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们本村人,你怎么会不知道?”
“别想从我这儿拿消息。除非等价交换。”
“什么价儿,你?”纪荷乐了,忘了眼外面,湿淋淋的街面上,灯光绚丽交错,一排的发廊按摩店,穿吊带的小姐姐们站在自家门前揽客。
江倾不知道是不是掉进盘丝洞……还没回来……
“他是你什么人?刚才那个?”肖冰不依不饶,非要得到答案的固执眼神。
纪荷单手一撑额,眉心轻拧,答地爽利,“我哥们儿!”
肖冰没再说话。表情却松快下来。露出半边虎牙。
纪荷继续翻手机,看到责编发来的片子,直接点开审了起来。
关于过审这个东西,她做了多年已轻车熟路,什么能播,什么不能播,心里都有称,翻着翻着忽然想起……
楚河街的残肢,和前年做过的一期选材好像啊……
她迅速退出,在“废材库”里翻来覆去。
好在她手机内存大,这些东西至今保留。
讲的是这么一个案子,一个出门索要工程款的小老板,在和老婆留言“对方要结款了,我马上去拿,晚上回来大餐”后,突然人间蒸发。
老婆不甘心,再三到债主家里质问,结果没得来说法,却被对方放话,款子已经全部结清,是死是活都不关他们事。
这话老婆当然不信,他丈夫手底下的小承包商们倒是信了,一窝蜂上门要结款。
人家孤儿寡母哪有,原本就是最上游的老板欠款,丈夫不得不去要、才下落不明,这下,丈夫还背了携款潜逃的罪名……
一家人分崩离析,没多久,老婆就携子下海当起了小姐……
纪荷记得,这老婆原本是个烈性子,后来为什么堕落,听邻居说她被威胁了,说有人绑架她丈夫,寄来丈夫的断掌一只,要求她下海赚赎金……
匪夷所思。
不过纪荷行走江湖惯了,见怪不怪。可惜的是这期没做成。因为小老板妻子不配合。
“肖冰,我先走了。”关上废材库,她和小托尼打了声招呼。没管对方应没应,起身就走人。
走到外边墙根才发现。
垃圾桶在墙根靠着。
江倾明显回来过。
她眉微皱,思考着什么,提步。
雨停了。
地面变成泥地。
牛仔裤将她腿型修的明显,一双长腿,腰窄、肩开,从一家按摩房前低头、看着手机经过……
“美女!多少卖啊?”牙齿烟黄的嫖客,在门边儿上被她勾了魂,搂一把小姐肩,见她不理,骂道:“操,高贵的很哩!”
小姐欲拒还迎着,“哎呀进去嘛,蛇哥。”
蛇哥笑骂着“还是你懂”,脑子里混着刚才在外面看到的倩影,转进屋内。
十来分钟后,酷刑结束。
小姐仍陪着笑脸,“蛇哥,你好厉害。”
蛇哥逮着她嘴,亲地吧唧响,臭味刚离去,外面传来小姐妹的呼唤,“阿颜,有帅哥找!”
这破地方哪有帅哥?
不是浑身脏兮兮的民工,就是刺龙画虎的臭流氓。阿颜是长得不错,不然也不能成为这店里的头牌。
她原可以去更大的夜总会伺候更有钱的男人,但是不自由。
阿颜愿意呆在这里。
她抬腕看表,虚弱叹了一口气,“琴姐,我不接了。得回去看兜兜了。”
兜兜是她儿子,三岁半。请地便宜钟点工带着,她很不放心。
那个叫琴姐的进来,一脸春光,像刚从床上下来,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客人床上,“哎呀,你必须接!这客人——帅的你合不拢腿!”
对这种暗带黄色的笑话。阿颜已麻木。
冷着脸,勉强一笑,“好吧。我洗洗。”
洗了不到十分钟,出来一看。
对方的确出色。
光背影展示在眼前,就觉得天色都亮堂起来。生机、英挺、正气……
“你是陈颜?”他转身,平淡的声调问她。
阿颜脸色肉眼可见的白,“是……”
可能太自行惭愧了,她甚至微微垂眸……
“别怕。”他似乎晓得她们这一行怕什么,及时稀释她的顾虑,“我叫江倾,以后有事,打我这个号码。”
他的名片简单,但也正式,阿颜已经有两年整没接过任何人的名片。她的手只会将印着自己照片和电话的小卡片塞进一家又一家的宾馆门缝里……
“刑刑……”阿颜的声音颤抖着,一只手不自觉捂住自己惊张的唇口。
“你丈夫的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谈。”
瞬间,阿颜好像崩溃了一样。眼泪簌簌。
这是她自丈夫失踪以来,接触到的最高执法机关。且不是一个普通警员。
男人离开时,云淡风轻,只问了那个蛇哥的地址。
阿颜收敛情绪后,告诉他答案,但她奇怪,“这好像和我丈夫案子无关。那只是一个本村的嫖客。”
“哦。”江倾低头在手机上画着路线,这地方四通八达,情报组炸了两台无人机都没拍全,最原始的手法画着,他笑不达眼底,“嘴不干净。”
“……?”
第12章 蛊 不像……
找了一圈,没见人。
纪荷有点恼地打电话给他,“在哪儿呢?掉盘丝洞了?”
“在9巷。”他声音听着有点喘,不知道在干嘛。
纪荷先把手机拿耳朵远了点,心里骂了句毛病,喘成那样……多让人误会,还以为在盘丝洞里。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高中时代,他身边美女如过江之卿,家世、长相、才艺方方面面出众。
这种大少爷,即使解决需要也是去高级夜总会,甚至有时间可以包养一个。
以前南江的公子哥们都这么玩。
纪荷至今记得那帮少男少女,在昏暗的酒吧相依偎,旁若无人亲吻。
或是男孩子公开谈论某个女孩的初夜反应。甚至交流自己睡过的女孩数量。骄傲比试。
当时江倾什么样儿的……
纪荷有点想不起来了……反正看着……不像处男……
她深眯了一下眼。
艳粉的发廊灯在头顶旋转。
这条街,好像怎么都走不完。
纪荷一手握手机,一手捧着自己另一边的胳膊肘,淌着泥地前行,“你回去干嘛……”声音莫名其妙地变软了……
自己都没发觉……
“刚掉一个东西。回去捡了。”江倾语气云淡风轻,也不怎么喘了,“我送你回去。在哪里等我……”
“不用。”纪荷拒绝,往周开阳所在的位置走,“我和同事一起来的,有车坐。你回家吧。”
江倾没回话。似有有点失望。
纪荷避让了前面一辆自行车,耽误了几秒钟,没理解到他的情绪,只强调着,“早点回家。楚河街很乱的。”有的甚至会直接攻击警察。
这是在关心他?
江倾笑了,“哦。”
又过了几秒,她问他还有什么事。
江倾说:“我又不找女人。还有什么事。挂了。”
相当利索的结束通话。
纪荷对着屏幕瞪了一眼,小声,“谁知道你找不找女人……”忽地又笑,“神经病……跟我交代什么……”
嘴角却上扬。不由脚步更加轻快。
……
第二天一早顶着熊猫眼到台里。
纪荷浑身飘。
她昨晚一夜没睡。
和周开阳碰头,在车里聊了一个多小时,赶到家又扑在电脑前坐了一夜,总算把资料全部弄完。
早上八点开的栏目例会。
诺大的会议室里满满当当二十多人。每个人都发言。
末了纪荷做总结,定下栏目改版的初步想法,并且决定下午四点正式开改版会。
十点审了一条片子,接着,拉了六个人进一个新群,发的第一条语音就是:赶紧来开会,咱们干票大的。
那六人分别是两个编导,两个摄像,老蔡,加一个实习生。除了实习生,其他人都是身经百战。
纪荷在这七人里面第二年轻。
实习生坐在纪荷左手边,满脸崇拜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拍领导马屁,一副乖巧伶俐,指哪扎哪儿的可靠样子。
纪荷嘴角似笑非笑,盯着这小男人,“听说你有小舒马赫之称?”
程诵脸色立时得意起来,“那是……”刚要长篇大论,纪荷给他递了一杯香茶,视线就收走了,冷艳到不行。
“这是前年我们废的一期选题。”纪荷言归正传,将资料发给大家,“这个女人叫陈颜。他丈夫是做装修工程的小老板,前年跟甲方要余款后突然人间蒸发。”
“这个我有印象。”童秋秋举手,她是编导,这期选题就是出自她之手,“当时我们去采访陈颜,她声泪俱下,说她丈夫绝对不会携款潜逃,一定是出事了。后来我们再去,她就莫名其妙改口,说不要媒体管了。丈夫是死是活也没那么重要……”
“当时舆论几乎将陈颜家炸了。”纪荷接话,翻着材料,“底下要账的小承包商将她家洗劫一空,娘儿俩没多久后就失踪。根据邻居的说法,陈颜收到一只快递包裹,是只断掌。怀疑丈夫被绑架,正在向她索要赎金。”
“她为什么不报警?”小实习生问。
周开阳友善的笑了,“肯定报了。”
纪荷这边的确有报警记录,当时天河分局的人到楚河街找甲方了解详情,甲方一口咬定,钱给了李明奇,并且亲眼看着他上了一辆昌河牌面包车离开。
这很奇怪,李明奇当时开的是帕萨特,又怎么会上面包车离开?
李明奇下落不明后,他的帕萨特一直停在楚河街南侧,没多久被陈颜卖了二手还债。
大约两个月后,天河警方找到那辆昌河牌面包车,询问车主,车主表示时间过久,并不记得李明奇。
“楚河街龙蛇混杂,司机不记得乘客很正常。”纪荷怀疑的凝着眉,不住拿笔在纸上画,“我就是觉得……李明奇还在楚河街。”
“这话有点毛骨悚然了哈。”她的责任编辑万妮是个鹅蛋脸,今年刚结婚,一脸的美满幸福,听不得这个话。
但大家都是做法制栏目的,从来没岁月静好,所接触的除了黑暗就是撕裂的人性。
一时间,沉默的思考在会议桌间蔓延。
纪荷先开口,她抬眸望大家,同事们脸上也严肃。
她笑,“我之前在公安局走得多,知道一个词叫做警情异常。就是一个地方,多次发生警情,但结果都很平安无事的渡过……一开始可能是误会、小事,但次数多了……这个地方就绝对有猫腻。”
大家都会意一般的点点头。
纪荷说:“楚河街是明州的一块无头乱麻,里面各种势力错综复杂。这次,那块残肢绝对不简单。”
“你想怎么安排?”老蔡喝了口茶水,往后悠哉的靠在椅子上问。
做为七人之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最悠闲的导演,他神态最放松。反正纪荷安排什么任务,各单位配合干就是。
这小丫头脑子活泛,敏锐度高,天生干新闻的料。
老蔡信任她。
此时她笑了笑,一下也变得悠哉起来,不断让大家先喝茶。
这茶真好啊。
武夷山百年大红袍树上产的茶。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
她当然也不是一般人。直接从总监办公室抢。
这下可让同事们有口福喽。
喝到差不多时,她把材料发到各位同事的电脑上。
“现在,我怀疑陈颜老公、前两天的男性断腿,是同一起事件。”
面对同事们的惊讶目光,她声调不急不缓。
“不管是什么事件,得查,得有真相。做新闻得客观嘛。”
她耸耸肩,在椅子上转了半圈,思考着又转回来,正色,“我们分两路,秋秋,陈颜当年是你跟她接触,这次继续是你,让宗哥跟你。”
宗哥是摄像,不同于周开阳的斯文,长得很有杀气。楚河街毕竟复杂,一男一女干活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