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今日在馆内,满脸带笑,看着傻乎乎的,只可惜今日周玄清休息,不然他就可以跟他分享一下,他是如何将她‘夺’回来的。
还没和众人分享完这份喜悦,外头就来人了,正是前几日前来送冰的总管,他满脸带笑,慈和的紧。
第66章 抬头的第三十六天
听到皇上要见自己, 卿风浑身一凛,昂首挺胸的随着入了宫, 同一时刻,宫里却有人出了宫。
周玄清回了府,正好碰到国公夫人也回转,一见母亲脸色,他便知道,母亲定是为了赐婚一事而来。
母子俩相遇,国公夫人虽说如今不大管他, 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快,周玄清连与她商量一声都无。
“清儿,你也实在太糊涂了,皇上召见你, 必定是为了鸳宁郡主的婚事, 你为何拒绝了这门亲事?”
在她看来, 这件事对周玄清来说, 实在是太有用处了。
昭文馆内的人,虽说都是一群治书著书的能人, 可再能,治书还能治出花来?终究还是要返回朝堂,做些实事才是正经。
馆内许多博学之士,终会踏足朝堂, 尤其是受皇帝赏识另有才能的, 直接入了三省六部都是可能的。
周玄清见国公夫人满脸可惜, 不由有些头疼,如今她身体十分不好,若不是因着他, 大概是不会在外头奔波的。
“母亲,我与那鸳宁郡主,连面都未曾见过,如何能结为夫妇?”
他近些日子和国公夫人关系缓和了不少,因着和叶婉的事儿彻底说开了,他也开始慢慢理解了母亲的苦楚,更是让他明白,阿年她们这些女子,有多难。
国公夫人眉头拧紧:“那你之前还与母亲说什么,婚事但凭父母做主?清儿,你不能一辈子留在昭文馆的,国公府从前的荣耀,你就不想拿回来?”
两人边说边走,徐嬷嬷坠在后头远远跟着,上次的事儿,国公夫人并未怪罪,徐嬷嬷是从太师府里带出来的,太师府如今烟消云散,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越来越少。
她开始礼佛,也不是为从前的事儿忏悔,她只是找不到什么寄托,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总算活的明白些,人也开始变得宽容多了。
周玄清听母亲说的话,心内有些不快,却还是耐心解释:“母亲,并不是一定要涉足朝堂才能恢复荣耀,昭文馆内治书的事儿,我做的十分得心应手,我也愿意日日以书为伴。”
心内一声长叹,终究无人能懂,或许阿年在这,她定会赞同一番,然后用清澈水眸看着他,满眼崇敬,那是对书本的尊敬,对那些编纂之人最高的奖赏。
国公夫人听儿子话语真诚,斩钉截铁,知道没了转圜,只是长叹一声:“你性子冷清,母亲真是不知该为你选哪家的闺秀,清儿,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周玄清难得听到国公夫人说出这么一番话,若是从前,恐怕定会逼迫他,虽说他也并不想反抗,可如今到底不同了……
“母亲,您莫要忧心,我定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
此话说完,国公夫人彻底无言,她自己的路都走成这般样子,连累的周玄清变得寡言少语,此时他说这番话,何尝不是因着幼时的事,才有此因果。
话语间,两人到了长宁院,周玄清搀着母亲往院中去,此时正是烈日当空,幸好这树荫下的路凉风习习,两人走的有些慢。
国公夫人叹了一声,拍拍他的手,眼中满是慈爱:“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也不掺和了,只愿你能过的安康,不似我与你父亲一般,母亲就心满意足。”
周玄清才送走阿年,正是心头激荡的时候,此时听着国公夫人谆谆慈语,一时有些情不能已。
他少有这般心头酸涩难挡、又涨又痛的感觉,侧头看去,他早就比母亲要高出一大截了,母亲鬓边,也已华发丛生,她老了。
“母亲,会的,我定能幸福又安康的。”即便是如国公夫人这般的人,半生都在争强好胜,到了如今,也只剩希望儿子能过的幸福安康这个愿望了。
不知何时,就起风了,不过这盛夏的天气,总是变来变去,随着日头西斜,总算驱散了些燥热,大地也开始散发着余温,迎接即将到来的黑夜。
此时叶繁星正在宴宾客,心中对叶婉放心不下,回新房前先去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睡着,暗暗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周季深,无奈叹气。
“叔父,您也去休息下吧。”叶繁星实在搞不明白周季深的想法,叶婉好的时候,日日戳她的心窝子,现在眼见着要别离了,就日日在一边守着。
他心头不屑,却又无可奈何,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女之间,实在太过繁杂,周季深爱过叶婉,也爱过邹若言,他爱过每个跟过他的女人,却唯独不能长情。
可惜,却也不可惜,叶婉若是真的嫁给周季深,那怎么还会有他呢。
方才饮了些酒,叶繁星有些放松,如今的他,反而变得松快了,从前束缚太多,那些无形的、有形的,全都压在他的心头,叫他喘不过气。
“叔父,今日侄儿成亲,您要不也去喝上两杯吧,这里有丫头守着,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周季深眼底熬的通红,越发临近离别,他心里就越不舍,从前叶婉的好在脑海里反复来回,此刻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瘦脱了相人不像人的叶婉,他只觉茫然。
“我不去了,繁星,你母亲身子不好,我还是好好守着吧。”周季深握着叶婉如枯树一般的手,嗓音哽咽,“从前,我没好好陪她,如今,总要好好送送她的……”
叶繁星没有多劝,只默默的瞧了一会,便出去了,将门也带上,到底不是他所经历的,他无法与周季深产生共鸣。
他对叶婉,正如叶婉对他一般,不过他是从这些年里一点点死心,而叶婉,是这些年里,一点点想起,他是她的儿子。
他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解脱,那股子郁气纠结在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着里头的痴男怨女,不禁扯了扯嘴角,他又何尝逃得了这红尘万丈?
走了一会路,就已是出了一身汗,叶繁星扯了扯衣领,这大红的新郎官衣服为了好看,做的颇为紧身,腰带又宽又厚,不过眼看着已经快到自己院子了,叶繁星加快了步伐。
见丫头都还在守着,喜娘也笑盈盈的将叶繁星迎了进去。
“来来来,新郎官可真是心疼新娘子啊,这还没入夜呢,就记着来揭盖头。”喜娘喜笑颜开,随着叶繁星一道进去,身后的丫头手里端着大红漆盘,里头放了一柄红绸包裹的玉如意。
叶繁星接过玉如意,让她们都下去:“行了,忙了一日,大家也都累了,都下去领赏吧。”
喜娘自是无有不应,带着丫头们都下去了,留下屋中一对新人。
叶繁星将玉如意递给了阿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阿年,给,你还是自己揭开吧,你肯定也不愿意我来揭。”
也不管阿年是何反应,便径直往耳房去,一边走一边嘱咐:“我先去洗漱,天气太热了,晚上我打地铺,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阿年听到没动静了,虽这话说的有些不太明白,却还是颤巍巍的自己拿玉如意揭起了盖头,大周习俗如此,进了新房,那盖头必得玉如意或是喜秤挑开,不然会不吉利。
随着盖头落下,一张如雪俏颜露了出来,可不就是阿年,红唇雪肤,夺目昳丽,明艳无双。
这正是扮成阿年模样的云央了,脸上是那人贴的皮子,想起那人满面寒霜的样子,云央就一阵哆嗦。
听见耳房里头传来水声,云央长吁了口气,她今天紧张了一天,手心里黏腻不堪全是汗水,脸上还戴着一张皮子,只觉憋闷的慌。
身上的嫁衣也紧的很,嘞的她腰都要断了,云央将那宽绸腰带解了点,总算是轻松了许多。
又往耳房瞧了几眼,见叶繁星暂时没有出来的意思,云央连忙起身,一边的桌上摆了不少点心还有凉碟,云央拿起筷子就吃。
没有想到,成婚居然这么累?除了早上岑缨给她喝的几口水,她就压根没米进肚子,早知道就该偷偷吃一点的。
叶繁星出来的时候,见云央竟然坐在桌边吃起了东西,看样子还挺香的,知道她是饿坏了,笑着走到窗边吩咐:“快端些吃的来,不拘什么开胃的就行。”
外头有丫头应声,云央很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筷子,不敢露了形迹,只小声道:“其实不用的。”
这时候天还将黑未黑,窗中透着隐约的白,屋中荧红烛火倒是点了不少,照的亮堂堂。
叶繁星本来也有些尴尬的,可见‘阿年’倒是丝毫没什么尴尬的样子,知道她一贯想的通透,加之她对自己也没什么儿女之情,此刻连带着他也镇定下来。
又轻笑了声:“没想到,我还比不上你一个小丫头淡定。”一边摇头一边也坐了下来,回想阿年从前种种,只淡笑不止。
云央正在啃糕饼,闻言只觉诧异,却还是和叶繁星温婉笑了笑,出发前世子吩咐过,遇到不会回答的,便淡淡笑一笑。
叶繁星心内赞叹了一句,只觉自己确实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真是白长了她几岁。
恰好这时外头拿吃食的丫头回转,叶繁星没让人进来,他自己将食盒接了进来。
云央连忙上前接过食盒,这些她是做惯的,叶繁星瞧着便不像是会做事的人。
此时他脱下了一身红袍,换上了一身月白中衣,看着神色十分轻松,身量高挑,剑眉朗目,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确实英挺出挑。
第67章 抬头的第三十七天
云央将食盒里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碟凉拌牛肉并两个芝麻烧饼,还有两碗鸡丝凉面, 上面盖了不少黄瓜丝、木耳丝、三五根脆爽的小白菜,又浇上了一勺浓浓的芝麻磨的酱,看着便很是开胃。
她用筷子先拌了一碗,递给叶繁星后,又自己拌了一碗,一边拌一边咽口水。
叶繁星看着便憋不住笑,只觉得阿年变得有趣了许多, 许是成婚害羞的缘故,让她多了丝女儿家的娇憨。
“往常可真看不出,你是个爱吃的。”
云央听着很是尴尬,她倒不怕什么清白声名, 世子在她来之前就说了, 如今叶繁星母亲身子不好, 他是不可能圆房的。
只要她撑过这几天, 以后阿年就能回国公府,她也能恢复自由身。
想到这, 云央便镇定了心神,想着阿年平日的习惯,举筷吃了起来,这才敢开口说话, 声音闷闷的:“叶大哥你也吃些, 光喝酒伤身呢。”
叶繁星见她吃的格外香甜, 便也捏着筷子吃了起来,两人一时无言。
云央吃完放下筷子,只觉的两人对着坐十分尴尬, 又站起身将碗筷收拾了,她停不下来。
毕竟她也没成过婚,实在不知,这不入洞房的洞房花烛夜应该做些什么。
“行了,明日丫头会来收拾的,你也累了,早些洗漱睡下吧。”
叶繁星也有些疲累,他虽朋友不多,连个闹洞房的都没有,可宾客不少,今日应酬不断,确实是累了。
他笑看着‘阿年’忙活,心头明白,却故意不说破:“阿年,耳房里头有热水,你自己去洗漱,晚上你就睡床铺,不要怕。”
云央连忙“哎”了声,忙不迭的往耳房奔去。
叶繁星笑着摇了摇头,自顾抱起被子,在床边铺开,又拿了枕头,很快便也睡下了。
云央在耳房磨蹭了很久,等她出来时,一时四处蛙声不断,月色被云层遮盖,眼看着都是深夜了。
屋中荧红喜烛已是燃烧过半,烛泪都积了厚厚一层。
地上的叶繁星睡的正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央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沾了枕头便觉困倦,很快也睡下了。
这玉京城中失意人不少,也有人睡不着,宁愿出来晃荡,长街黯淡,天上的星子也不见几颗。
周玄清打马走在长街,只觉寂寥无比。
他实在睡不着,他担心阿年,也担心叶繁星这边,若是叶婉真的因为这事而出了问题……
他渐渐知晓,叶繁星这一生不易,他至少还有长辈倾心相护,叶繁星却是一路都靠自己摸爬滚打。
又长叹一声,如今这状况,实在是错乱的紧。
心头无奈却也只能等,周玄清勒紧缰绳,打算转头回府,却被一人拦住了。
街边偶有一丝烛火,却看的不甚分明,周玄清只隐约注意到是个女子。
“你下来,我有话问你。”这声音听着像是来讨债,周玄清虽有些莫名,却还是干干脆脆的下了马,玉京城中十分安全,他一个男子,倒也不必怕一个女子。
近了些才瞧见,女子手中执了鞭,还未等周玄清想清楚,女子便冷冷开口:“你为何拒婚?”
周玄清眯眼,虽说对方也看不见,影影绰绰能瞧见她大概模样,只觉十分熟悉。
“你是鸳宁郡主?”周玄清先行抱手行礼,“我与你未曾见过,也并不曾有什么感情,若是不拒,岂不是误了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