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布丁琉璃  发于:2021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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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屈殿下扮作敝府奴仆,待会儿下车,殿下只管跟着我,莫要出声和张望。”宋元白挑开车帘朝后门的守卫处张望一眼,嘱咐道。
  纪初桃挽着食盒颔首,一副“本宫都明白”的笃定。
  宋元白只能带一人进去,故而挽竹被留在了马车上。
  宋家已提前打点过了,领头的狱卒检查过食盒中的东西,便亲自带他们进去。男人们走得很快,纪初桃有些紧张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敢抬头,不敢出声,只觉越往里走越是黑暗可怖,阴冷潮湿的气息如蛛网般裹得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走到了牢狱尽头。
  那狱卒头示意到了,略一躬身道:“宋将军,您只有一刻钟探望,还望抓紧时辰。一刻钟后梆子声响,不管什么要紧的话没说完,都必须即刻出牢。”
  “规矩我自然知道,这些,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宋元白解下腰间的钱袋,也未掂量,便直接尽数给了狱卒。
  狱卒并不多言,行了礼便告退。
  狱中的祁炎正闭目养神,待狱卒离去后才悠然睁眼道:“都安排妥了,还来这作甚?”
  话音一顿,他看到了宋元白身后的纪初桃,登时一怔。
  “祁小将军……”真见到了祁炎,纪初桃反而有些无措。半晌才反应过来,打开食盒,将牛肉糕点等物从栅栏下送饭的小口中递了进去。
  高贵无双的帝姬显然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送个饭都有些磕磕碰碰,动作十分生疏。
  短暂的惊愕过后,祁炎微微坐直身子,眯着凌厉的凤眼道:“永宁长公主殿下为何会纡尊降贵,来这等污秽之地?”
  话虽如此,凌厉的目光却是直直地刺向宋元白。
  “你们聊,我去那边守着。”宋元白挠挠鬓角,很自觉地退至一旁,装模作样欣赏墙上一个斗大的蛛网。
  “是我拜托宋将军捎我进来的。”纪初桃为倒霉的小宋将军辩解。
  她好奇地打量着狱中镣铐加身、却依然英气的祁炎,只觉莫名心酸。明明半个月之前他还是是御宴上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转瞬间就卷入乱流之中,落魄至此。
  “臣已是戴罪之身,殿下想和臣聊什么?”祁炎隔着一道铁栅栏望着纪初桃,目光探究,暗流涌动。
  “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冒昧问一句……”纪初桃微微蹙着秀气的眉,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半晌,她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干净的眼眸看祁炎,轻声问,“祁小将军真的有参与谋逆,与皇叔结党营私么?”
  这是什么问题?祁炎心中哂笑。
  即便是真的谋逆,难道他还会大大方方承认不成?
  但纪初桃的目光如此凝重诚恳,仿佛一个急于解惑的学生。霎时间,祁炎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并针对这些“可能”迅速制定出相应的策略。
  “琅琊王的确派人多次递交拜帖,盼与结交,但那只是私交,绝不涉及公事。”
  祁炎是天生的布局者,须臾间已想好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回答。他气定神闲道:“琅琊王是否谋逆,臣的确一无所知。”
  纪初桃眼眸微亮,神色明显轻松了些,握住栅栏着急道:“所以,小将军并未谋逆?”
  “皇恩浩荡,祁家幸列公侯之尊,已是位极人臣,为何要反?”祁炎垂着眼,眼睑下投下一圈淡淡的哀伤,说出来的话却是连他自己都想嘲笑。
  可纪初桃并未看穿他心底的那点儿讥讽,认真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将军能否……”
  她似是难以启齿,垂下蝶翅般的眼睫,目光几番躲闪,方细声支吾道:“……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胸口?”
  纪初桃想确认,祁炎的心口是否和昨夜梦里见到的那样,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听清楚她方才说了什么,祁炎的眸色骤然一沉,皱了皱眉。
  他曾将那枚穷奇玉藏在衣襟内的心口处,这么多年从未离身,何况在宫宴上,她亦是打听过穷奇玉的下落。纪初桃以公主之尊提这种要求,实在太过诡异了些。
  见祁炎不语,纪初桃大概也意识到这样不妥,脸一臊,忙不迭道:“若是为难,便算、算了……”
  话未落音,祁炎已单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独属于少年人的结实胸膛,肌肉轮廓十分清晰漂亮。
  入狱前要搜身,故而祁炎提前将穷奇玉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索性依言照做,看看纪初桃会作何反应……
  一旁的宋元白转头便看见这么一幕,当即嘴角抽搐,一副“祁炎莫不是疯了”的表情。
  清冷的一线光落在祁炎身上,微微起伏的左胸处,殷红的朱砂小痣清晰可见。
  纪初桃仿佛被扼住了呼吸,心脏前所未有地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胸膛。
  祁炎真的有那颗痣!就在梦里一模一样的位置!
  所有的忐忑与疑惑皆迎刃而解。
  祁炎含冤是真,救她是真,娶她亦有可能是真!
  太神奇了,这一切都如此曲折奇妙,一会儿让人跌入谷底,一会儿又将她捧上云霄!
  这个少年,眼前这个强大桀骜的少年……真的会是她的命定良人吗?
  思绪如洪流涌过,强烈的冲击下,纪初桃亦是晕乎乎辨别不出身处何方。她微颤着伸出一只细嫩的手,穿过栅栏的缝隙,竟试图触摸那颗鲜活的小痣……
  祁炎面色一冷,合拢了衣襟。
  纪初桃如梦初醒,慢慢收回手,蜷缩起发烫的指尖。她望着祁炎,雪腮微红,眼睛像盛着万千星子的光辉,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祁炎未曾放过纪初桃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试图辨别她那张纯良秾丽的脸下,究竟暗藏了怎样复杂的来意?
  然而娇柔的三公主只是轻轻松了口气,眼眸一弯,笑了起来:“果然如此,我可算信啦。”
  “我能帮你什么吗?”未等祁炎反应,纪初桃又柔声问,毕竟牢里的人将来很有可能会是她的救命恩人……
  在见到纪初桃的那一刻,祁炎便预测了两种来意:一是大公主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祁家谋逆,故而派看似单纯无害的纪初桃来获取自己的信任,套取情报;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便是纪初桃是真的想帮他……
  既如此,不如顺势试探。
  祁炎想了想,道:“殿下若真的信任臣,只需帮一个小忙。”
  “是什么?”纪初桃好奇。
  “城东慈安寺偏殿的神龛上,供奉着臣祖父的长明灯,灯盏之下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一件对臣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宋元白是我的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之内,不方便做此事。”祁炎眼中蕴着一片暗色,扬着眉道,“殿下若能将那东西取来,臣定感激不尽。”
  一旁偷听的宋元白仿佛明白了祁炎的“坏心眼”,使劲儿朝祁炎眨眼,一脸“你果然是疯了”的抓狂!
  纪初桃亦有些出乎意料。她还以为祁炎会趁机让她向大姐求情呢!
  遂眨眨眼,不可置信地问:“就这样简单?”
  “嗯。”
  “是什么物件?”
  见纪初桃存疑,祁炎又淡淡补上一句:“殿下放心,那绝不会是什么危险之物……”
  纪初桃望着祁炎,眼眸如镜,仿佛能倒映一切污秽。
  “好。”她轻轻颔首,还是选择相信祁炎。
  毕竟只有她在梦里见过,祁炎将来会成为怎样一个威武可靠之人。
  她应得如此干脆,祁炎反倒愣了一愣。
  片刻,他收敛心中一闪而过的动摇,拖着窸窣作响的镣铐抱拳,垂下眼的眼睑盖住了汹涌的情愫:“那臣,先谢过三殿下。”

  梆子声传来,提醒他们一刻钟到了。
  纪初桃恋恋不舍地起身,许诺道:“祁小将军勿怕,明日此时,我定将东西取来给你。”
  ……
  “祁炎,你疯了!拿那种方法试探三公主!”纪初桃走后,宋元白双手抓着铁栅栏,一副恨不得从缝隙中钻进去揪住他衣领的模样。
  小公主对自己一片真情,怎能容忍祁炎如此这般?宋元白顿感“交友不慎”,咬牙切齿。
  “这是最后一次。”祁炎依靠在斑驳的墙上,望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亦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不似祖父和阿爹那般耿直,可以因一句“士为知己者死”而鞍前马后。
  猎人驯服了野兽,但他的袖中始终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防止野兽反扑。就像祖父为纪家征战到死,到头来,终究抵不过一句“祁家天生反骨”。
  什么“国士知己”,都是骗人的笑话!祁炎从来都不信纪家人。
  “我也只帮你这最后一次!”宋元白叉腰道。
  “盯紧她。”祁炎索性闭目,将纪初桃那鲜活灵动的笑颜强行从脑海中拂去,“一份无关紧要的假密信,若她是大公主派来的人,定会将密信偷偷送入宫去。若她不是……”
  “若她不是,你又如何?”宋元白乜眼看他。
  久久未有回应。
  片刻,狱中张扬的少年音传来:
  “若不是,我向她赔罪。”
 
 
第09章 考验   我算是看透了,……
  第二日,纪初桃照旧扮成宫女偷偷出宫。
  恐要去的慈安寺人员杂乱,纪初桃特意带了身手不错、性子谨慎的拂铃同行,挽竹则留守永宁宫,以防大姐那边察觉到异常。
  纪初桃偶尔会去二姐的府邸,故而出宫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太难的事,何况还有宋元白安排的马车在宫门外接应,不出半个时辰,便顺利到达了慈安寺。
  慈安寺香火旺盛,唯有偏殿静穆,排排木架上供着数百盏长明灯,白昼前来已是壮观,若是夜里来,必是灯海如星河浩荡。
  纪初桃和拂铃以帷幔遮面,在沙弥的指引下入了偏殿,打量着木架上一排排刻了蝇头小字的灯盏,问道:“若是官宦人家的长生灯,是放在何处?”
  沙弥合十道:“回女施主,官宦士族在左,富贾乡绅在右。请问女施主要捐善的是哪家?”
  左边……
  纪初桃撩开帷帽垂纱的一角,循着左边的位置依次寻找,而后眼睛一亮,很快找到了祁家供奉的长明灯。
  那是在殿侧单独的位置,摆放在三层的大木架上,紫檀木雕制的佛龛中燃着三盏长生灯,依次是祁炎的祖父母及生母。
  纪初桃悄悄给拂铃使了个眼色,拂铃立即会意,取了香油钱打发沙弥退下,掩上了殿门。
  佛龛较高,纪初桃踮了踮脚,只能勉强碰到佛龛底座,便摘下帷帽环顾四周,吩咐拂铃道:“快将那个月牙凳给我挪过来。”
  拂铃依言照做,看了看高度,颇为担心道:“殿下,您要取什么,还是让奴婢来罢!”
  “没事,你扶着我。”纪初桃稍稍提起裙子,搭着拂铃的手踩上月牙矮凳,佛龛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里面的三盏长明灯,是祁炎此生最重要、最敬重的三个人,几十年风风雨雨,管他什么英雄骨还是美人皮,都化作了虚无缥缈的一缕青烟。
  纪初桃合十道了声“叨扰”,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挪灯盏。
  那灯盏是铜质的,油火长时间熏燎,温度十分高。纪初桃猝不及防被烫了手背,顿时“啊”了声,飞速缩回手。
  “殿下!”拂铃忙道,“太危险了,让奴婢来罢!”
  “没事没事。”纪初桃不甚在意地用帕子缠住手隔热,继续小心挪动灯盏,果然在祁老爷子的长明灯下发现了一块颜色略微不同的木板。
  按下木板,神龛底座便出现一个暗格,里头放着一个巴掌宽大的木盒。
  纪初桃心下一喜,将木盒取出,灯盏归位。
  想了想,她顺势将神龛中的积灰拂去,又仔细地添满香油,摆上早就备好的瓜果线香,看着冷清的祁家佛龛一下子热闹起来,才心满意足地拿着木盒下来。
  “走罢。”纪初桃将木盒藏入袖中,重新戴上帷帽,开门出去。
  而此时寺门外的街对面,宋元白左手拿着一只鸡腿,右手拎着一坛美酒,吊儿郎当地从墙角转出,混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的马车后。
  马车摇晃,将纪初桃的心思摇得七零八落。
  纪初桃晃了晃盒子,里面很轻,大概是纸张信件之类的物件。犹豫了片刻,她将木盒放置一旁,半晌又耐不住好奇似的,拿起盒子上下翻看了许久。
  见她如此,拂铃忍不住问道:“殿下不打开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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