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正僵持之际,徐杏寻过来了。
徐杏没想到太子这会儿竟然也在。太子是储君,日日都需要上早朝、辅佐圣人处理朝政的。昨儿歇在了这里,今儿一早天没亮就走了,徐杏怎么想都没想到太子这会儿竟然又来了。
若是知道太子又来了,她这会儿功夫是指定不会过来的。
来都来了,若不请个安转身就走,好像也不大好。何况,太子昨儿晚上还算是帮了她忙的。
徐杏过来请安,很快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太子到底是温和之人,也没训儿子太久。见徐杏来了,他倒是主动说:“你来的正好,雁奴正和我闹脾气。有你陪他一起读书,估计他心里的气能消一些。”
徐杏称是。
本来太子为了监督儿子功课,是特意坐到他这边来陪着的。长案本来就不大,父子两个同时伏在这里办公读书,显然就显小了。如今若再加一个徐杏的话,只会更挤。
何况,徐杏毕竟是女子,雁奴年纪小,她和雁奴常挨一起没事。若是靠太子太近,显然就不太像话了。
徐杏正犹豫要怎么坐,那边,太子早看出了她心思来,已经吩咐了近身内侍拿了他的公文到一旁另外一张长案边去了。
见状,徐杏轻轻松了口气。
太子把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在了眼中,没说话。
徐杏肚子里还挺有些学问的,之前十年的寒窗苦读,到底是没有白读的。所以,凭她如今的学问,帮助雁奴是绰绰有余的。
雁奴很喜欢和徐杏讨教学问,回回徐杏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点都不藏私。
可能是之前这样和雁奴相处习惯了,所以,一旦沉浸到了学问中去,徐杏一时竟也忘了太子还在。太子在时,她拿东宫父子当君,她自然会有所顾忌。
但若太子不在,她就会更随意一些。太子不在,她是拿雁奴当朋友的。
既然是朋友,雁奴理解有误的地方,她会耐心给指出来,并用自己的方法讲解给他听。她也算是才学渊博之人,做起学问时,举一反三信手拈来。
她有知识,更会传授知识。雁奴在她的点拨下,学习的效率飞快。
徐杏是突然间意识到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太子在的,当她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紧张的都要烧起来了。
她当然不敢往太子的方向望去,万一目光和他撞个正着,岂不是更尴尬?
而此刻的太子,的确是在望着她。
第30章 第30朵杏花
当徐杏已经想起来太子也在这儿后,再接下来给雁奴答疑解惑就收敛了许多。
多少言语间带着些恭敬和礼遇,不会再拿他当同等身份的朋友对待。
而徐杏前后的差异,也被太子看在了眼中。太子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笑了笑后,又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有徐杏的陪伴,雁奴读书效率提高了很多。完成了今天该完成的功课后,外面太阳还没落下山去,只才稍稍偏西一点而已。
雁奴把做好的功课一摞全抱着往太子身边去,主动和父亲说话道:“孩儿已经完成了今日的功课,请父亲检查。”
太子立即撂下手上的公务,开始认真检查起儿子的功课来。
太子的办事效率很高,只随手这样大概翻了翻,就迅速检查完了。检查完后,他又把课本递了回来给雁奴,顺势抬眸看向儿子。
“既然今天完成的早,就出去玩吧。”
雁奴一惊,立马转丧为喜,连眼睛都睁得比方才圆了些。
“真的?”雁奴已经在竭力抑着此刻内心的喜悦和激动了,可毕竟小,脸上的那点藏都藏不住的小表情立即将他出卖了。
太子笑说:“为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雁奴也是个嘴巴很甜的小孩子,知道这事是尘埃落定了,于是立马夸他爹爹说:“父王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了,从来没有骗过雁奴。这辈子能给您做儿子,可真是我的荣幸。”
“好了。”太子打断他,似笑非笑,“这些须溜拍马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以后少气我点就行。”
雁奴自然就想到了之前和父亲的小摩擦来,他突然红了小脸,开始主动和父亲认错:“孩儿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错哪儿了?”太子问,打算趁势管一管他这一点就着、一不顺意就炸的小脾气。
雁奴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回:“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该管的。父亲不让我知道的事,说明不该我知道。既然不该我知道,那我还追着问,肯定是我错了。”
“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还算是个好孩子。”太子说,“但知道有什么用?下回再这样,你还敢。”
“下回我不敢了。”雁奴猛然抬头看过来,打算要严肃着小脸认真和父亲做保证的,但一抬眸瞧见父亲正笑意盈盈望着他时,雁奴立马也厚着脸皮笑起来。
太子抬手指了指一旁一直静默没出声的徐杏,对雁奴说:“你这回可是当着杏娘的面做了保证,下次要是再犯,会连杏娘都厌烦你,觉得你是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坏孩子。”
徐杏:“……”
太子这招很好用,因雁奴很是看重徐杏,所以,他这回算是真的把父亲的话听进去了。
太子管教孩子讲究宽严并济,所以,既然敲打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不再管束他,由着他去好好的野上半天。
而雁奴出门玩,是一定要抓上徐杏一起的。所以,这小半天徐杏就一直带着雁奴在山上到处逛。
皇家别苑当初建造时,是有仿着苏州园林来打造的。所以,各处的一山一景,都十分的别致。
打从住到这儿来,雁奴还没有这样悠闲的逛过。今儿四处溜达了一遭,也算是饱了眼福。
二人是差不多到了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往回去,若不是赵清浊提醒雁奴说太子在,要他收敛着些,雁奴还能猴到山顶华清宫去。
雁奴往回,徐杏也陪着他往回。只是等到了院子前时,徐杏没有再陪雁奴进去,站在院子门下和雁奴道了别后,徐杏回了自己屋。
雁奴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父亲在这儿,所以杏娘才不愿和他一起吃晚饭的。所以,回到内院瞧见自己父亲后,雁奴直接说:“父王,你明天还是别过来了。”
太子还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挪开过,闻声将头从书案后抬起,含笑问:“为什么?”
雁奴认真说:“我认真想了想,杏娘好像怕你。”
“哦?”太子挑眉,示意儿子继续说。
雁奴说:“杏娘只单独和我一起时,她很快乐,什么话都会和我说。可父王您一来,她就变得战战兢兢的,说话也开始说一半留一半了,这不是怕您是什么?”又说,“瞧,昨儿您不在,我们一起烧火做饭可开心了。今天您在这儿,她索性直接不过来了。”
太子听完后认真点头:“那看来还真是为父的错。”
雁奴趁机说:“那父王您明儿别来了。”
太子则说:“不行,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雁奴叫:“有赵清浊他们在,父王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子静默一瞬,平静的眸子只一直安静盯着雁奴看。直到看得雁奴开始心虚,两只眼睛开始左右瞟了,太子才说:“你现在是有了杏娘,就不要为父了?”
“要!”雁奴怎么可能不要父亲,但他也要杏娘,所以他说,“孩儿两个都要。”
太子忽然笑起来,黑眸幽幽。清隽的男子一展笑颜,衬得整个天地都黯淡无光。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她不愿过来,你可以过去找她。只是记住了,对徐家人,尤其是徐夫人,客气一些。”太子叮嘱。
雁奴应下,高高兴兴的又往隔壁去了。
接下来几天,太子仍旧是日日早出晚归。一早从山上离开往京里去,等早朝散了后,他会再打马往这边山里来。
好在别苑离京不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的话,也就两三个时辰。
王九言原没打算在山上时就把徐家的计划告诉母亲,但这几日来,她见母亲就跟傻子一样还在时不时暗示着和徐家联姻的事,被徐家阖府上下耍的团团转。王九言实在忍无可忍,最终选择当下就把一切告于母亲知晓。
“你说什么?”王夫人难以置信,蹭的就站起了身子来。
她望着儿子,一脸的冷厉和严肃。冷静下来后,她把左右都屏退了后,才又问:“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还是这一句话,徐家欲李代桃僵,换女联姻王家。
但王九言只说了徐家欲以徐杏换徐妙莲联姻王家的事,倒并没提徐杏和徐妙莲真正身份一事。
在王徐两家联姻这件事情上,王九言虽恨徐家,但他也实在做不到鱼死网破。或者说,他也不忍心拆穿徐妙莲不是徐家亲女这件事。
他母亲并非软弱之人,如今徐家不把王家放在眼中,选择换女联姻,俨然是要得罪母亲的。凭她母亲的手段,她是绝对不会默默吞下这个屈辱的。
到时候,若是杏娘和二娘身份一事闹得人尽皆知,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届时,怕是得同时毁掉她们两个人。
“徐国公该是也想攀秦王府,所以才有此打算。”王九言神情冷漠。
王夫人问:“难道你愿意?愿意娶一个孤女为妻?”
说是徐家义女,但却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徐夫人娘家在前朝时是罪臣,早没落了。徐夫人是因嫁给了徐公,而徐公又是开国元勋,这才又在京中荣耀起来的。
她妹妹的女儿,若是作为亲戚,她爱屋及乌,倒是愿意喜欢几分。但想进他们王家的门,那是想都别想的!
他们王家如今再式微,那好歹也是太原王氏。如今他们家太公可还是当朝宰辅,还没退下来呢。
徐家如此行为,实在是欺人太甚。
恨只可恨九言的父亲和叔伯都是无用之辈,否则,他们堂堂王氏,何至于沦落到被徐家欺负的地步?
王九言一看他母亲这副表情就已经猜到她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了,所以,趁母亲再开口之前,王九言主动说:“孩儿这一年会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下场考取功名。”
王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又坐了回去,叹了口气说:“娘是相信你的。”又说,“你的父亲,你的叔伯,都早已不堪大用。你那两位堂兄也都资质平平,你祖父最喜欢你,王家日后,也都指望你了。”
王九言心里明白,他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王夫人又叮嘱说,“既然徐家这会儿一直瞒着,我也就当还不知道。之后几天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一切等回了京后再说。”
“是。”王九言也是这样想的,“那儿子先退下。”
但王夫人说是这样说,等儿子一走后,她立刻又冷了脸。
王家如今好歹还有一个宰辅撑着门面,不至于过于落魄。待再过一两年,太公从朝中退了下来,届时,王家怕就真的成了落魄望族。
如今徐家就能欺辱王家成这样,难道还指望那时候徐家把王家放在眼中?
所以,今日这口恶气,王夫人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拿一个义女来联姻,徐家想都不要想。
但问题又来了,若是不接受那位杏娘的话,徐家若是仍不肯把徐二娘嫁到他们王家来呢?届时,和徐家闹得个鱼死网破,又于他们家有何好处?
王夫人一个人在屋内静坐了很久。次日,再见到徐家一家时,王夫人一切如常,就像是并不知道徐家的计划一样。
甚至,她对徐杏倒是更关怀了几分。本来照例来这边坐一会儿后就可以走的,但这会儿王夫人却一直拉着徐杏说话,倒叫徐杏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疑惑和警惕来。
徐杏对王夫人还算是了解的,毕竟那一世做了好几年的婆媳。王夫人能打理好整个王家,其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
徐杏一直都知道,王夫人对她所谓的好,其实是客气,是做给徐夫人看的。她心里并非是真的喜欢自己。
之前倒还好,不过是做做样子说几句场面话而已。今儿这般,却是奇怪。
但长辈怜爱,徐杏身为小辈不好推辞。所以,即便这会儿根本不想继续留在这儿,更不想和王家演这一场假惺惺的戏,但徐杏还是耐着性子坐住了。
“我这辈子就只得了个郎君,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可惜天不遂人愿啊。”王夫人惋惜,“还是你好,儿女双全不说,如今还又得了个义女。我怎么就没有女儿缘呢?”
这会儿旁人都没在,就王徐二位夫人和徐杏在。徐夫人索性拉徐杏坐到她身边去,拉着她手对王夫人说:“但我家两个儿子都比不上你家的一个。一个打小就没在我身边呆过多久,不是跟在他父亲身边打仗,就是被圣人派去任上,左右是一年到头都瞧不见人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