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这会儿也觉得给外祖母拜寿更重要。反正杏娘就在这,她又跑不掉,等一会儿去过外祖母那边后,再回来细细问她也不迟啊。
“那好吧。”雁奴说,“杏娘,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速去速回。”
徐杏说是。
雁奴急着速速拜完再速速回来,所以,直接丢下父亲自己先跑了。
而这边,只单独剩下太子和徐杏独处后,徐杏更是头皮发麻,无处遁走。
太子将她一应神色看在眼中。既猜出了她心思,太子也没有不识趣的故意为难刁难她,只是捡了点别的说。
“四娘跑了,孤差个人跟在你身边,免得你一会儿迷路。”
说罢,也不容徐杏拒绝,太子就直接随手招了个穿着内侍衣裳的宦者来。
“你跟着徐小娘子。”太子吩咐。
如此,徐杏只能拜谢太子的好意。
徐杏知道不看人眼睛是不礼貌更是不尊重的行为,但这会儿她实在鼓不起勇气去和太子对视。所以,索性只能装个鹌鹑,静悄悄自己缩着,希望他识趣一些,赶紧走。
太子果真很识趣,交代完后,没多留,直接越过徐杏走了。
太子转身离去时带过一阵风,徐杏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淡淡冷香的味道。一点点,十分淡,掠过鼻尖,转瞬即逝。
等太子彻底走远后,徐杏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回首朝太子离去的方向望去,徐杏这才敢真正打量太子几分。
单这背影,这素色锦缎的衣着,这与神俱来的气定神闲……当真像是从画中走下凡来的哪位仙人。
徐杏虽怕他,但在他看不着的地方,还是会感慨一下他的矜贵气度,和欣赏一下他的仙人容貌的。
徐杏这会儿虽松了口气,但也没真正闲着,她在想一会儿雁奴来,她要怎么和他解释那日晚上在山上发生了什么。
并且也不敢走远,怕雁奴给郑夫人拜完寿后折回来找她找不到,会更难过。
太子拨过来的内侍也只是远远跟着徐杏,并没有靠近来打搅她。所以,徐杏这会儿一个人慢慢走着,倒也清静。
郑府比徐国公府要略大一些,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景一物都十分考究。
徐杏喜欢湖,喜欢有水的地方。恰巧这郑府也有一面这样的人工湖,徐杏远远瞧见了后,就一边欣赏着院内的园林美景,一边缓缓踱步往湖边去。
而王九言这会儿,正好和她迎面走来。
当徐杏目光掠到王九言时,她脚下步子立马就停住了。若不是这会儿王九言已经看到了她,且看到她后也还在朝她这边走过来,徐杏真能当场转身就走。
她和王九言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但王九言这遭却是冲徐杏来的,他远远瞧见了徐杏,这才一路跟了过来。一开始有郑家四娘陪在她身边,他不好冒然靠近,之后又有东宫父子在,他更是不能近身。
好不易等着那些人都走了,只留了她一人下来后,他这才往她这边过来。
从京郊山上回京也有半个月时间了,王九言回来后有小病过一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病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时,他竟然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回头,赫然就是她的脸。
巧笑倩兮,就安安静静站在他现在所住的院子后院内。
他自认和这位杏娘是没有什么交情的,哪怕是知道了其实他才是徐门真千金,但因为要避嫌,又怕二娘生气,所以他从未单独和她说过一句话。
更没有对她生过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是好奇,为何这几日病中,她却常出现在自己梦里。
而且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他醒来后,都似还置身在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些日子来,王九言一直在想着病中时的那些梦。但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自从病好了后,他不论是夜间休息还是午间小憩,都没再有过那样的梦。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今儿既然遇上了,便也想来问问。
但心里想归这么想,等真走近了时,他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是问她有没有做过同样的梦?未免过于唐突了些。
或者是把自己梦中情境悉数告知于她知晓?梦里她出现在自己院子里,这种事若说出口,无异于是毁她清白。
所以,王九言迟疑许久,想问的话都未问出口来。
徐杏却根本不在乎他这会儿是不是有话说,打了招呼后,徐杏直接转身要走。王九言就在她要离开时,喊住了她。
“娘子且慢。”喊住了人后,王九言朝她走近一步,认真道歉说,“那日山上的事情,是我母亲对不住你,我在这里代她老人家向你赔礼道歉。”
那日王徐两家闹翻时,王九言也是在场的。当时王夫人倒还算敢作敢当,她并没有否认。
所以,对母亲的这些算计,对王徐两家这些日子的争执,以及对徐国公的心思,王九言心中都一清二楚。
总之,他们王家欠这位杏娘一个道歉。
徐杏倒是大方,事情既过去了,她也不想再揪着不放。何况,她的诉求就是日后与王家、与他王九言再无丝毫瓜葛,如今愿望既已达成,她也不会再去计较王夫人曾经对她做过什么。
所以,面对王九言的道歉,徐杏只笑着点了点头说:“此事已经过去,王公子也不必再提了。”
徐杏不是不计较王家,她是懒得计较。只要这王家母子日后别再与她有什么瓜葛,也不再侵犯于她,徐杏倒希望彼此可以相安无事。
但这会儿徐杏的干脆果断、落落大方,却是让王九言刮目相看。
说实话,他母亲之前在山上做的那些事,便是他知道了后都生气,何况是险些沦为受害者的她呢?
她说此事已经过去,不必再计较,也就是她放下了,不会再去怪罪母亲。
王九言觉得,眼前的这位杏娘,虽自小命苦,成长环境也不好,但她自身品质却是难能可贵的高洁的。思及此,王九言不免又要把她和梦中的那个合一起。
梦里的一切终归是模糊的,每回梦到,看到的不过就是她的一个身影。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背影,只偶尔的,她会回过头来,朝她淡然一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她和他似乎是很亲近的人,但他却总是远远看她,从未靠近过。
见他思绪似是飘远了,久久都未再说话。徐杏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也懒得再搭理他,直接转过身子就要走。
但王九言明显还有话未说,突然见她转身离去,鬼使神差般本能就伸手过来要拉住人。
真的是上辈子做夫妻王九言都从未这样靠近过来碰过她,这会儿却想碰她?徐杏细长的眉一蹙,脸一沉,抬手就果决的将人拂开了。
但王九言之前病过一场,病去如抽丝。加上这段日子他先后遭受了不少打击,可能心情也不好,所以人比半个月前消瘦羸弱了不少。
方才徐杏乍一看到他时,都有些被他如今的这副病态给惊着了。
裹着身青色圆领锦袍,原本合身的衣袍,如今穿在身上都撑不起来了。他脸虽从前也白,但却是透着健康的白。而如今却是苍白之色。
但即便是这样,徐杏也没想到,她不过就是这样推搡他一下,王九言竟然脚下就站不稳了,跟个被风吹起的柳条似的,轻飘飘就往一旁湖里倒去。
徐杏惊呼。
她发誓,她是真的只想拂开他来拉自己袖子的手的,她没想过要推他落水。她虽恨王九言,但也没到要害了他的地步啊。
徐杏见状,本能的反应就是提着裙子跑去湖水边。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要拉住王九言的手,拉他上岸来。
徐杏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王九言,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略熟悉的声音:“你先回去,暂时避开。雁奴,你去陪着杏娘。”
那道话音才落下,徐杏就被一股力量从湖边抱开了。太子只用一只手拦腰圈住她,然后稍微一提力,就轻而易举将人提到了离湖边有点远的岸上。
徐杏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雁奴拽着手跑了。
直到跑得离湖边远了些,雁奴这才说:“我刚才和父王都看到了,他落水不怪你。”
有太子在,徐杏倒不怕王九言会出什么事。
只是听雁奴这样说,徐杏好奇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儿了。”雁奴一边答徐杏一句,一边拉着她手往一处八角回亭上去。亭子居于高处,这里离湖边又不算很远,所以,他们二人坐在亭中,能把不远处湖边的一切都看在眼底。
彻底歇息下来后,雁奴才又说:“我和父王给外祖母拜完寿后,立马就回头来找你了。但看到有人在和你说话,我们怕打搅到你,就暂时没出现。”
当时离得有些远,雁奴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这会儿雁奴当面问徐杏:“他和你说什么了?他肯定惹你生气了!”
又说:“他和徐二娘好,和徐二郎好,和你又不好,他干嘛来找你。是不是为难你了?”
徐杏笑着摇头:“没有。”她和雁奴解释说,“就是突然遇到了,说了几句而已。就是他想和我做朋友,我不愿意,他拉我我就推搡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失足落下了水。”
雁奴紧张兮兮的望着徐杏:“你真的拒绝了他?不和他做朋友?”
徐杏笑着抬手刮了下雁奴挺翘的小鼻尖:“对啊。我已经有雁奴了,有雁奴一个朋友就够了。朋友不在多,真心才行。”
雁奴高兴,但多少知道收敛着些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得太过。
如此这番,他也早忘了要问徐杏那日山上发生的事了。这会儿郑府的仆人围了许多在湖边,甚至连女眷们都惊动了,围了过来好几个。
太子是把那边的事彻底处理好后才寻过来的,他寻过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见人从亭下往上拾阶而来,徐杏忙站起了身子。等到太子负手踏足亭内后,徐杏朝他行了拜礼后主动问:“王公子如何?”
太子目光转向她,冲她点了点头,淡淡启口道:“放心,他人无事。府上已经派了府医给他把过脉,救得及时,无大碍。”
徐杏松了口气说:“虽说不是我推他下去的,但多少也和我有些关系吧。总之,他人没事就好。”
既然提起了这个,太子索性直接问:“他和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当时气得不轻。”见她一时沉默没答话,太子则弯腰于一旁石桌边的石凳上落坐,然后再抬眸看向静静立在他身边的人,继续说,“孤听说,王徐两家近来闹了些不愉快,可是他为难于你了?”
第34章 第34朵杏花
方才离得不近,但也不远,雁奴是幼童,又才习武不久,听不到徐杏和王九言在说什么正常。但太子自幼习武,自是早习得一身好本领的。
哪怕没有听得真切,半听半猜,太子也是差不多能猜到刚刚二人说话的内容。
这会儿却当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问徐杏,多少也是有试探她的意思。太子想知道,他能不能成为她的倚仗,成为和雁奴一样,值得她信赖的人。
太子虽然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在,但多少还是不死心的。他想求个真相,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但徐杏却并不觉得她和太子已经熟悉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不觉得太子和雁奴是一样的人。
所以,对雁奴的那些真心,在太子这里,俨然是完全没有的。
在太子面前,徐杏始终守着规矩。面对太子的问话,徐杏圆滑回道:“他突然莫名其妙来寻我道歉,之后又拉拉扯扯,是有些把我吓着了。不过,长辈们间的事情,我倒是不太清楚的。”
太子闻声笑了笑,点了点头后说:“孤知道了。”他侧着身子略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看似温柔平静,但却幽深莫测,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方才过来,你母亲似是在找你,你去吧。”
“臣女告退。”徐杏朝太子行了一礼后,又冲雁奴打了个招呼,这才退下。
等徐杏人已经下了凉亭时,雁奴这才想起来杏娘还没告诉他那日晚上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见徐杏还没走远,雁奴着急,立即就冲亭下的徐杏喊:“那天在山上,你到底怎么了?”
徐杏听到这话,脚下就跟生了风一样,立马加快步速往前走。至于身后来自于雁奴的追问,她就权当是耳朵背,没有听到啦。
太子目光一直追随在亭下徐杏身上,见她被雁奴吓得就像是偷吃逃跑的仓鼠一样,不禁哑声失笑。
雁奴还要追过去,太子按住了他。
“好了。”太子淡声责备儿子,“你还没完没了了?徐夫人寻女儿寻的着急,杏娘这会儿没空多陪你。”
雁奴跺脚懊恼:“刚刚忘了叮嘱她多进宫来找我了。别还像之前一样,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她人。我可真是太想她了。”
太子拉儿子到跟前来站着,听了儿子这些话后,太子有沉默认真思考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