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则一句话就戳穿了她娘的心思:“阿娘不必担心,反正二娘是不会再嫁去王家的。所以,您这会儿倒也不必怕因得罪王家而日后会让二娘的日子不好过。”
“什么意思?”徐夫人一头雾水。
这会儿这里的所有人,除了徐夫人,旁的都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就只徐夫人一个,还被蒙在鼓里。
徐国公却暂时没空和自己妻子解释,只是抓着王夫人找她算账。
“王夫人是何意?”徐国公如今并不在意王家,本来还打算用一个“义女”和王家联姻,也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
既然王家先撕破了脸,他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夫人敢做也敢当,她倒不至于不承认。只是,她承认归她承认,毕竟是徐家先不仁的,她当然也不会放过责问徐国公。
如此,徐杏的目的便达到了。至于之后王徐两家怎么争怎么吵,也着实和她无关。
最终的结果自然就是两家闹得不欢而散。而徐夫人在得知了丈夫的心思后,更是和他哭闹,说什么也不肯再送一个女儿去皇家。
“你送了大娘去东宫,又要送二娘去秦王府,你到底想怎么样?”徐夫人哭得撕心裂肺,“你没看到大娘如今日子不好过吗?你难道还想二娘步大娘的后尘?”
徐国公心中自有自己的盘算在,他说:“当初送大娘入东宫,就是个错误。东宫太子看着温文尔雅,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其实内里最是个狠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让大娘进秦王府。”当时秦王还未娶正妃,若是大娘嫁去了,说不定就是秦王妃。
如今想来,当初那步棋是走错了。
但好在如今想明白了也不晚。
左右他们徐家和东宫如今是越走越远了,大娘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也是遥遥无期。看太子那意思,怕是要一直保郑家的。
但只要大娘能生出儿子来,日后的路就还长着。
二娘去秦王府,若得宠,秦王这个皇叔日后指定是会站在大娘母子一边。
更何况,如今秦王功高,日后东宫和秦王府到底谁更胜一筹,也未可知。
算来算去,秦王府也是值得他送一个女儿过去的。
“她们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你争权夺利的棋子?”徐夫人声嘶力竭,“国公,够了,咱们徐家能有如今的荣耀,已经够了。登高易跌,国公难道不怕算计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你这是妇人之见!”徐国公气道,“你以为王家、卢家、郑家……这些所谓的名望豪族,能兴旺千年,都是躺着得来的?若无筹谋,他们早不知道于哪年就败落了。”
“你以为,那王家如今巴着咱们家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见王氏一族式微,想攀上我们徐家这个新贵吗?”
“不算计……你不算计,有的是人算计。走到如今,是我们算计还能有活路,若我们不算计,迟早是为人鱼肉的命。”
“可是,可是为何要赔上女儿们的幸福?”徐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她舍不得女儿,“你算计你的,就不能让几个女儿好好选自己的姻缘吗?二娘和九言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心中是有彼此的。为何要拆散他们?”
徐国公冷哼,就是觉得自己夫人实在是太单纯了。
“你以为,是我逼迫的二娘吗?那是二娘自己也愿意的。”
徐夫人哭声突然戛然而止,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
她忽然想起来,这些日子回回秦王过来坐,二娘都是在的。
而这些日子,打从上了山上后,二娘似乎都不愿陪在王家夫人身边。她记得,因为这个,王夫人之前还好奇提过,问是不是二娘和九言在闹脾气。
如此想来,二娘她……
可是这又为何?
嫁去王家,难道不比嫁进秦王府幸福吗?
徐国公望着妻子,替她解惑道:“你可是一时忘了,二娘并非你我亲生的。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所以,她需要为自己谋出路。”
徐夫人摇头:“可我对她的心从来都未变过,何至于她如此。”
徐国公感叹:“这世上,也就是夫人你最单纯了。”
王徐两家闹的不欢而散,次日一早离山回京,也是各走各的路,并没有一道同回。
太子还是一早天没亮先只身打马回的京,等午后才又再过来的。雁奴心里还在想着昨天的事,所以这会儿一见到父亲,他就忙问:“杏娘呢?”
“昨儿杏娘到底有事无事?”
雁奴一提杏娘,太子忽就想到了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好在他及时赶了过去,否则真让秦王入了室内,这位徐家小娘子怕是要不得不入秦王府做姬妾了。
想到昨儿她那慌张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子都觉得心疼。
这个女孩子,命已经够苦的了。不如在婚姻嫁娶上,还是让她自己做主选择吧。
“她很好。”太子温声对儿子说,“即便是回去了,她有自由出入东宫的玉牌,你们也可常见面。”
雁奴说:“那也不如日日都能见面得好啊。”他一边叹息感慨,一边眼睛瞟着父亲的脸色说,“父王,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让她日日都能和咱们见面吗?”比如说,她可以去东宫给他做伴读啊。
只是最后这句话,雁奴没好意思开口说出来。杏娘对他说过,她是不可能去东宫给他做伴读的。
而这会儿,太子却是想到了另一方面去。
想到那个方面后,不免又要记起昨儿她衣裳狼狈的样子来。
他是自诩君子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在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下,他多少还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
若是她愿意嫁到东宫来,那他定然会好好待她,一世护她在羽翼之下。只是,怕是她心里不愿意。
她既不愿意进秦王府,又怎会愿意入东宫?东宫和秦王府,又有何异。
“父王……”雁奴见父亲一直凝神蹙眉,似是有所思,他喊了他好几遍,他都没回过神来。最后,雁奴不得不对着父亲耳朵叫了一声。
太子总算是回了神来。
“我在和您说话呢,父王怎么不理孩儿?”雁奴撇嘴,“父王在想什么?”
太子望着儿子,定了定心神后,毫不留情的回说:“我在想,等回了宫,该要更加督促你每日的功课才行。我看你最近日日都有时间玩,说明还是学业不够紧。”
雁奴:“……”
已经进入十一月,从京郊回来后不久,就下起了小雪。
天骤然冷了许多,这沁芳小筑是住不得了。
沁芳小筑和碧波兰亭都是沿湖建造,自是夏天时住最好。夏天住这儿有湖风吹来,十分凉爽。
但冬天住这里,未免就有些冷了。
如今十一月,冷点倒尚算能忍。但若是到了十二月的话,住这里估计是要冻死人的。
徐夫人心里多少还是有徐杏这个女儿的,在徐杏提出要搬之前,徐夫人就已经主动帮徐杏选好了一处院子。并且和她说了,让她搬去那儿住。
本来之前选择住在沁芳小筑也是为了东宫公子,如今既然公子已经早离开了徐家,徐杏也实在没必要非赖在那儿不肯走。
所以,对徐夫人的安排,她都一一应了下来。
如今搬去了离徐夫人很近的院子住,徐杏倒是每日陪在徐夫人身边的时间更多了。
徐妙莲的事徐夫人有坚持过,但见他们父女二人都态度坚决,徐夫人最后自己放弃了。
打从山上回来后,徐妙莲跟在徐国公身边的时候多,陪在徐夫人身边的时间反而少了。
徐护最近也不常来后院了,徐杏听说,他好像又开始到处逛青楼喝花酒去了。徐杏想,可能是徐国公和徐妙莲的计谋刺激到他那颗弱小的心灵了吧。
他一时承受不了,就开始喝酒买醉,意图通过麻痹自己来逃离这些事。
反正徐杏是瞧不上他这样的人的。
窝囊!废物!
徐国公安排徐妙莲入秦王府的事刺激到了徐夫人,徐夫人不愿最后一个女儿的亲事也沦为国公结交王室的筹码,所以,徐夫人打算先下手为强。
“杏娘,你喜欢什么样的儿郎?”徐夫人拉着徐杏手问,“娘给你做主。”
第32章 第32朵杏花
说实话,徐杏这些日子也有在想这事儿。如今王徐两家彻底撕破了脸,她应该是不会再替嫁到王家去了。所以,王家那边她倒是不必再担心。
但凭她父亲徐国公的那份心思,她也真怕最终还是逃不了被安排联姻的命运。
她倒还真希望徐夫人能为自己做主,但徐杏觉得,这事怕是够悬。
与其相信徐夫人有这个能力,她倒还不如相信她自己。
不过,想着自己这个娘亲这样说倒也是真心想为她谋划的,且她这些日子来也的确是被徐国公和徐妙莲这父女两个伤透了心,这会儿,徐杏倒不愿再打击她。
徐杏到底还是善良的,明知她是没这个本事的,却还是配合着说:“无需门第多高,也不奢求他自身多有才华。只要人好心善,能够一心一意对我就行。”
徐杏和徐夫人想的不谋而合,徐夫人便更激动的紧紧抓住徐杏手道:“娘也是这样想的。”她说,“这选夫婿,就是得选个能和你好好过日子,能好好待你的。至于什么权势名利,咱家又不缺这些,不重要。”
徐夫人望着徐杏,忽然眼眶酸涩湿润起来,她心疼的说:“你吃了那么多苦,往后可不能再吃一丁半点的苦了。娘在这里向你保证,你的亲事,娘绝对不会允许你爹插手!”
徐杏虽然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对徐公夫妇也是由最初的满怀期待到现在渐渐的大失所望,不再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会儿听了徐夫人的这些话,徐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暖意的。
虽然这点暖意还不及雁奴给她的十之一二。
徐杏点点头,冲徐夫人微微含笑:“好。”
有了对徐杏的承诺后,徐夫人这两天又活过来了。突然的就干劲十足起来。
好像是在和徐国公置气,故意和他顶着干一样。徐国公成日带着徐妙莲出入军营,满长安城里招摇,徐夫人则带着徐杏周游在各家夫人筹办的大大小小的宴会上。
走哪儿都把徐杏带着,丝毫不吝啬她对徐杏的疼爱。逢人就透露出要替这位义女说亲的意思。
不过,徐杏这长相太过惹眼,一般是不招婆婆们喜欢的。觉得她过于漂亮了些,怕她嫁了家中来后,会勾得自己儿子成日沉溺于床上那些事,以至于不肯好好奋发努力。
再细细一打听,听说竟然还只是个义女,并非亲生的,就更不乐意了。
上层豪族嫁娶,讲究强强联合。两家结亲,首先看的肯定是门第。
徐家门第虽不低,但徐家义女的身份,含金量却是不高的。
本还有几个虽觉得徐杏容貌过于娇艳不太好,但却是很喜欢她的性情和落落大方的气质谈吐的,如今听说只是徐门义女,也就歇了再继续打探下去的心思。
不过,长辈们虽不喜徐杏,但年轻的儿郎们瞧中了徐杏的倒是不少。
所以,几场宴会走下来,徐杏一时倒是成了长安城上流圈里小有名气的名人儿了。
都知道徐家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长得是如花似玉,十分貌美。只可惜,是个义女,并非徐家嫡出。
事情到了这一步,徐夫人才算是明白,这义女和亲生女儿就是不一样的。她原以为只要对她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日后一辈子都衣食不愁穿金戴银,至于是义女还是亲女,并不那么重要。
但她现在才明白,徐门义女和亲女之间,差的岂是一星半点?
若幸娘如今是徐家认回来的亲生女儿,亲事说起来怎会这么难?又怎会,在人家明明已经看上了幸娘这个人,却在得知她只是义女时突然打退堂鼓?
徐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觉得对不起女儿。
但如今徐夫人很在意义女这件事,徐杏倒是早看得开,早不在意了。
她还是那句话,徐家不过只是个她暂时歇脚的地方,等她有了别的路可走,徐家如何,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而当初也是一样,若不是需要借徐家之手逃离风月楼,徐杏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徐府大门半步的。更不要说和他们相认了。
心里并不把徐家放在心上,徐杏自然就想得开。既然想得开,当徐夫人为了此事而懊恼伤心甚至后悔时,徐杏倒还能反过去开解她几句。
“阿娘不必如此,左右门第对我来说不重要的。那些人家看不上我,也无妨。”徐杏对此十分淡定,“这长安城内,好儿郎多的是。只要是真心待我好,哪怕是嫁给贩夫走卒,我也愿意。”
话虽说得夸张了些,但徐杏是真这样想的,并没有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