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心头猛颤,似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不管其他,拼命朝那奔了过去,她满心激动,却发不了声音,只急的满眼是泪。
德喜满脸诧异,似是有些不认识,只磕磕绊绊道:“阿,阿年么?快,快上来。”
见阿年点头如捣蒜,德喜连忙扶着阿年上车,随后便立刻架着马车离开了。
阿年抖抖索索的钻了进去,便瞧见车里已是端坐着一个人,一身玉色锦衣,面如冠玉,神色不似往日清冷,带着些微的疲惫,却依旧骄矜难掩。
“世子?”阿年张了张唇,却压根没有声音,心里明明松了口气,只是眼里强忍了许久的泪霎时便冲了出来,如溃了堤的江河。
周玄清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立刻惊醒,眼底通红,白皙的下巴上冒出了点点青胡茬,像是几夜没睡觉。
见一个身着碧青色薄衫的面生女子上了车,先是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可看着阿年满脸带泪,吓得赶紧上前抱住。
堪堪就要抱住的时候,马车轮子不知压到了什么,阿年站立不稳,整个人朝前冲了过去,正正撞到了刚刚起身的周玄清怀里。
只听‘唔’两声闷哼,阿年额头也是被撞的发红,又听外头德喜喊了一句:“世子,压到坑了,坐稳些。”
周玄清却觉得这坑出现的刚刚好,他正不知该如何跟阿年开口,如今佳人已是在怀,亲昵异常,那些往日羞以启齿亦或懒得多说的话,此时俱都能在耳边轻轻道出。
忍着背后的疼,周玄清紧紧揽住阿年,托起阿年柔嫩滑腻的下巴,手下十分轻柔,不知如何弄的,轻轻拉开了阿年脸上那层皮子。
她应是才上过妆,朱唇粉面,俏丽无比,眸中因着流过眼泪,盈盈若水,脸上抹了脂粉,带了丝茉莉香气,和着淡淡奶香,沁人心脾。
上了口脂的红唇轻颤,娇艳欲滴,周玄清情不自禁挨了挨,又怕吓到她,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眼中露出一丝炽热。
感受到她浑身轻颤,周玄清有些心疼:“阿年,你别怕,所有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怕。”
周玄清与她额头相抵,嗓音轻柔无比,又有些忍不住,轻轻低首啄了下阿年的唇角。
“你不能嫁给叶繁星,你是爱我的对么?叶繁星在利用你,我不能让你进叶家的门。”
阿年先是听到他那句别怕,一时泪如泉涌,像是迟来的安慰一般,在那一日她惶恐无依等人来救的时候,她是多么期盼着他能来抱着他,跟她说一句‘你别怕’呀。
听到后一句,阿年心头一阵猛跳,眼中满是错愕,心口泛起一阵涟漪,是的,她心里是有他的。
旋即面色又有些不安,叶婉正等着她和叶繁星拜堂呢,若是叶婉因着自己出事,叶繁星可怎么办?还有院子里的那人,还有岑缨……
阿年不由摇起了头,冲着周玄清默默流泪。
周玄清见她不说话,只是不停摇头,还以为阿年仍旧惦记着叶繁星,心里一时酸楚无比,涩的他嗓子发痒,可眼神却越发坚定了。
他双手捧起阿年的娇颜,替她拭去泪痕,眸中光芒不熄,“阿年,我只问你,若是不嫁叶繁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阿年眸中惊诧可想而知,没想到兜兜转转,转机竟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一时心绪激荡,再次泪盈于睫。
她心内是愿意的,可如今她是这种状况,他该如何娶她呢?让她这样进国公府么?如今的她,会让他、让国公府都受到耻笑吧。
到了此时,才真正明白叶繁星心中那丝愧疚从何而来,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她不在乎的东西,世人在乎,女子这个身份,让她不得不在乎。
第65章 抬头的第三十五天
阿年开始挣扎, 她想与周玄清解释一下现在的境况,可她无法开口, 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去,眸中越发焦急,亮若星辰。
周玄清看出了她的焦急,喉间发堵,妒意难消,额头又重新抵了过来,挨挨蹭蹭的, 额前的绒毛细碎微刺,有些发痒,他心口微漾。
时间不算多,他只能长话短说:“阿年, 我不想叫你嫁给叶繁星, 他那人……”他不喜背后说人, 阿年如今心中是有叶繁星一席之地的。
“你既是不说话, 也不挣扎,我便当你同意了?”
见阿年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也不再颤抖,周玄清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细长精巧,他的手指骨修长白皙, 眸中温柔, 将银簪轻轻插-进阿年的发间。
又将阿年腕间的镯子取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叶繁星的,却见到阿年的腕上有一圈青痕,眸色微沉。
“莫怕, 我都已安排妥当,这件事,我布置了一些时日,我也不愿瞒你,当然,我也并不在乎你的声名如何……”
周玄清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才柔声继续。
“阿年,国公府本就轶事颇多,天下悠悠众口,若是辱我便罢,可我不想将你掺杂进来。你只跟着去便行,只等这里风声过了,我便接你回来,我们那时便成亲好么?”
见阿年眼中泪光闪闪,纤柔温婉,抹了头油的乌发梳的一丝不苟,并着银白的簪子,艳丽无双。
又认真虔诚的在阿年额头印下一吻,看着阿年红唇昳丽,终于是没有忍住,重重的覆了上去。
阔别了半年多,这依旧柔软娇嫩的唇,终于再一次得入他怀,按捺住心头不断狂涌的欲-望,狠下心与阿年的唇分开,阿年红润的唇,还有口脂,都差点叫他吞进了肚。
周玄清见她睁着水眸,眼若清泉,憋得满脸通红,不由勾唇闷笑起来,点了点阿年的鼻尖。
“呆头鹅,怎的隔了一些时日,又不会换气了?”
阿年浑身无力,手松垮垮的揪着周玄清的衣襟,双颊通红,眸中羞恼。
她看的分明,那根银簪和周玄清从前送给她的那根一模一样,她自己的那根拿走了,周玄清的这根,上面刻的应该是‘清’字。
周玄清紧紧的将她按在怀中,努力平息混乱的气息,嗓音喑哑。
“阿年,你莫要怕,我会安排好一切,不要怕,乖乖的去,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我必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损伤,即便是声名。”
又捏着她的肩膀,神色极其认真,与阿年双眸对视:“阿年,等我,等我娶你。”
这句等我,周玄清早就想说了。
那日去永城前,放下帷幔后,他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是要等到现在才能说出口。
好在,也不算晚。
马车晃晃悠悠的又停下了,德喜在外头喊了一声:“世子,到了。”
周玄清眸色转浓,定定的瞧着阿年,眼中满是不容忽视的坚定之色。
他又重重的在阿年额头印下一吻,随后便出了马车。
阿年只觉一阵头晕脑胀,这个局面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那股子羞意和小鹿乱撞的心,细细思索周玄清的话,总算反应过来,周玄清的意思,这是他安排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云央曾经说过,她那时被人带走的时候,就是这般——
“我一叫唤,他就在我身上一点,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看,他就点这儿,这儿,”云央还指着自己肩头处,示意给阿年看,“可疼了。”
阿年总算想起那人给她的熟悉感是为什么了,分明便是那张画上的人,那时候,她拿着画到处找云央,只是真人稍有不同,她也不再留意,一时没有想起来。
也不知道家中是何状况,阿年心头担忧,可周玄清说他都安排好了,一时喜忧参半,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做。
周玄清显见是误会了自己和叶繁星的关系,可这本就是他们故意让周玄清看到的,阿年若是强行留在玉京城中,日后倘若有心人知道,恐怕有关国公府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
这些八卦轶事,尤其是权贵之间的,平头百姓更是喜欢议论纷纷。
罢了,世子说话一向算话,此番,就信他?阿年心头泛起涟漪。
心中却也气恼,为何不让她说话?这也是商量好的么?娘亲还不明情况,若是发现自己不见了,岂不是要大大伤心一场?
此时再回转也不能了,等她双脚赶到,怕是天都要黑了。
幼时岑缨便和她耳提面命,任何事,总有利有弊,旁人说的没用,要自己来看,选对自己有利的才最好。
阿年从小便听话,岑缨有许多话,她都不太记得了,唯有这句,她记得很牢,也让她在国公府里,得以默默平安长大。
只是马车行的越发快,阿年无法,用力敲车厢门:“得喜,停下,我想方便一下。”
*
吉时将近,日光越发炽盛,蝉鸣声声,院中桂树蓊郁,日光也只能透下一点斑驳树影,树底下站了不少的人,皆是面色带喜。
屋中新娘子已是穿好着装,一身红嫁衣张扬妍丽,红盖头上金银线掺杂绣出的鸾凤栩栩如生,她敛手安静坐在床上,只等吉时临近,等着情郎来接。
男子此时还未走,见女子安静坐好,他面色极不高兴,眉头皱的更紧,紧抿着唇,盯着一身嫁衣的新娘子。
可时辰不早,他得走了,再待下去会惹人怀疑的,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男子开门出去。
正好碰到端水进来的岑缨,两人碰个正着,男子连忙抬手躬身:“岑夫人,礼单和少夫人再次都确认过了,没有问题,小人先告退。”
岑缨并未瞧他,视线全在自己女儿身上,笑盈盈的点头:“哎,多谢这位管事。”
男子出去后,岑缨将插着竹管的水杯递到阿年面前:“来,天气热,少喝些,等会成婚的礼节可是累煞人呢。”
阿年轻‘嗯’了声,想揭开盖头,手却被重重拍了下去,阿年吓得浑身一颤,手心发黏。
“做什么呢,你这丫头,怎的这么马虎?”岑缨哭笑不得,“这盖头一旦盖上了,就只能等新郎官来揭开了。”
阿年眼见着放松下来,接过水,塞进盖头就着竹管略微吸了两口。
接着就听到外头鞭炮声起,岑缨面色一喜:“繁星来了,阿年,乖乖等着。”
阿年微微点头,岑缨笑着出去了,没看到坐在床上挺直脊背的新娘子,瞬间弯了腰,还拍拍胸口,吐了口气。
男子赶路极快,到了商量好的地方后,正巧看到周玄清从车厢里出来。
见到周玄清,他面色比之前还要冷淡,嗓音板平:“你有些过分了,你没跟我说,扮她的丫头,是云央。”
周玄清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马车,略微笑了笑:“若是说了,你也不会同意啊。”云央与阿年身形相仿,又最是熟悉,除了她,周玄清想不到第二个人。
男子眉头皱的极紧,回想那日周玄清找来的时候,满面冷霜,“不许她穿上嫁衣,更不许盖上盖头。”转而又软了声儿,“你手脚轻些,莫要吓着她了。”
不由有些不忿:“那你也不能说都不说?你不愿自己媳妇穿上别人的嫁衣,你就让我媳妇穿?”
“你想多了吧,云央到现在可没有接受你呢,甚至讨厌你。”周玄清拍拍他的肩:“再替我做件事吧,帮我护送她,不要叫人找到。”
男子怒目而视,面上满是谴责:“你还有脸再提要求?我连着几日不睡赶着做了几张皮子,你知道多累么?”
“我知道,我知道。”周玄清举起双手:“只要阿年同意,云央无论跟谁,我以后都不会有二话,我回去就把卖身契撕了。”
周玄清有些语重心长,“我这也是帮你,何况,云央最亲近的,便是阿年,你此次护送她,趁机多讨好些,到时候,阿年也好跟云央说些好话。”
“你可拉倒吧,自己媳妇差点就成了别人的,还来教我怎么做?”
语气很是不爽,男子看到他唇上染得胭脂红,十分碍眼,眼角抽搐了两下,叹了口气:“若不是欠你一条命,我才懒得管你。”
周玄清探手用大拇指将那些口脂擦掉,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两人相识多年,话总比旁人多些,“你就庆幸吧,若不是我,你这辈子,估计都是孤独终老。”
旋即正了面色,望向已经不见了踪迹的马车:“替我护好她,不要太久,我就会接她回来。”德喜不会武,孤身女子一路不太安全。
男子略微点头,不再多说,上了马直追而去。
直到此时,眼见着阿年被送走了,周玄清才松懈了紧绷的身体。
一时有些头晕目眩,休息太少,加之昭文馆内也繁忙,天气又热,体力有些透支。
后头还有许多事呢,周玄清捏了捏眉心,望了眼已经没了踪迹的车马,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鸳宁郡主已经择婿的事情,不过一日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玉京,许多世家子都十分感慨,不知那昆玉郡主的儿子、卿风,到底是哪里入了鸳宁郡主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