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侍奉的主子是王家,是知州大人,跟这被人肆意耍弄的小贱蹄子的确没什么关系。
碧月擦了擦泪,挺直腰板道:“爷明鉴,原是娇玉姑娘来了咱们玲珑阁,仗着韩姨娘送来的首饰华贵,便在厅内大声羞辱我们姨娘来着,同是爷的侍妾,也都是勾栏里出来的,为何我家莲姨娘就得让韩姨娘的丫鬟作践?”
孟西洲听着,抓着沈青青的手渐渐松开,而后狐疑地扫向莲蕊,“莲姨娘,此话当真?”
都说委屈的人不能问不能哄,听孟西洲一问,莲蕊哭的声音更大了。
“有什么委屈,都讲出来,我不失公允,自会给你主持公道。”孟西洲说时,刻意扫了眼身旁的沈青青,见她正端着茶盏小口抿着,泪止不住的落。
莲蕊抬眼望着那个端坐在上的男人,见他面色稍缓,才小声道:“碧月说的没错,韩姨娘的丫鬟的确说了不少难听话来为难妾身,但妾身清楚,这都是丫鬟自己的主意,跟韩姨娘没有半分关系……”
孟西洲兀自摇头,长叹口气,“行了,你起身吧,是我错怪你了。”
“是啊,还请家主明鉴,是金玉院的丫鬟们见到家主总宿在玲珑阁,这才心生怨恨,奴婢不过是跟出去理论,谁知娇玉一个不稳,自己跌到台阶上……”
“呵,合着人现在昏迷不醒,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着,沈青青手上的茶盏甩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在碧月头上,褐红色的普洱茶洒了天一身。
“韩姨娘,你!”
“怎么,你就是个丫鬟,难不成还受不了委屈了?娇玉是我贴身丫鬟,她如今被伤成这样,我就是发卖了你,你又能如何!”
“韩施施!你反了?!”孟西洲孟西洲拍案而起,他手下一重,桌子腿直接拍断了。
桌面上的东西碎了一地,在屋外跪着的下人,听的真真的。
“爷,您消消气。”莲蕊赶忙过去为孟西洲顺气,“都是妾身命贱……配不上韩姨娘给的好首饰。”
沈青青泪流满面,气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攥紧粉拳,看向孟西洲,二话不说,推门进了内室
屋内浓郁的血气窜了出来。
“娇玉……”
屋内传来阵阵哭声,颇为凄凉。
孟西洲此时脸色铁青,高声道:“不就为了个丫鬟,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了!李管家,去,把韩施施给我拖回金玉院!还有这惹事的碧月,先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说罢,他怒气冲冲走出。
屋外被李炎拦着的娇云,哭着喊着求爷放过韩娘子。
玲珑阁内碧月也慌了,没想到最后,周绕把她也扣下。
临被带走前,碧月贴到莲蕊身旁附耳低语,“别忘了,你的解药可在我这儿……”
一时间,屋内屋外各处哭声连成一片,声浪随着那股子燥热,早就飘出蝶园了。
半个时辰后,蝶园大门停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是知州府的。
王婉儿递了拜帖,见到蜷缩在床榻上的沈青青时,委实吓了一跳。
那张干净漂亮的小脸上,落着数道青痕,就连衣襟下,半露着片片紫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王婉儿暗道这周绕忒畜生了些,对女人下手这般狠,这样的伤,就是让那人瞧过用了药,也要好几日才能好。
她心里念叨着,走到榻边儿,轻声安抚道:“韩妹妹莫怕,我方才都听说了,天可怜见的,韩妹妹如今在曲林也是有头有脸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没地方去……”
“王姐姐……”沈青青抬头,眼睛都哭肿了,眼睑下的红肿看着有些吓人。
“别哭,姐姐今日来,就是来帮你逃出苦海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李炎领着王婉儿叩响书房房门。
“进。”孟西洲冷声道。
“呦,周公子怎么生了这样大的火。”王婉儿进屋,见一地碎瓷渣,绕开那处道:“周公子也真是的,下手那么重。”
孟西洲先是一怔,蹙着眉问:“王姨娘不是来同我谈那三千担粮食的事么,怎的去见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王婉儿听他话语冷漠,满是恨意,暗道男人绝情,有了新欢便将旧爱弃之不顾,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韩施施如今弃子一枚,她张嘴要走,周绕必然不会拒绝。
“公子快别这么说,你不疼,有的是人要疼韩娘子呢。”
“王姨娘此话何意?”
“周公子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咱们话里的意思,公子听不出么?”王婉儿笑而不语。
权贵豪门之间,互换侍妾的比比皆是,更何况周绕是常在汴京扬州一带混的,更应深谙此事。
“我只是没想到,大人会不嫌弃她。”
“谁说了一定是我家老爷瞧上的。”王婉儿兀自一笑,她那两位哥哥也早早动了心思,要不怎么这次会在蝶园的事上这样上心。
“那粮食……”
“一万担,一万两,近日送进我王家仓库与大宅,我哥哥自会给公子一份合约收据,此事不成,分文不收。周公子送过去后,能在三个月内拿到两个名额,到时候直接把两位小公子送去汴京读书就好。”
“王姨娘能做主?”
王婉儿淡然一笑,往日眼底的温顺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冷酷与狠辣。
“如果不能做主,周公子觉得我又为何亲自来呢?”
孟西洲眼底一沉,怪不得他这几个月在王延胜身上查不出半分,原来王婉儿才是幕后之人。
那么王婉儿的背后,到底站着的是什么人?
王婉儿看他允了,随即掏出两粒药丸递过去,“不过公子知道,这种事讲出去是要掉脑袋的,咱们之前没合作过,这东西叫无忧丹,公子服下后不会有任何问题,待小公子们去了汴京,解药自会奉上。”
“……我又能如何分辨是否用过会不会有事。”
“丹药留给公子一份,公子不是带了大夫么,让他瞧过,再来寻我服下就好,公子是生意人,若是没有最基本的信任,那这买卖就不要做了。”
“……好。”
待确定沈青青跟着王婉儿出了蝶园大门,孟西洲第一时间安排暗卫跟了过去,随即带着李炎及两个侍卫直奔关押碧月的地方。
此刻碧月绳索捆住,嘴巴噎了东西,见是孟西洲带人来了,摇头哀声哼唧着。
孟西洲立在碧月身前,低首俯视,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碧月竟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的应该不少,时间不多了,速度开始吧。”
“家主,家主我方才在玲珑阁里讲的可都是真的,都是韩姨娘派来的那个小丫鬟欺负我们在先,家主您可不能冤枉了人……”
孟西洲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碧月,我审阅犯人无数,你觉得,你的话能骗过我吗?”
孟西洲此话不假,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他没见过,只要他想,没有问不出的话。
碧月吓得一屁股坐在腿上,支吾半天,惊声问:“你、你是当官的?”
“吾大理寺少卿。”
“你……”
“你用毒药威胁莲蕊之事我早已知晓,还有你在香炉里布下的香,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
沈青青早在他收莲蕊进门的第一夜,就辨别出他身上香气的异常之处。
那夜他腹下异常的躁动,终是有了答案。
那之后,沈青青依照古籍配了一副香囊给他,来抵冲媚香的药力。
当然,那副香囊,现在在秦恒身上。
“莲蕊那个小贱货!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么?”
“碧月,你也是个贱籍的丫鬟罢了,为了王婉儿,值得如此卖命吗?”
“横竖都是一死,管你是什么大理寺少卿又或是旁的,你是斗不过婉儿姐的。”
孟西洲挑眉,“婉儿姐?看来你同她的关系非比寻常,即便如此,她不还是把你送进蝶园,来当玩物、当下人么。”
碧月咬唇,“我呸!你这个狗官懂什么!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背叛婉儿姐的!”
“好,那我就杀了王婉儿,反正我瞧出来了,捐监之事,王延胜只是个为她所用的傀儡,不止王延胜,还有王勇、王林兄弟二人,也是唯王婉儿唯命是从。”
“你敢!你敢动她!”
话音刚落,一旁押解的侍卫啪啪摔了俩耳光。
孟西洲缓缓道出,他从碧月的反应上,不难看出他猜测的并没有错。
“王婉儿不是王勇兄弟的亲妹妹,那两人,要么是她的姘头,要么是她的手下。”孟西洲盯着碧月看了半晌,忽而道:“那应该是姘头了。”
“那你呢?王婉儿是你的主子,又或是……你的心上人?”
孟西洲双眸微阖,“原是你放在心里的人,啧啧,那你可真够惨的,被送来给男人耍弄,这就是你心上人,做出来的事么?”
孟西洲话语轻松,碧月对他来说,如同白纸黑字,他只需要读出来她的反应,就能有答案。
“你……!”碧月意识到对方的厉害,她紧闭上嘴,一句都不肯说了。
“把她腿打折,先扔在这儿,待本官抓住王婉儿,便送她来跟你团聚。”
孟西洲起身走进屋外的艳阳中,只听闷声重响,碧月惨叫声后,又是支支吾吾的闷叫。
“爷,我看这丫头知道的断不止这些。”
“王婉儿是她的心上人,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出来,此案突破口,还是在原配闵氏身上,她被囚了这么多年却还活着,定是有什么让二王不能杀她的理由。”
“我猜测,闵氏应该同那个制毒高手认识,甚至关系颇深,那人甘心被二王驱使,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闵氏,闵氏若是死了,他们也就失去了这位制毒高手。”
“去深挖王婉儿的身世,还要护好沈青青,当下能不能成功救出闵氏和那位制毒高手,就要看她了。”
其实孟西洲可以直接救出闵氏,可一旦冒险救人出来,若是闵氏知晓王延胜与王婉儿勾结之事的内幕还好,但若不知,那这几个月的经营与谋划,便功亏一篑了。
若非当前毫无其他办法可选,孟西洲断不会把这样重之又重的事,押在一个沈青青身上。
说到底,沈青青不是他的手下,也不会同他们一样,为了目的一搏生死。
想到此,孟西洲的心口猛地抽动起来。
“爷,您没事吧?”李炎见他步脚踉跄,赶忙上前扶稳。
孟西洲蹙眉随着李炎走到树荫下,倚着大树低喘不止。
此时腔子里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痛的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爷,我去请徐大夫来看。”
孟西洲无力的摇摇头,心疾为何发作,他心知肚明。
瞧这,不过把她送进龙潭虎穴,阿洲就要死要活了。
其实这事,孟西洲并未让沈青青去做。
他只是同她讲了他的猜想,而今日在玲珑阁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两人提前串通。
因为碧月的杀人灭口,完全是意料之外。
若不是他提前派人盯梢,娇玉恐怕真的性命不保。
而那一桶撒在内室中的鸡血,将此事彻底燃爆。
至于沈青青来玲珑阁后的一切,两人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一件接着一件,心照不宣的演了下去。
直到沈青青被王婉儿带走的那一刻,他都不能相信,一切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少时,孟西洲神色稍缓,淡淡道:“你也去知州府守着,若她有什么闪失,我亦是性命堪忧了……”
李炎瞳孔骤然一缩,垂首应下,“属下定当尽心尽力,护好娘子周全!”
另一头,知州府后院。
沈青青随着王婉儿一路步至厢房,由她给自己安置好,又端来冰镇过的瓜果凉茶,伺候的颇为周全。
只不过,沈青青并未碰她送来的东西,只是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一直装哭。
这一路,沈青青不知道自己掉了多少泪,她真担心娇云在她眼底画的嫣红粉会被哭花。
“妹妹莫要再哭了,你看看这一路,眼睛都要哭成小馒头了,还有你身上的这些伤,姐姐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相信不日便会痊愈。”
“多谢王姐姐,你可真好。”
“那些狗男人,哪个都不能信。”王婉儿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娇软的脸颊,嫩的就像刚蒸出来的白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