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徐家人真扣她在府上,不准她出门,她能如何?太子父子又能如何?
但如今有了这块玉牌,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了这个,日后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来东宫坐坐。甚至若是在徐家受了委屈,她也可以直接往东宫来“告状”。不仅徐夫人管不着她,连徐良娣也管不上,这是太子越过许多人单独赏与她的权。
见人迟迟不过来取,太子屈指敲了敲案几,又叮嘱说:“凭这块玉牌,只能在东宫范围内出入自由。太极宫那边,最好别到处走动。若出了事,孤和良娣都保不了你。”
“过来。”太子让她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赏赐,不仅徐杏愣住了,徐家其她母女三个也一样。不说东宫和徐家本来关系就不好,哪怕是和东宫关系很好的郑家,恐怕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得东宫这般赏赐吧?
徐妙芝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应过来后,立即一腔怒火压在了心头。但太子在,她是不好表现得太过的,所以,徐妙芝也只能咬牙切齿叮嘱徐杏:“既是太子赏赐,还不快过来谢恩。这般杵在那儿不动,没由得叫人家觉得咱们徐家的女郎不懂规矩。”
徐妙芝虽然语气拿捏得很好,态度也尽量表现得很温柔了。但言语间的刻薄和酸涩,还是暴露出了她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太子如何听不出来?但是没理。
徐杏也没搭理徐良娣,只是起身走去了太子跟前。双手接了玉牌后,徐杏行了拜礼谢恩。
太子没空多陪徐家母女,见此行任务已算完成,太子便对徐家母女下了逐客令。
“天色晚了,夫人也该回。”太子语气温柔,处事也周到,他吩咐曹安有说,“怕各宫门处会提前落锁,你拿孤的令牌跟着去,亲送夫人和二位娘子到宫门口。”
其实虽然天色晚了,但离宫里宵禁却还有段时间。这会儿,也远还没到各宫门落锁的时辰。
曹安有和徐良娣心里都明白,太子这是不耐烦应付徐家了,请她们回。
徐夫人却没多想这些,总之今儿走这一趟她挺高兴的。大娘和太子的关系并没有僵到那种地步,且太子还对幸娘照拂有加,亲赠了她可以自由出入东宫的玉牌。
虽说幸娘和公子佼关系好,但若是太子还在生大娘的气的话,想必也不会这样对幸娘。
徐夫人觉得,太子能给幸娘这样的赏赐,这会儿又过来宜秋宫,想来大娘曾欲害公子佼的那件事算过去了。
她方才也敲打过大娘,让她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搞那些没必要的事。太子是个温柔的儿郎,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做个贤内助,日后定然少不了她好日子过。
至于争什么权夺什么位,都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徐夫人高高兴兴的告辞,临走前,又说了两句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能听懂的话告诫女儿。然后,就在曹安有的陪送下,母女三个一道离开了宜秋宫。
太子是等徐家人离开后,才起身道别的。徐妙芝原以为太子这会儿过来,想必是要留宿的,原还想着太子虽然还在为之前的事怪她,但今儿她娘家人来了,他多少也是会看在她娘家的面子上给她点宠的。
却没想到,太子面上温柔体贴,该做的表面功夫一样没少,但却始终不留宿、不过夜。
但徐妙芝心里也很清楚,这会儿便是强留也是留不住的。与其最后闹得难看,不如她自己识趣一些。
“妾恭送太子。”徐妙芝表现出一副端庄体贴的模样来。
太子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后,直接离开了。
徐夫人一路上都很高兴,回家后,她也立即把今天在东宫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徐国公知晓。对太子赠了块玉牌给徐杏一事,徐国公虽诧异,但却明显兴致并不浓厚。
“你在宫里可遇到了秦王?”徐国公突然问。
“秦王?”好端端的正说着东宫里高兴的事儿,却忽然提及秦王来,徐夫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遇到了。”徐夫人笑着说,“在皇后殿下宫门外碰上的。”
“你是带二娘一起去给皇后问安的吧?”徐国公又问。
徐夫人说:“听了你的话,这回只带了二娘去,幸娘没过去。”徐夫人好奇,“怎么好端端的在说东宫的事,却提秦王?”
徐国公解释说:“今儿骊山大营阅兵,遇到了秦王。临分别时,他说要进宫去给皇后殿下请安。所以我就问问。”
徐夫人没多想,只又捡了些今儿东宫里高兴的事说。
徐杏回了沁芳小筑后,就好好把玉牌收起来了。托徐夫人的福,如今几乎是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她得了这样一块可以自由出入东宫大门的牌子。
她不怕贼偷,还不怕贼惦记吗?
所以,徐杏让婢子寻了块恰好能够装得下玉牌的荷包来。她打算日后不论白日还是黑夜,不论在家还是外出,玉牌都不能离身。
牌在人在,牌丢人亡。
“娘子,东宫的这位小公子,为人可真仗义。”小葡帮徐杏把玉牌装好,又给徐杏牢牢系在了中衣裙带上后,这样高兴的对徐杏说,“原以为他只是人在这儿住时对娘子好,人一旦走了后,指定就把娘子您抛诸脑后了。可没想到,是婢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公子虽小,可真是堂堂正正的君子。”
“你这些话,只能在我跟前说,外头去不能说。”徐杏有自己的顾虑在,她解释给小葡听,“你和小萄二人本就身份特别,是我求了国公和夫人,他们才格外开恩弄你们出楼的。若你们日后但凡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都能被打出去。”
“打出去倒是轻的,就怕会连命都丢了。”
这倒不是徐杏吓唬她们二人,是这徐家也的确算是个龙潭虎穴。她有个野心勃勃的父亲,她那个父亲是不容许他所有的计划出半点错的。
她是徐家的女儿,多少还有徐夫人护着些,如今又有东宫撑腰,她那个父亲不敢对她如何。但小葡小萄,甚至是小珍小珠和姚嬷嬷几个,她们就不一样了。
所以,徐杏还是希望她们都能谨言慎行一些。
这话主子在她和小萄两个刚来这里时提点过,所以,小葡忙说:“娘子的嘱咐,小葡和小萄一直都有牢记在心。今儿是婢子疏忽了,请娘子责罚。”
“罚什么?”徐杏倒是笑了,“你们都是为我好。”
徐杏又说:“姚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她懂的礼数都规矩很多。你跟小萄多孝敬孝敬她老人家些,准是没错的。”
小葡应是。
隔了两日,王家差人送了帖子上门来,是邀徐家人一道往华清宫泡温泉的请帖。
华清宫是行宫,行宫底下有天然的温泉池子。前朝时,每年到了深秋季节,天子都会带着后宫嫔妃往华清宫去过冬,直到次年春时才回。
圣人建立了大魏王朝不过才短短四五载,眼下正是匡扶社稷之时,倒还没做出过领着妃嫔去行宫度过整个冬日的事来。不过,为显隆恩浩荡,圣人对诸开国元勋和勋贵大族倒是赐有厚待。
华清宫旁还盖有座皇家别苑,皇家别苑里也有几处温泉。
每年十月起,至次年三月,公侯贵族之家有向朝廷上奏申请到别苑度假的机会。但因每年秋冬季贵族人家想去别苑散心顺便泡温泉的特别多,所以,哪怕上奏向圣人请旨了,最终也可能申请不到。
所以,每年到了秋冬,谁家若能奏请到出城去别苑泡温泉的机会,都会邀一二家至交好友同去。
不过,这个规矩只是针对权贵人家的,若圣人、或是太子诸王想去别苑散心,都是可随时过去的。
傍晚时分,徐杏等几个去徐夫人院子请安时,徐夫人笑着和几人说了这事。
尤其是和徐杏说:“你没去过,这回去了,定要好好享受享受。那王家夫人也说了,定要把你一起带着去才好。”
徐杏心里明白,这是王夫人客气。其实王家这样说只是场面话,人家又不傻,人家真正想邀请的人是徐妙莲。
徐妙莲和王九言都到了嫁娶的年纪,王家想和徐家结这门亲。如今先笼络走动着,盘算着等到了来年开春时正式登门提亲。
只是,她父亲徐国公这会儿已经生了别的心思,王家此行计划注定是要落空了。
不过徐杏根本不在乎徐家要把徐妙莲嫁给谁,反正这一世她是不可能再替嫁王九言的。
第24章 第24朵杏花
之前徐家只有两个女儿的时候,可能她父亲徐国公虽然也隐约动过这个心思,但最终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她回来了,徐家突然多了个女儿,可以联姻的机会然也就更广泛了些。
其实论亲疏程度的话,徐国公还是要和秦王府更亲一些的。毕竟,这些年秦王南征北战,徐国公就跟在秦王旗下打仗。
徐杏想,当初徐妙芝到了议亲年纪时,徐国公之所以选择把女儿送去东宫而不是秦王府,想来也是打的女儿能够坐上太子妃位置的主意吧?当时,本朝初立之际,太子发妻郑氏和太子嫡长子被敌军围困于来长安的路上。
最后,是郑氏为保太子嫡亲血脉,只身引开敌军赴死,如此才让忠仆保住了儿子。
当时新朝初立,李邺受封太子,而太子妃却早亡。如此,便让徐国公钻了空,徐国公有心想做太子的岳丈。
只是,太子对发妻一来有感情,二来有愧疚,所以最后徐妙芝最多不过也就是坐上了良娣之位而已。
而从先太子妃离世,到如今,也有几年时间了。东宫妃嫔也有几个,但不曾听说太子过于宠幸谁的,至于太子妃的位置,也是一直空着。
可能是最近徐家和东宫关系又更恶劣了一步,所以才让徐国公滋生了要另结秦王的想法。
秦王妃生了嫡子后,身子一直羸弱不见好。或许,徐国公也是盘算着等日后秦王妃去了,他的女儿可以坐上秦王妃的位置。
但秦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哪个普通世家望族,那是天子嫡子,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徐国公想通过联姻的方式靠上秦王府,肯定也不会拿她这个“义女”去联姻,肯定得是从小养在徐夫人身边的徐妙莲去联姻。
所以,其实徐杏心里一直都很明白,她父亲有这个盘算在,想也是不可能将她和徐妙莲的身世告知天下的。徐妙莲需要有这样的一个身份,所以,她也只能做徐家的义女。
徐杏不知道徐妙莲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了徐国公的计划了,但她那个单纯的阿娘肯定是不知道的。
不过徐杏想,不管徐夫人知不知道,反正这事儿也轮不上她操心。
此番出发去京郊泡温泉,少则数日,多则半个多月不在京城。所以,徐杏晚间回了沁芳小筑后,她拿起纸笔来写信。
这封信是要写给公子李佼的,得告诉他己这几日都不在京内。
之前手上没有太子赏的玉牌也就算了,她不去东宫,小雁奴也不会望她。但如今手上拿着玉牌,若是再十天半个月不去东宫,估计雁奴会多想,甚至会生气。
徐杏觉得,做人应该讲诚信,尤其是朋友之间。既然她有对雁奴做过承诺,如今既然做不到,她也应该提前告知缘由才对。
这是其一。
其二是,此次出城估计会发生许多事情,万一到时候王家和徐家翻脸后迁怒到她呢?她得让雁奴知道她的行踪,这样一来,就算到时需要他来救己,总也得让他知道到哪儿来救啊。
徐杏这封信写得特别谨慎小心,写了撕,撕了又写,最终,花了好几个时辰才算写得满意。
这封信,徐杏知道最终肯定会落去太子手中。所以,她措辞就不能如只和雁奴说话时一样随意了,她需要严谨一些。
该透露的信息要透露过去,但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透露,总得含蓄着些。若是目的明晃晃的过于露骨,让太子看到了,太子心里肯定也不高兴她利用他宝贝儿子。
徐杏还是希望,她和雁奴之间的交情可以尽量单纯一些的。
就如徐杏所想,这封信被送到东宫时,果然还没到李佼手上,就先被太子的人截到了。等太子忙完朝政上的事后,曹安有才将这封信呈送到太子跟前。
捏着信封只看了一眼,太子就问曹安有:“这是给雁奴的?”
曹安有说:“是徐娘子从宫外送进来的,说是给公子的。不过,虽说公子信任徐娘子,但从外面流到东宫的东西,还是得太子您先过目才好。”
太子只默了一会儿就把信又递到了曹安有手上:“既然是给雁奴的,孤不好看,你亲去送给雁奴。”
主子下了命令,曹安有只能遵着旨意办事。
这还是李佼第一次这么正式的收到一封信,一再确认是杏娘写给他的后,他则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徐杏信中所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李佼认识的,字句也简单易懂,李佼只读完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杏娘去城郊玩去了。”李佼不无遗憾的叹息了一声。本来父亲告知他杏娘得了块玉牌,以后可以随时出入东宫时,他还很高兴呢。想着,之后隔三岔五就能看到杏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