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丁律律
丁律律  发于:2021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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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目送乔开宇离开,她表情才放松。
  有点乏力的,垂下眸,摸了摸皮质的小提琴盒,敞开的拉链内,琴身刻着制作者郑克家的大名。
  而她自己的名字在更为显眼的地方。
  可谓用心。
  ……
  到了六楼。
  纪荷在自家门前看到江倾挺拔的背影。
  他果然知道她住的是六楼……
  感应灯一灭,提醒她停滞的时间过长。
  伸手在墙壁重新触开。
  两人在明亮的光线中,无言对视。
  纪荷先朝他露一个笑。
  对乔开宇她都能转瞬间不计较,何况他呢。
  下午吵得厉害,这刻再见他,又焕发活力。
  江倾在抽烟,居高临下,半眯眸自白雾中睨她。
  怀里提了一只黑色皮盒,曲线显示里面躺了一把小提琴。
  她笑着解释,“别人送的礼物。”
  别人……
  继承人……
  无论多轻描淡写,言行举止骗不了人。
  他们很亲密。
  “人呢。”他纯粹礼节性客套,淡声一问。
  脸上表情冷漠,藏在烟雾里,烟雾遮不住。
  纪荷走上来一边开门,一边自然回复,“他啊,女人一大堆,刚出差回来肯定要交公粮……”
  倏地,住嘴。
  清咳一声,尴尬笑着扭头。
  感应灯再次湮灭。
  这回从楼道水泥花窗洒下来的月光却照亮他的侧颜。
  纪荷忽然一震,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让她陌生。
  现在的乔开宇花天酒地,不就是曾经的江倾吗?
  曾经的江倾女伴如云,无论到哪里,总有人倾哥倾哥的叫着伺候。
  她还记得有一次陪他去赭山,她事前并不知道他们是去飙车。
  到了地方,被人好吃好喝的迎着,以为游览完就回家了,结果他们那帮公子哥在那边玩女人,不堪入目。
  用输赢决定睡哪个的女朋友。
  每个人都带女友,江倾没带,那怎么办?
  众所周知他那个小跟班长得不错,除了土点,稍微打扮下,还是个美人胚子。
  纪荷于是受连累,被迫加入游戏。
  在尽头等着他们时,其他人的女友都高兴疯。
  因为,江倾绝对赢。
  他飙车除了技术过关,还有一个就是心理。
  在恐怖的死亡弯道,底下悬崖风声鹤唳,一般人只能拿出百分之五十的胆量,江倾不,他能百分之百。所以,他在南江的摩圈名声、令其他骑手望尘莫及。
  他赢了会怎样?
  可以随便点别人的女朋友,单独睡也好,一起玩也好,总之都有机会跟他接触。
  那帮穿着暴露但也非常性感的女性高兴到手舞足蹈。
  这些人或拍照发朋友圈,或扭捏着姿势上传微博,配文中十条有九条将江倾的名字显摆出来。
  那时候的他,在南江代表了顶级。
  颜值、身材顶级,家世更不用说,而且传闻他床上功夫过人。至于怎么过人法,在女孩子中间传得沸沸扬扬,好像都跟他睡过一样。
  纪荷当时和那帮女人走不到一起去。
  她从来不跟她们瞎混,有时候出去穿泳衣,或者展示唱歌才艺之类的,她靠边站。
  只有自己不显眼了,别人才不会找麻烦。
  然而那一晚,她被迫融入这些人中。
  在山顶尽头,夜风中忐忑着心、等他归来。
  当然希望拿第一,这样自己就不用被别人点。
  从头到尾想的只是自己的命运。大概太自私了,她遭了报应。
  大名鼎鼎南江车神的江大少竟然破了自己不败神话的记录——
  纪荷在末端迎来一辆又一辆车的回归,独独不见他,差点疯了。
  和那些想和他睡觉的女人一样。恨不得坐地下哭。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被人睡了,她就一根绳子挂江倾房门口上吊自杀,每天晚上冤魂回来索他命……
  她一点都不怀疑这帮公子哥泯灭人性的程度。
  所以,这场赌约势在必行。
  绝望之际,那家伙“不负众望”得了个倒数第一。
  由后勤车装着,头一次人车分离的被人工载至终点。
  他的小伙伴惊呆,接着全体拍照留念大肆宣传:南江车神不神,竟然在山脚就摔了车,胳膊还打着绑带回来,可见狼狈与挫折。
  纪荷头一次没尽责履行自己的工作,黑着脸冷冰冰瞪他。
  旁边有得胜者对她虎视眈眈。她更加愤怒。
  江倾忽然朝她招手,不耐烦骂,你造反了!
  然后将受伤的手臂给她看,又大发雷霆——还不过来扶我!
  你妈的……
  伤得又不是脚,扶个屁!
  不过纪荷识趣,一下缓过来,他需要人照顾、自己就会分.身乏术了呀,于是二话不说冲过去扶他,他这大少爷顺势往她怀里一靠,无比虚弱又欠揍地:
  小心扣你工资这么磨蹭……
  他训斥她是常态了,何况这种紧要关头,纪荷简直被PUA出来,恨不得他怒火再旺一点。
  这样别人就不敢惹他。
  果然,他们畅通无阻回到酒店,纪荷逃过一劫。
  当晚为了感谢他的愚蠢与伤得恰逢其时,她留在房中照顾他。
  其实她有试过出门,但左右隔壁房间的动静实在太大,她有点吓到了,毕竟是乡下妹子,没见过城里开放过头的男女关系。
  她甚至头一回发出哲学性的人生思考。
  纪荷记得那晚是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的夜晚。
  虽然事情挺龌龊的,但山上景致的确浪漫。
  江倾伤着胳膊还在露台泡温泉。
  纪荷拿着小马扎陪在旁边,悬疑地问他们男人为什么这么空虚,为寻找肾上腺素的刺激而没有底线、没有原则。
  江倾回她——
  你少烦,耽误老子看雪景。
  他当时成绩垫底,学习全靠蒙,大约理解不了她的哲学问题。
  纪荷不跟他计较了,尽责的拿水瓢给他肩部冲温水,冲着冲着他胳膊纱布忽然掉了……
  顺水漂在池面上。
  尤其看到他原先被包着的胳膊完好无损,别说伤,连个蚊子包都没有,雪白干净,像截藕……
  她目瞪口呆……
  江倾骂她蠢,难得好心情解释他是骑虎难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些丑女,谁要睡?
  这句是他当时的原话。
  脸上嫌弃的表情,如果被那些爱慕他的女人看到,是能将人家芳心碾为沫的冷漠、不屑。
  ……所以,他故意破了自己不败的神话,还假装受伤顺道挽救了她?
  纪荷嘲笑他,一开始不玩不就好了?搞那么多事?还不是没种!
  江倾冷下脸,问:你希望我当真?
  一场游戏,过分认真。
  纪荷当时是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以至于骂自己老板没种,用十分严重的口吻。
  她强行解释,不败神话破了很可惜,既然参加那就赢啊,大不了不点那些女人。
  他揭穿她,指责她只顾自己,只要他赢了,别人就点不到她,她独善其身管他死活呢。
  纪荷面子挂不住说他无理取闹……
  江倾那晚话出奇多,直接跟她吵起来,说她光拿工资不干人事,喜欢坐上观壁,看他游戏人间的笑话,就像之前评论其他两个房间时的眼神一样,苍凉又唾弃,像高高在上的神,别人都是蝼蚁……
  江倾你他妈有毛病!
  纪荷大叫。
  他还不闭嘴,质疑她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纪荷一瓢水泼他一脸,叉腰骂他混蛋,自身条件优越,全南江人恭维着他还不满足,连她这种打工族都要压制……
  好像要让全世界的人类崇拜他才善罢甘休,以为他真是香饽饽呢!在她纪荷眼里就他妈一条靠爹的米虫什么都不是!!
  你承认了——
  他当场暴怒,你果然瞧不起我!
  从来不敢瞧不起他的纪荷真晕菜了,挥着瓢说,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不关老娘事。
  丢下他,自己冲回室内。
  那晚江倾感冒了。
  在外面冻了两个多小时才气呼呼进门。
  第二天早上,他戴着口罩,神色病态,拒人于千里,还不忘特意来气她……
  你就只顾自己,对我一石二鸟、双赢的场面耿耿于怀,恨不得老子被人榨干了你他妈才开心……
  有毛病?
  纪荷真是十万个问号?
  他是她老板,她有必要希望他被人家榨干,弹尽人亡吗?
  对她有什么好处?
  真是奇葩。
  她耐着性子最后一次对他重申,她只是想表达,既然不喜欢,一开始就不要玩——这么一个简单至极的道理。
  他同样语气郑重,对她申明:这是他的生活。
  你的生活我看不上!
  直接吼完这句,纪荷背上包利索走出酒店大门,像丢垃圾一样丢下他。
  后来她其实有回头,在下石阶的小道上,穿过冰天雪地的世界,看到脸上包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的他……
  挺可怜……
  在那边咳了几声,又仰头看天花板,可能是被气得暴躁,又像往上看止住眼泪似的……

  现在想想,江倾自尊心在那会儿应该被她打击的点滴不剩。
  多么骄傲的人啊,被她说看不上。
  ……
  “我家里比较乱。你担待点儿……”在门口,纪荷回过神,脸上挂着笑,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耳垂上起了一点红。
  光线幽暗,江倾其实看不见。但他那双眼睛沉稳又锐利,脱离少年气,是个完全能拿捏住她的成熟男性眼神。
  她不由有点慌。
  他淡淡回应一声,“没事。”
  于是,请君入内。
  打开灯,纪荷一阵急收拾。
  早上出门匆忙,随意摆放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捡起往脚上套,从鞋柜里慌找到一双男士拖鞋……
  扔地下给他。
  “是新的,你穿吧!”她说着往房间去,查看床上有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房子小,一室一厅加厨卫。
  不过一个人住十分自在。
  莳花弄草,养点鱼。
  平时不来客东西随便放。
  这会儿突然请人家上门,她有点猝不及防。
  江倾换了鞋子,打量她客厅时,她房间里面传来啪啦的声音,听起来是向柜子里塞衣物,撞到衣架的动静。
  他双手插进兜里,活动着颈项。表情不明。
  纪荷冲出来又奔到厨房,一边嚷着,“你坐啊,不好意思太乱了,我烧点水!”
  其实不算乱。
  整个空间因为布局合理,打眼一看很舒服。
  怪不得她不愿搬走,说怕麻烦。
  的确麻烦。
  如果客厅中间那张整雕的黄金樟茶桌是她自己的,搬上搬下会十分不便。
  旁边还有一只酸枝木博古架,上头放了各式各样的茶饼、紫砂壶、绿萝、防晒霜……
  帆布沙发上放了一些衣物。
  江倾怕自己一坐下去,她胸罩里钢圈会崩出来。
  非礼勿视。
  又觉好笑,轻扯一边嘴角,抑郁一天的心情暂时缓解,双臂抱胸来到阳台查看她的花架。
  这架子应该是定制,很粗暴的外头常见的不锈钢材质,做成阶梯的样式,一共六层,很能放花盆。
  粗一过目,大约五十多盆。
  这数量,让她整个阳台变成花园。
  也让这房子一眼进来就舒服。
  绿色,生机盎然。
  她的鱼缸也特别,是乡下过去喂牛羊的石槽,这两年在城市景观用具中大行其道。
  她不落后的在里面养了一些水生草类,十来条小鱼,甚至还有两只乌龟。
  纪荷从厨房拎热水出来,看他看得认真,不由打趣,“你这职业病改改吧,看东西的眼神好像在案发现场,生老病死都被你瞧出来。”
  她真是一点不夸张。
  现在的他一旦安静下来,专注力凝聚在眉眼,令纪荷感觉自己所有秘密都被他掀开了似的。
  “坐。”她将过道边的榆木圈椅搬来,和他一人一只,自己先在茶台前坐好。
  接着,动作熟练地冲烫茶具。
  因为一身米色套装,热气升起时,她整个人也显得仙气。
  江倾坐下了。眼睛一直看着她。
  纪荷不经意一抬眸,发现不得了的事,他眼神对着她,手上却提起一件东西,从圈椅内,瞬时大声,“给我!”
  “行。回答一个问题。”他像恢复了曾经大少爷的高贵样子,眼皮凉淡,从眼底射出的光漫不经心,又带轻嘲。
  当然是善意的嘲笑。
  嘲笑她将丝袜倒处乱放,还请客人上座!
  纪荷脸涨红,哭笑不得,“你讨不讨厌啊!”她一起身,赶紧从他手里拽过来,因为是长款,两人还拉了老长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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