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丁律律
丁律律  发于:2021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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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荷崩溃了,“你滚啊!”
  笑着,脸通红。
  江倾清咳一声,侧眸看阳台花架,留给她的半边侧脸也明显带笑。
  大概太滑稽了。
  他手松了后,纪荷抢过自己丝袜,一时想起客厅还没收拾,于是寻找,接着就天崩地裂发现,沙发上躺着自己的吊带、IPAD、没吃完的小饼干,还有一块华夫格的毯子……
  她冲过去收拾,在毯子的上方发现一件粉色蕾丝胸衣,因为颜色过于淡雅,一直没被注意。
  拾掇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纪荷抱着冲进卧室。
  她在里面问,“你要上卫生间吗?”
  没等他回答,径自高声,“要上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
  里面也许有姨妈巾塞在纸盒里,还有自己本该属于一个女孩子天地、却猝不及防跑来一名男士的、一切尴尬物品。
  “别忙了。”江倾自己取过她泡好的普洱,在唇边轻品了一口。
  什么味道没留意,脑海里只有那一只粉色,罩杯可观……
  他仰头,盯着天花板上古朴的荷灯,喉结滚了一下,让茶水流进,全是苦涩,仍然笑问,“他是你什么人,怎么认识的?过去十年和他在一起?”
  显然,这不止一个问题。
  房间里一下就没了声儿。
 
 
第27章 蛊   好像和他的间接接吻一样……
  纪荷在房间收拾的动作变迟缓, 脸上笑意维持,“刚才已经说了,是我干哥。”
  接着又思考, “怎么认识的……”得出结论,笑着将衣服塞进柜子里,“应该说是先认识他爸爸……”
  可以出去了, 但纪荷不想出去,就站在柜门前。
  神情恍惚。
  “我救过他命。所以收了我做干女儿。”
  那年江倾过生日。
  距离在高速受伤过去整一个月。
  当时伤情凶险, 住在ICU。
  纪荷去看他,被江董事长拒绝。
  那是什么感觉呢?
  就是你记挂的人在楼上生死不明, 可能下一秒就没了。
  她绝望地守在楼下花坛边,想着他真没了也没事, 她会和他一起死。
  那时候纪家已经不算她家。
  父母双亡,族亲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要置她于死地。
  孤苦无依。
  江倾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不然躺在楼上的就是她。
  他昏迷三天, 她仿佛渡过三年。
  体重急速下降,从每顿一海碗饭, 变成拳头大小的都吃不完。
  她想起江倾的好。
  总骂她肉,可他从来没有克扣过她一顿饭。这世上最好的人就是在你饿的时候一边骂你是猪,一边默默等在餐厅外, 随你吃到天荒地老。
  也不会冻着你。
  在冬天自己嚷嚷着冷、里三层外三层时,他脱了自己的羊绒衫, 说穷酸鬼穿那么多有什么用,都垃圾货,怎么可能保暖?
  想想种种, 哭至眼缝睁不开。
  江董事长派人下楼,结算她工资,多给三个月, 算遣散费。
  她害他独子差点死在异乡高速公路,连见都不想见她。
  让秘书直接送去了南江救助站。
  纪荷那段时间极度恍惚,救助站阴暗潮湿的环境和流浪人员的参差不齐,令她以为自己身在地狱。
  这里是炼狱的一种,她在赎罪。
  后来清醒差不多是一个月后,她身上钱被偷得所剩无几,工作人员见她可以自理,准备送她返乡。
  纪荷不愿意回去。当晚从救助站逃出。
  找了一家通票五元的洗澡堂,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
  然后去见江倾。
  先到医院,打听到他已经出院。
  她高兴的去他平时常去的地方去找他。
  这一天是他生日。
  纪荷想过自己为什么浑浑噩噩三十多天,突然这一天清醒呢?因为他生日。
  江倾的生日大过。
  像乡下人家逢十或者高寿般的隆重。
  她在江家的第一年就见识他父亲五湖四海的朋友云集他生日宴,不乏电视上的明星,她当时眼花缭乱。
  江倾却喜欢和他父亲作对,说年年如此太烦躁,明年他要和小伙伴们单独过。
  江董答应了。
  所以这一天晚上,纪荷很幸运找到他们的聚集点。
  江倾包下一整座酒吧,当晚许多顾客被拦在外面,怨声载道的同时聚在豪车云集的停车场,疯狂拍车标。
  有漂亮的女性围绕着车辆搔首弄姿。
  都在猜是哪位少爷开趴。
  纸醉金迷。
  纪荷从前讨厌他的高调,当晚却乘着这些高调,顺利找到他的车和他的人。
  当酒吧保镖看到她出现,汇报到里面,整个夜场都寂静。
  听说江倾在找她,和她一样着急的迫切需要见面。
  纪荷走进去,看到他因伤剪了寸发,短短的坚硬的黑色,扎疼她心口和手指,那天晚上很混乱。
  他先质问她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没良心不来看他。
  他暴怒。
  生日过得像火葬场。
  炫目的水晶杯从第一层坍塌,一层层直到结尾,碎成粉末。
  周围人变成虚影。连他脸都不清晰。
  她只顾着哭。
  说祝他生日快乐。
  他说,他等的不是一句生日快乐……
  可纪荷只记得对他说生日快乐,这是她来到他眼前的原因啊。
  也是至关重要、比她性命还大的事。
  他后来说,别哭了,你好好的说,我原谅你……
  纪荷放弃了这次机会。她说我没的说了,生日快乐。
  然后离开。
  这一次离开众人目送她,像参加她的葬礼,目送一具空壳入棺。
  江倾受到极大侮辱,全城人都知道他差点为佣人的女儿丧命,但没有人知道在佣人的女儿面前,他竟是如此卑微。
  他叫她,留下来,说清楚。
  众目睽睽。
  纪荷不愿意,直接离去。
  走在喧嚣的街头,霓虹模糊。
  无家可归和放弃一个重要的人,接下来她不知道干什么去。
  也许是回到救助站?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又回到酒吧,在外头守着,像以前一样。
  他不胜酒力,加上病后初愈,万一喝伤了怎么办?
  纪荷发现自己把照顾他这份工作当成了使命,即使一无所有,江倾这个名字一直在脑海晃。
  记得他生日。
  记得他不胜酒力。
  于是空乏的人生好像突地富有起来。
  在外面等到十二点。他被人架着出来。
  他们要去酒店,在酒吧的不远处。
  纪荷跟在后面,突然变得极其清醒。
  每走向他的一步,她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只不过,再次从酒店出来,她让自己失了忆。
  并且希望他也失忆。
  就让美梦般的缠绵变成真梦存在,逐渐大家就都忘了。
  ……
  那晚的后半夜,她被报复。
  毕竟偷了人家儿子珍贵的东西。
  江董事长的秘书杀伐果断。
  纪荷那时才明白,族里叔叔对自己的手段真不够看,人家从年轻时就跟江董事长走南闯北,对付人,只送去救助站的话、是难能可贵的仁慈。
  她没有珍惜这份仁慈,显然会被加倍报复。
  从晶锐酒店的大街到南江边上,如乞丐一般被驱逐、戏弄。
  让她离开南江,再也不要出现在江倾面前。
  纪荷说自己会离开。
  秘书问她,那为什么没走?
  她哭,说声生日快乐不可以?
  对方嗤笑,说这一晚过后江倾不会记得她,江董已经安排别的女人到他房里,等天亮,他就会将昨晚和她的一切、当做和别人的一切。
  纪荷说,正好,她也这么希望的。
  然后转身跳进南江。
  愤怒、不甘、不屈、绝望……
  从出生到高考这一年的十七岁,没一件事是由自己掌握。
  她累了。
  江水浓稠,压进鼻口。
  黑乌乌的什么都看不见。
  至少死上面,她自己做了主……
  可老天爷捣乱,觉得她可以再挣扎几下。
  于是,在下游的一块浮板上醒来。
  怎么会有浮板呢,江里?
  南江是全国文明城市和旅游大市,江面不可能存在一丝垃圾。
  她趴在上面看到两岸很高很高,晴空万里,有烟囱,也有垃圾山。
  浮板是从垃圾山飘落。
  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发现她,大点儿的用长杆伸向水里,让她抓着上岸。
  纪荷到了岸边,发现自己被垃圾包围,七个孩子衣服脏到脱下来能站立,头发乱糟糟。
  那个稍大点的,她一开始以为有十岁,后来才发现这小朋友竟然只比自己小两岁。
  叫雁南,还有一个弟弟叫雁北。
  纪荷觉得有趣,为什么是这样名字。
  雁南说,父母文化不高,在垃圾山捡破烂为生,有天看到一本书上讲大雁南归的文章插图很美,就取了雁南两个字。
  至于弟弟,就是附带。
  雁南、雁北好叫好记。
  纪荷以前觉得自己苦,尤其和南江那些大少比起来,可山外有山,和这两兄妹比起来,她简直过得富豪人生。
  从此垃圾山扎根。
  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个市,和在救助站一样的精神状态。
  郑家人住在垃圾山比较清苦,却对她不错。
  就地取材,给她单独隔开一个小房间。
  这个地方,城市人看不上,可纪荷却大为涨见识。她甚至自学了护士学。
  垃圾变废为宝,不仅长知识还能卖钱。
  过了挺开心的一段日子。
  后来身体康复不少,她开始到周边走动,发现这是一条南江的细小支流,靠近通往南江的315高速公路。

  垃圾山在一座高架桥下。
  规模很大,承载了整座城市的日常垃圾。
  对了,这座城叫明州。
  至于她怎么漂过来的,纪荷只能自我解释,天不亡我。
  老天爷这么给面子她当然得振作。
  那段时间纪荷甚至构想了自己,从此成为环保女王的精彩感人创业故事。
  大概是一个午后,她帮雁南雁北姐弟争取到了一块垃圾承包区,和管理人员说好了这姐弟俩以后就是那片的主人。
  别看是废品回收,竞争可激烈了。
  她嘴皮子磨破,叔叔长叔叔短才讨来人家信誓旦旦的承诺。
  纪荷开心地往回走,在一辆废车旁发现一个浑身带血的男人。
  看伤口很蹊跷,明显带仇杀性质。
  她胆子在经过南江一跳后,无所畏惧。
  喊来郑家兄妹,一齐将男人拖回自己的小屋。
  不敢和叔叔阿姨说,三个人凑在一起,胡乱给那个人救助。
  纪荷有点皮毛的护士学给那个人缝了腹部的刀口。
  不是她故意拿人家当小白鼠,是那位叔叔不肯。
  医院、诊所、或者给他叫医生都不行。
  纪荷赶鸭子上架倒也不错,刀口缝得还漂亮,获得伤者夸奖,说她胆量过人,以后能成大事。
  后来,这个人带她走出垃圾山。问她愿不愿意出去时,纪荷义无反顾回答,当然愿意。
  像在教堂结婚宣誓时的我愿意。
  男人没有给她太多一步升天。虽然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很有来头,毕竟这个社会能被人追杀也是一种本事。
  纪荷到了他公司,辗转在一个售楼部做销售。
  冬天穿着单薄西装套装,和同事街头散发传单。
  冻得发抖,彼此还保持着专业微笑。
  住得地方是集体宿舍。
  那段时间明州发生一起特大入室杀人案。
  一家房地产公司售楼小姐,在集体宿舍和自己的情人被砍杀而死。
  听说现场惨不忍睹。
  纪荷住的也是集体宿舍,加上职业相同,她自己虽没吓着,其他室友却吓坏了,下楼倒垃圾都叫着她。
  那天晚上,她照常陪室友下楼倒垃圾。
  忽然,那位叔叔就来了。
  开着一辆低调至极的车,落下车窗对她打招呼,笑地脸上皱纹像一朵温暖的太阳,问她愿不愿来鸿升集团。
  纪荷笑,我不就是在鸿升集团吗。
  叔叔说,听说你没上大学,我满足你一切愿望,当做阿拉丁神灯使用,愿不愿意?
  这真是一步登天了。
  纪荷说,愿意。我想当记者。
  为什么?对方觉得奇怪,又加一句,你甚至可以要我的财产。
  纪荷回,我觉得记者好玩。
  一句好玩。没多久,明州电视台法制频道的虞正声亲自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干。
  他当时是全国知名调查记者,只不过老了,身子有些跑不动。
  纪荷当然愿意。
  乔景良,也就是那位叔叔,乔开宇父亲,给了她新身份,新职业,新天地。
  后来一年他身体不适,将她叫到床前,给她看了遗嘱,将他名下三分之一股权,在死后全部赠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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