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喝姜汤的楚毅呛咳了一下, 见苏锦瑶看过来, 忙又把脸埋进碗里, 咕嘟几口把剩下的姜汤喝完了。
苏锦瑶没再多解释,歇息片刻又在楚毅的陪同下跑了会儿马就回京了。
按理说她不仅要自己练习,还应提前找好同队的人一起练一练, 免得比赛当天配合不好。但因为楚煊插手,长宁非但不能赢,还把比试的方法改了。
楚煊怕苏锦瑶很久没打过马球,不慎在球场上受伤,到时楚毅不高兴,真把长宁记恨上,他这个做兄长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让长宁只与苏锦瑶两个人比,一球定输赢。
比试定在初九那日,在城中很有名的马球场。
漆成红色的木球就放在距离门洞五丈远的地方,苏锦瑶和长宁两人骑马绕场两周,谁先抢到球并将球击入门洞谁就赢了。
球场周围本就设置了坐席,今日人满为患,一个空位都没有。
能占到这些位置的大多都是勋贵子弟或名门贵女,寻常百姓只能围在球场四周,虽没有座位,但站在前排的视野倒也清晰。
来晚了没占到好位置的只能挤在后面,等马球比赛要正式开始前,周围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知多少人。
有些人实在看不清前头,甚至爬上了树,站在枝头往球场里张望。
“只她们两个人比试,不是很快就分出胜负了?那有什么意思?”
有人嘀咕道。
“嗐,有的看就不错了,知足吧。苏大小姐是楚将军的未婚妻,长宁郡主是陛下的亲表妹,两人又打了那样的赌,今日必定是要全力以赴的。”
“若像平日里那样打马球,那不管谁赢,同队之人不都等于是得罪了对方?谁敢上场?”
一旁有人笑着打趣:“楚将军敢。”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也让有些人不解。
“苏大小姐与楚将军不是还未定亲?怎么就成未婚妻了?”
“定不定亲有什么区别?谁不知道苏大小姐是板上钉钉的楚夫人?”
有人挤眉弄眼地说道,还往球场里抬了抬下巴。
只见楚毅此时正给苏锦瑶牵着马,不知跟她说着什么,神情比要上场的人还紧张,迟迟不肯将手中缰绳松开。
苏锦瑶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等下人来通知她可以上场了的时便翻身上马来到了场边。
长宁也骑马走了过来,斜睨她一眼,道:“马不错啊。”
她自幼喜欢骑马,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这马好不好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锦瑶笑看她一眼:“郡主的马也不错。”
长宁嗤了一声:“那是自然,逐风是皇兄专程让人给我挑的,从还是一匹小马驹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了。”
她说着又看了看苏锦瑶的马:“你这马是最近才弄来的吧?跟你熟不熟啊?可别待会跑到半路把你甩下来了。”
苏锦瑶挽着缰绳,随口道:“不会,小红很听话。”
小红?
这名字一听就跟楚毅的小黑是一对儿,长宁以为她是故意炫耀,还没开始比试就生了一肚子闷气,想到待会儿要输,就觉得更生气了。
她沉着脸跟苏锦瑶一起来到了红线前,只等一旁执旗的下人将手中旗子往下一甩,便能立刻冲出去。
正寻思着要让苏锦瑶见识见识她的骑术,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却听身旁的人说道:“郡主小心些,可别受伤了。”
长宁转过头皱眉看着一旁的女人:“怎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还想用些下作的手段不成?”
苏锦瑶眼角带笑:“怎会?只是好心提醒公主罢了。毕竟是打马球,难免冲撞,谁说的准呢?你说是吧?”
长宁觉得她只是想吓唬自己,心中不屑,专心等着一旁的下人发令。
下人抬起手,将旗子高举过头顶,喊了一声“准备”之后,执旗的手往下用力一挥:“开始!”
长宁精通骑术,又常打马球,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
苏锦瑶骑术纵然也不差,但到底最近才重新捡起,在起点落后了长宁些许。
长宁占了先机,勾着唇角加快速度,想把她远远甩开。
这马球场不小,但比起野外肯定还是距离有限,两圈其实很快就能跑完。
她打算在前面一圈半竭尽全力,等最后半圈故意慢下来,待苏锦瑶追上后再与她一起去抢球,假装自己抢不过她。
这样在场所有人都会知道,不是她比不过苏锦瑶,而是她故意让着她。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赢过她。
长宁心里这么想着,以为自己已经领先了苏锦瑶很多,谁知快到前面拐角时,却听场外发出一阵欢呼声。
她转弯时眼角余光刚好能看到苏锦瑶,见方才还落后的人竟转眼就追了上来,离她只有不到一个马身的距离。
她一时分心,被苏锦瑶强行挤过来占据了内侧的位置,先前的优势荡然无存。
原本以为稳赢的比试一开场就跟苏锦瑶打个平手,长宁很是不高兴,一甩缰绳加快了速度,想重新把内侧位置抢回来。
可苏锦瑶牢牢把持着,丝毫不让,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到两圈跑完仍旧并驾齐驱,眼前只剩奔向木球的那一段距离。
长宁热血上头,哪还记得楚煊的吩咐,速度分毫不减,向红色的木球狂奔而去。
她自信只要让她抢到球,就一定能打进去。围观之人也都知道,这球基本是谁抢到谁就赢了,一时间都提起了心,屏息凝神地盯着场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错过了。
这样的距离内同时去抢球,两匹马必然越来越近,最后几乎紧紧贴到了一起。
此时谁占据有利的位置,谁就能先一步抢到球。
眼看着离那木球越来越近,长宁只要再往右边一点就可以抢到球。
而苏锦瑶刚才虽然占据了马场内侧,此时却是反手,位置反而不利。
长宁以为自己一定能先拿到球,但苏锦瑶却半点多余的地方都不给她,死死地和她贴在一起,两人的小腿几乎要碰上。
她们此时的速度都极快,若真不小心撞到了,非死即伤。
长宁见她明明处于劣势还不肯相让,怒道:“不想死就让开!”
苏锦瑶听了非但没让,还莫名地笑了笑。
死?
这是她最不怕的东西了。
长宁因她这一笑汗毛倒竖,脑中不知怎的闪过她在比赛开始之前说的那句话。
“郡主小心些,可别受伤了。”
长宁心中一慌,下意识把缰绳往左侧一拉。
与此同时,苏锦瑶也拉了拉缰绳,同样是往左。
围观众人只见局势瞬间扭转,长宁郡主在僵持中率先败下阵来,完全偏离了刚才的方向,而苏锦瑶则继续向着木球奔去。
但此时她离木球也不过咫尺之间,想再调整位置已经来不及。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错过这一球,需要调转马头重新回来与长宁抢球的时候,却见马背上的人迅速将球杖换到左手,手臂用力一挥。
红色的木球应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从门洞穿了过去。
围观百姓一片惊呼,有人大声喊道:“反手!反手!”
有从前就看过苏锦瑶打球的人高声道:“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苏大小姐本就两手都擅长打马球,当初反手赢过了御林军周将军呢!”
人群的欢呼并未传入长宁耳中,她此刻两耳嗡嗡,脊背上渗出了一层薄汗,脸色也有些苍白,两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缰绳。
苏锦瑶拎着球杖慢慢地溜达了回来,停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长宁看了看她的脚踝,道:“你疯了?”
苏锦瑶却勾唇笑了笑,神色轻松自如,慢悠悠地道:“我赢了。”
第31章 受伤 小姐答应过我的
一场比试尘埃落定, 虽结束的快,但围观人群迟迟没有散去,仍旧围在马场四周津津乐道, 反复回味苏锦瑶方才后来居上, 以及最后反手击球的画面。
楚毅在比试结束后不等围栏打开便翻了过去,来到苏锦瑶身边, 将她上下打量几眼:“小姐,你没事吧?”
两人方才最后抢球的时候离得太近了, 很容易磕到腿, 他不知道苏锦瑶有没有受伤。
苏锦瑶仍骑在马上, 道:“没事。”
楚毅松了口气, 牵着缰绳带她走到场边,将她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长宁也在后面跟了出来, 绷着脸冷声道:“我输了,你想要什么?说吧。”
她已经想到可能会被苏锦瑶借机羞辱了,但愿赌服输, 既然是她主动提起的打马球,那输了她也认。
何况今日她输不是因为皇兄叮嘱, 而是……她确确实实输给了苏锦瑶。
不管是因为被她虚晃的那一下吓到了, 还是真的技不如人, 输了就是输了。
苏锦瑶把马匹交给下人, 回头道:“我还没想好, 再说吧。想来长宁郡主是不会赖账的, 对吗?”
长宁握了握拳, 道:“自然。”
苏锦瑶笑着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并未在球场上多做停留。
那些想趁机攀交情讨好几句的贵女们见她径直上了马车, 竟一步都没往场外的坐席这边走,只得讪讪地坐了回去,聚在一起随便聊了几句便也打道回府了。
长宁往外走时被几个女子拥上来,在她耳边碎碎叨叨。
“郡主别气,只是一局比试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就是,而且今天这根本就不是正经比试。我打马球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只两人上场,一球定输赢的,这还叫什么马球?有本事让她正正经经地和您比一场!”
“瞧她那个清高劲儿,赢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自己多厉害一样。”
长宁被她们念叨的心烦,沉着脸道:“她不厉害,我还输给了她,是不是我更不厉害?”
那人一噎,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宁却不想再听她们废话,抬脚就离开了。
几人面面相觑,见两位主角全都走了,便也散了,那被长宁斥了一句的女子还在背地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技不如人,跟我发什么脾气!”
走出球场的长宁自是没听到,她站在街上往茗芳苑的方向瞧了瞧,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握紧。
刚才她和苏锦瑶抢球时,最后一刻她因惧怕而转向避开了。
但苏锦瑶同时也拉动缰绳,虚晃了一下。
两人在那短短一瞬间撞到了一起,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马镫磕在了苏锦瑶的腿上,那一下绝对不轻。
可方才从马场出来,她走动间却没有丝毫异样。
一旁的下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不甘心,想找苏锦瑶的麻烦,小声劝道:“郡主,结果已定,您就别再跟苏大小姐较劲了?我看她赢了也没为难您,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
长宁转头,皱眉道:“你懂什么?她今日若把赌注说清,我还了她的,那也就两不相欠了!”
“但她偏偏不说,让我欠着她,那我以后每次见了她,气势上就先输了一头!”
一个手下败将,还是个赌注没还清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赢家面前叫嚣?
下人没想那么多,闻言一怔,讷讷道:“那……她以后会拿这个为难您吗?”
长宁蹙眉,不知为何又想起在流玉阁与苏锦瑶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她抬头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即便从下人口中知道了她是长宁郡主,即便知道是她指使平邑去刁难她的,也丝毫没把她放在心上。
今日这场马球她赢了,但她大概仍是没放在心上,不管是这场球,还是她这个人。
对于不在意的人,又怎会刻意刁难。
长宁握拳,没回答下人的问题,只道:“回宫!”
…………………………
苏锦瑶一路回到茗芳苑,进屋后径直去了内室,坐在床边对秋兰道:“把药箱里那瓶药油找出来。”
秋兰正准备给她倒茶,闻言一怔:“小姐,你受伤了?”
楚毅也忙上前一步,站到她跟前:“伤哪了?”
苏锦瑶没答话,脱掉鞋袜,将左脚放到了床榻上,撩起裤腿。
只见她左脚脚踝高肿,一片紫红,瘀血堆积在皮肤下面,似乎随时都要溢出来。
秋兰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哭了:“怎么……怎么伤成这样!”
边说边慌慌张张地跑去翻出药箱,把专治跌打损伤的那瓶药油拿了出来。
苏锦瑶对脚上的伤并不在意,只叮嘱她:“别去祖母面前多嘴。”
秋兰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哦了声,走过去想给她擦药油,被楚毅把手里的瓶子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