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1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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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映竹愣一下,道:“……所以你是听到消息,就放弃了任务,来找我,对么?”
  他“嗯”一声。
  戚映竹望着他:“好多钱的,时雨。”
  时雨漫不经心:“对啊,但是……你要是嫁给别人了,我的钱给谁花呢?”
  隔着窗子,戚映竹静静看他。他浑然不觉他说的话很让女郎感动,他心不在焉地侧头,听着四面八方的雨声和卫士们的脚步声。他正要告诉戚映竹些什么,戚映竹忽而倾身,隔窗埋入他怀中,抱住他紧窄腰身。
  她闻到包袱里的香味,叹口气……时雨低头看她,本想抱她又缩回手,他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做。
  戚映竹埋头:“别难过,时雨。一个单子没有了,还有其他的单子。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财……我听说,你们杀手楼,只要给钱,就接任务。你也是这样么?”
  时雨傲然道:“我不是。我身价很高的。”
  他怕她介意他杀人,一边耳听八方,一边还要忙碌补充:“我现在不接单子了。”
  戚映竹:“那我有事让你帮忙,给你钱你接不接?”
  时雨微怔,他呆了片刻后,低头看怀里仰头望他的女郎。他忽然羞赧,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他低声:“你的事,不给钱我也接的。”
  戚映竹看着他:“带我逃婚。”
 
 
第77章 密雨刷檐,乌鳞如滴……
  密雨刷檐, 乌鳞如滴,阔木苍叶被浇得绿意深深浅浅。
  时雨俯看戚映竹。
  他已不是多年前任性妄为无所知晓的杀手少年,经磨砺, 过生死,他武功更厉害, 也更知晓这世间人的相催可怕。但他看她片刻, 他面上缓缓地浮现一个笑, 郑重点头:“好。”
  时雨抬手搭在戚映竹腰上,他将她轻轻往怀中一勾, 便要逆风上檐, 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戚映竹拉了他一把:“时雨,等等。”
  时雨低头,纳闷:“你又不想走了?”
  他眼睛专注地看她, 如星河般明耀,如曜石般粲然。他似乎不太高兴:“你要是嫁了那个唐琢, 我不许的。”
  戚映竹微微笑。
  她纠正时雨:“不是嫁。人家有妻有子,我只配做小妾。”
  时雨道:“不是一个意思么?都是要跟他睡觉,哼, 不行。”
  他抱臂, 又赶紧将她更紧地搂入自己怀里, 强调:“我不许。”
  戚映竹叹然——在时雨眼中,妻和妾竟然都没什么分别。他倒真是这世间最讲“人生平等”的奇葩了。
  戚映竹略过那些,只问时雨:“时雨, 你闯进来时, 是不是很辛苦?”
  时雨想了想:“还好。我等了一会儿,他们的长官走了,我就进来试试, 没想到一下子就进来了。唐琢派的人,也不是很厉害嘛。”
  戚映竹若有所思,又问:“那带我出去,会不会很麻烦?”
  时雨并不在意,却也实话实说:“会啊。可能会有些麻烦了,我进来一路上,整个京城都查得挺严的……但是你要出去嘛,我已经接了这个任务单子了。”
  戚映竹:“你会受伤么?”
  时雨心不在焉:“会吧。”
  戚映竹心揪紧:“会死么?”
  时雨:“努力点,应该不会吧。”
  戚映竹怔忡看他——明明知道这么危险,但是她一说,他就要立即带她走?若不是她多心问他,他也不打算说是么?
  她手指颤抖,伸手捧住他微凉的面孔。她仔细地端详他英俊的面孔,他眼中的神情分外无所谓,这天下,似乎并没什么能束缚他的牢笼。
  时雨一愣,被她手捧的面容俯得更下一些。他望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睛,睫毛颤了颤,他迟疑道:“我、我觉得……我觉得你好像要哭了,我感觉有没有出错?”
  他似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我经常出错……我不擅长这个。”
  戚映竹噗嗤:“傻时雨。”
  她眨掉眼中泪,断绝自己忍不住的哽咽。时雨忽然侧耳,道:“有巡夜的过来了。”
  他问戚映竹:“我是带你走,还是打晕那些人呢?我不会杀人的。”
  戚映竹告诉他:“时雨,现在不可以杀人,但是带我出逃的时候,可以杀人。”
  时雨:“哦……”
  戚映竹:“现在,先躲躲吧。”
  她抱住他的腰,用尽力气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他立在窗外,纹丝不动,他甚至奇怪地低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为什么拉自己的腰。戚映竹抬头与他对视片刻,时雨还在胡思乱想“她就这么喜欢我的腰么”。
  时雨犹豫:“央央,你什么意思?我弄不懂。”
  戚映竹咬唇,女郎的羞赧此时十成十。她抱着他腰的手都在发抖,然而手指勾着他的后腰处,执拗地不愿放弃。戚映竹只能问:“你以为‘躲躲’是什么意思?”
  时雨:“上树啊,上房檐啊……”
  他又忽然聪明了,诧异低头,眼睛刷一下清亮如星河:“你是让我进屋么?”
  戚映竹顿两顿,松手:“那你上树吧……”
  这话未说完,窗子一木框便被青年抓住。时雨毫不犹豫地一手捞她,一手撑住窗栏,轻轻一纵,他跳入窗内。青年手指在后一弹,窗子猛地关上,却在“哐”一声前被转过身的时雨握住。
  青年轻轻地将窗子闭上。
  同一时间,门外烛火明耀一瞬,巡逻的卫士们提着灯笼走过。
  戚映竹埋在时雨怀中,被他抱着,与他一同靠在门上。时雨气息轻若没有,心跳也极为平稳,他怀中抱她,侧耳听着屋外声音。戚映竹则听着他稳健的心跳,低头,便是他窄实的腰部,修长有力的双腿。
  他这么健康。
  身体又这么漂亮,肌理下暗藏力度,充满成年男性的力道美。
  戚映竹恍恍惚惚地想到还在落雁山上时,她与时雨不知多少次用这种方法,在成姆妈眼皮下背着成事。
  戚映竹脸红,心乱。
  时雨低头:“你心跳快了,你又病了么?我进来之前,就听说你病了。”
  戚映竹忙从他怀里退出,她背过身,低垂着眼,不敢多看他一眼。她心中乱糟糟,捂着自己心脏平复心情。时雨忽然伸手,拉住她手。戚映竹慌乱要躲,时雨一把将她抱起来。
  时雨:“你没穿鞋。”
  戚映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裙下露出的赤足,她脸更红,赤足给郎君看到的意义也带着旖旎。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好,时雨便抱着她,一步步往里舍走。
  她心慌意乱,贴着时雨的身、被时雨抱着,便想得更多,她不知道时雨在狡黠地想她往日总不让他进她里舍,但他现在可以混进去——
  央央现在应该忘了这事。
  她忘了,他也不会主动提的。
  谁不想跟央央亲近呢?
  然而时雨将戚映竹放到床上后,到底心虚,怕她想起来抬头瞪他,呵斥他出去。时雨往后退,他一边偷看戚映竹,一边将自己背来的包袱在桌案上摊开。
  他眼睛盯着她的脚,女郎脚背微弓,指甲粉红……他眼神变得古怪,也开始觉得口渴。
  戚映竹猛抬头。
  时雨便作出低头整理自己一整包食物的样子来,嘴里嘀咕:“好多吃的……”
  橘子、含桃、齐墩果、士多啤梨,还有金乳酥、贵妃红、曼陀样夹饼、甜雪八方寒食饼,甚至还有半只烧鸡。
  全被他乱七八糟地混着。
  他爱吃甜食与荤食,然而这些乱七八糟的水果与糕点中,他喜欢吃的那些,不如那些口味清淡的多。
  床帐悬额处流苏轻晃,锦茵蓉蕈上,戚映竹将雪足往裙后藏。她低头坐着,闻到食物味儿,她抬头看向时雨。时雨抓着那半只烧鸡:“你吃么?”
  戚映竹:“……”
  她道:“这么晚了,你让我吃烧鸡?还是凉的?”
  时雨道:“没有凉啊,我在京城里买的……我饿了,你不吃我吃。”
  但他吃了点烧鸡,却没胃口。他脑中转悠着她的雪足,嘟囔着“好渴”,他漫不经心地剥橘子吃了起来。
  戚映竹低头不敢多看时雨,她转移话题:“时雨,唐琢派了很多人看我。想带我出去,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如今,我不光自己被关,我还很担心阿瑛和星垂的安危。我疑心阿瑛和星垂是不赞同养父养母的想法,或者他们姐弟发现了这个计划,想报信却被关了起来。你若有能力,能不能代我去看看阿瑛与星垂?他二人是否安全,或者能再告诉我一些什么。”
  时雨口中咀嚼甜汁:“嗯。”
  戚映竹思考:“还有……我有点儿犹豫,不知道你能不能去端王府上看一看。唐琢如此任性妄为,端王伯伯就这般包容么?端王伯伯到底知不知道唐家大郎就是被二郎所害的?”
  时雨微僵。
  他悄悄抬眼看戚映竹,见戚映竹的目光果然盯着他。
  戚映竹眼中带笑:“我知道是你杀了唐大哥,你这个坏人,不用藏了。”
  时雨僵片刻,闷声:“我是收钱办事,是唐琢要杀,不是我。”
  他心虚:“我不是坏人。”
  戚映竹叹口气,时雨双手沾的血,她早已准备,已不愿为此多说什么。戚映竹细细思考很多事,让时雨找戚诗瑛,也要时雨打探端王府,还要时雨去找闫腾风。
  时雨听得一个头无数个大,想到这任务也太麻烦了……
  戚映竹如同听到他心声一般:“我有钱给你的。”

  时雨觉得自己似乎受到羞辱:“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我从来没有接任务,那个雇主还叽叽歪歪要求个没完没了,好像绑着我的手脚,他把我的每一步都安排好。为什么这么麻烦?我直接带你杀出去就行了。”
  戚映竹吃惊:“你说我叽叽歪歪?”
  时雨反问:“不是么?”
  戚映竹与他对视,失笑——他倒是真不觉得自己的不耐烦会让女郎伤心。而她若真伤心,他恐怕又要无措。
  戚映竹耐心与他解释:“我想安排那般详细,是因我不想你受伤。”
  时雨一愣。
  戚映竹温柔地坐在床榻边,看着他:“时雨,我知道你会在任务中受伤,但是我想尽量让你少吃些苦,受些伤。我恨不得你一点儿伤都没有,恨不得能够代了你……可我没有那般本事。”
  时雨呆片刻,移开了目光。
  他趴下去啃橘子皮,安安静静,长发温顺地贴着脸颊,唇瓣因沾了汁水而鲜红妍丽。英俊的青年在这片刻,呈现出与平时相反的柔顺乖巧,漂亮如瓷。
  戚映竹兀自不放心:“你听懂我的话了么?”
  时雨:“听懂了。”
  他闭着眼,面容微仰,慢条斯理地撕着橘肉扔进嘴里。
  烛火微光下,时雨面容雪白,眉眼乌黑,身上仍有他少年时的无邪。他睫毛上翘,如同他微翘的嘴角一样:“央央心疼我,爱我爱得舍不得我受一点伤。”
  戚映竹面容当即酡红,她手指蜷缩抠着身下被褥上的花纹,低下头颅——
  她、她纵是那个意思,他也不必说得这般缠绵悱恻。
  时雨自言自语:“那要怎么带你出去呢?你养父养母要是拦,要不要杀啊?”
  戚映竹脸色由绯红转为煞白,想到了养父养母,她心如刀割。她变得萎靡,睫毛上又沾了泪,当真伤心。时雨愕然又无措地看她,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暗自后悔。
  他呆呆地看着那羸弱的女郎倚着床柱伤心,她颓然伤怀,他的心也跟着疼起来。这割裂一般的疼,好些年没感受到,一时疼得他心脏抽一下,时雨停下来。
  时雨一下子站起来,他想说什么,却听到外头巡逻卫士又来了:“女郎,可是有什么事?这般晚了,为何不歇息?”
  戚映竹本来便伤心,她用哽咽的声音回答,便未让外头的人多疑:“我就睡了。”
  而时雨闷闷地想——她哭了。
  好想杀了她养父养母……那样她就不用为陌生人流泪了。
  戚映竹抬眼看时雨,时雨在这时看懂了她泪光粼粼的眼中神色是何意。他抬手一挥,屋中灯火熄灭。外头巡逻的人离开,雨声滴滴答答,里舍似乎笼上一层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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