经转身离开。
阳光映照在少女们白净的校服上,满是青春里朝气蓬勃的味道。
他看着她们的背影,半晌才转身离去。
*
傍晚时,天空被晚霞映成美丽的瑰红色。
关星禾坐在车里,忍着悄悄侧眼。
少年正端坐着,晚霞映得他苍白的脸上一片红,仿佛是寒天里的冰微微软化。
直到到家时,她的嘴角都没落下来过。
吃饭前,原本答应要回来的关城宇打了个电话,说工作忙,恐怕又不能回来了。
几个佣人站在桌旁,一道道的菜往桌上摆。
关星禾似乎并没有因为关城宇不回来的消息而低落。
她静静地切着盘子里的惠灵顿牛排。
餐厅里安静极了,旁边的王姨突然说:“贺少爷,您的脖子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