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轮日高悬于天际,倾泻于的阳光耀眼又刺目。
那少女的身上应是有伤口,所以她边跳着舞,衣服上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
她手脚绑缚着的那些悬铃,亦伴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
有堂音洪亮的男子正在噫呼哀哉。
那少女的舞蹈带着诡异的美丽,却又残忍至极。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裴鸢关切的问话让司俨脑海中的画面顿止,可他的头痛却并未有好转。
司俨仍惦念着裴鸢的安危,他依旧用手拄着额头,嗓音也因这剧烈的头痛而微微泛哑,声音艰涩道:“鸢鸢…你先将头仰起来,我缓一会儿就帮你。”
第49章 三更 抓包
【三更】
司俨总觉得, 当他看见某些特定的事物时,总会触发他记忆深处,那些几乎被遗忘的东西。
但是每当那些事物稍稍唤醒了他的回忆后, 关键的某个记忆点又会再度断触。
包括今日这次, 再加之上次在内侍局旁,他以为裴鸢会被獒犬咬伤的那回。
这两次他头脑突涌的画面中, 都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女的身影。
司俨耐着剧烈的头痛,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 且竭尽所能地回忆着那些画面的细节。
那些画面发生的时代背景, 明显不是在本朝, 而像是在一千多年前。那时中原之境并无王朝这个概念, 反是林立着数十个小国家,这些国家也是刚从部族演变而来。
而在部族之中, 巫者往往也会医术,他们的地位亦是最尊。
也因此,那些小国的国君亦很依赖各国大巫祝的占卜之术, 待巫祝定完吉凶之后,才会决定诸如战争这类的大事。
但是这些, 到底又同他有着什么样的牵扯和联系。
司俨复又忆起, 在他十四岁那年, 司忱刚被朝廷封为了抚远王, 正值春风得意之时。
而他身为嫡长子, 也被司忱正式封为了颍国世子。
在十四岁那年, 司俨第一次碰酒, 那时他也只饮了小半坛的醇酒,却因酒量不佳而烂醉如泥。
据当时的下人说,他喝醉后竟是还曾自称为孤过, 司忱当时甚至还以为,他那时就有了僭越之心。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发现自己不能饮酒,且一旦饮酒就好像会变成另一个人。
司俨觉,他的身侧有太多奇怪的事发生,但是他一定要将这些谜团一个又一个地解开。
待他觉得头痛终于有所好转时,却觉裴鸢早已不在这马车的车厢之内。
而他身侧的坐席上,也只余了几个小小的血滴。
司俨掀开了车帷后,却见小姑娘已经在绛云的伺候下止住了鼻血。他得见裴鸢终于无恙后,也觉得自己并没有白白培养绛云这个细作。
姑臧那处也跟来了个随行的医师,他是亓官邈看重并悉心培养的人,裴鸢适才也唤侍从将那医师请到了马车之旁。
司俨只见,裴鸢亭亭地站在那儿,面上稍显幼态的娇怯少了许多,从姑臧来到这地后,竟也有了独当一面的稳重。
这时,裴鸢柔声对那医师道:“郁都尉突然头痛,你来给他瞧一瞧。”
司俨心中倍感欣慰,随即嗓音温淡地回道:“夫人,我没事,只是最近可能过于疲劳,歇一会便能缓解。”
裴鸢仍觉不甚放心,便道:“可……”
司俨回道:“真的没事,你先上来罢。”
说罢,便冲裴鸢伸出了手。
恰时一阵稍显呼啸的风沙从众人的身前刮过,裴鸢只觉被其迷了双眼,口鼻之中也被灌入了一些细密的沙土。
说实话,裴鸢并不喜欢这种地方,同中原的繁盛相比,敦煌这地可谓偏僻又荒凉。
但是既是跟着司俨来此,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也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亦对接下来在敦煌的短暂生活有了期待。
裴鸢小手上的血痕还未拭干,却又因着猛烈的风沙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握住了男人的手,复由他牵引着,再度钻进了马车内。
黄昏之时,纵是路途上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是一行人终于平安到抵了馆驿。随行侍从武功精锐,他们装扮成了寻常的羌人和商贾,随后也入住了巩笔驿之中。
这一带最常见的坐骑并非是马,而是骆驼。
且敦煌的诸景比之于中原,也有很多不同。
正逢上落日之际,广漠之中,并无密集的建筑群落。也因而,悬于天际的夕日瞧上去格外的圆|浑,颜色的饱和度也更高。
它的光芒亦不刺眼,散发着一种既温煦,又坚定的力量。
司俨纵是以护羌都尉身份来此,阳关县的县令还是到了一趟馆驿,来特意拜谒他,二人亦在馆驿外供旅人饮酒的地方聊了多时。
天色渐黯,裴鸢见司俨还未折返而归,便用小手持着装满羊脂的玉盒,亦将绛云唤到了身前,压低着嗓子细声道:“绛云,你帮我涂涂羊脂好不好,听说在身上涂满这个,就可以防止风沙的侵袭。”
绛云欲言又止,有些犹豫。
因为司俨曾很明确地对她们这几个女使说过,他不许她们三个碰触裴鸢的身体。
司俨这时已从馆驿外归返,却见裴鸢的小身子背对着他,正以极小的声音同绛云嘀咕着什么。
绛云则面对着他,待看见司俨向她二人走来时,她正要向他问安施礼,却被他用眼神示意噤声。
裴鸢也因而丝毫未觉察出,司俨竟是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姑娘还在用那副娇软的嗓音为绛云宽着心绪,糯声道:“没事的绛云,我们背着他做,他不会知道的。”
第50章 喜欢 他好像真的动了心【大修】
这时当, 烛焰竟是猛地曳动了数下。
裴鸢贯是个反应迟钝的,竟是仍未觉察出周遭气氛的变化。
绛云的面色是愈发惊骇,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裴鸢只当绛云仍对司俨心存畏惧, 便伸出纤白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亦将那装着羊脂的小盒往她手里塞着,复又细声细气地道:“这盒羊脂油可是国师邹信特意为我调制的, 它不仅能防风沙,还有润肤的功效, 等你帮我涂完后, 我再帮你也涂一涂, 好不好?”
说罢, 裴鸢又挥舞起了空着的那只手,悬空做着按摩推揉的动作, 整张小脸儿满是娇憨和稚气。
绛云却顾不得欣赏裴鸢现在的可爱模样,她战战兢兢地掀眸后,却见司俨的面色更沉冷了几分。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绛云本想提醒裴鸢看看后面, 却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轻轻地将裴鸢的小手往外推了推。
裴鸢觉出了绛云的不对劲, 心中也有了猜测。
她心跳蓦地一顿时, 却觉自己的手腕竟是被人攥住了, 且那人使的力气不小, 直攥得她细腕的骨节那处泛起了微痛
小姑娘正面露惊诧时, 司俨已经桎住了她的小胳膊, 亦将她往怀中猛地一拽。
裴鸢终于觉出来人是司俨时, 小脸儿已经贴在了男人健硕的胸膛上。
随即,耳畔也响起了司俨温沉,且极富磁性的嗓音。
——“出去。”
绛云听罢, 恭敬地应了声诺,便逃难似地离了这处
待内室只余了她和司俨两个人时,裴鸢因着事情败露而紧张万分,亦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完了完了。
她适才说的话,司俨应该都听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裴鸢只觉她那发顶上犹如笼罩了一层深重的云翳,周遭的气氛亦是压抑且冷沉到可怕,她不敢再观察司俨这时的神情,只怯怯地将小脸儿埋在他的怀中,讷声唤道:“夫君……”
司俨顺势从小姑娘的柔腻的手心中夺过了那装满羊脂的玉盒,语气低低地问道:“你怎么不让我给你涂?”
裴鸢从司俨的声音中,分明听不出什么怒气来,且他的语气也是温和的。但又莫名地让她觉得,这其中还是夹杂着一些极为深沉可怕的情愫。
她对司俨不肯让女使碰触她的身体的这件事,还是不甚理解,且司俨他竟然连她的头发都不许外人碰。
见怀中小人儿的神态稍显忸怩,司俨的神情尚算平静,只耐心地又问:“嗯?怎么不回话?”
裴鸢在男人的面前很少矫饰,便微垂着长长眼睫,以极小极软的声音控诉道:“若让你涂的话…你…你肯定会趁机欺负我啊……”
司俨缄默地把玩着手中触感温腻的玉脂盒,听着她娇滴滴的小动静,冷峻的眉眼也稍稍舒展了几分。
“那你说说,我能怎么欺负你?”
司俨说罢,便松开了她的手腕,裴鸢如释重负,便同条小银鱼似的,急不可耐地便从他宽阔的怀里钻了出来。
二人身高的差距十分悬殊,裴鸢纵是踮起了小脚,司俨也要比她高上两头。
裴鸢只得红着小脸儿,无措地仰视着身前高大俊美的男人,却不知该怎样回他。
他只觉司俨说这话时,容止斯文且淡漠,眸色亦很沉静。
可不知为何,这时的他却又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裴鸢忖了半晌,方才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司俨。
司俨他现在,真的有些坏坏的。
而且是败类的那种坏。
不过,她好像还挺喜欢他这副模样的。
小姑娘越想越觉羞赧,最终只用两只小手覆住了小脸儿,双颊上的红意亦蔓至了软小的耳根,讷讷地又道:“你…你现在就在欺负我啊。”
这就叫欺负她了?
司俨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往上扬了几分,复又倾身凑近了她些许。
裴鸢仍用小手紧紧地捂着脸蛋,却觉自己的手背竟是一凉。
随即,男人身上清浅冷冽的气息亦喷洒在了她的耳侧,惹得她那耳蜗都有些发酥,只听他嗓音温沉道:“那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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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色调的烛火下,美人儿的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白皙无疵又触感温腻。
裴鸢迷迷糊糊地阖着双眸,任由男人细心地用帕子为她擦着小手。
司俨毕竟是个习武之人,他的掌心和指腹都带着些许的薄茧,触感很是粗粝。
隔着那层带着奶香的羊脂油,力道很轻地一寸又一寸地划过她细嫩的肌理时,亦让裴鸢觉得毛孔都微微地翕张开来。
那种难以言喻的颤/栗和酥/麻亦沿着她的四肢,渐渐地传进了心脉。
裴鸢原以为司俨会心无旁骛地好好帮她,可事情还是朝着失控的态势发展下去,那盒羊脂膏亦只被他涂抹了一半。
月落乌啼,客房之外,只能听见驿差敲锣的打更之音。
裴鸢将娇小的身子软绵绵地伏在了男人的肩头处,嗓音糯糯地埋怨道:“就说了…你一定会欺负我的……”
软玉温香在怀,司俨亦缄默地听着裴鸢发出的那些娇滴滴的小动静,倒还真有一种沉溺于温柔乡的感觉。
他的眉眼难能温和,低沉且稍带着沙哑的嗓音亦掩了餍足,只低声又问:“用我继续帮你涂吗?”
裴鸢连连摇首,又往男人温暖的怀中钻了钻,软声拒绝道:“不…还是不要了,你抱抱我就好。”
她很喜欢这一切终毕后,被他拥抱的感觉。
“好。”
司俨适才将手覆在了她纤瘦的肩头处,待裴鸢向他索要拥抱后,便欲将其移下,那处的丝质亵衣也因而微微滑落,美人儿肩上的扶桑花胎记也随之而显露。
司俨已将娇人儿再度拥入了怀中,待淡瞥向裴鸢身上的蛊印时,眸色却是微微一变。
却见这形容扶桑花的蛊印,竟是明显褪了许多颜色,再无往昔的灼艳和鲜红。
就像是绢布上被赤红颜料挑染的那些花卉,它们在被雨水冲释后,其上的颜色便会消褪。
最后,只残留了一些极浅极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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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裴鸢和司俨在巩笔驿中简单地用了些早食。
阳关这地的炙羊肉是谓一绝,它们要比姑臧夜集卖得那些还要更鲜嫩肥美,这里的烤馕饼也比姑臧的正宗且有风味。
虽说这两样吃食都很可口,但是阳关毕竟地处边陲,饮食种类也很单调,既是远离海域,便无鱼虾之类的吃食。
司俨一贯不吃牲肉,在这儿便只能食些干瘪的胡饼。
裴鸢大快朵颐地食着炙羊肉时,难免觉得缄默嚼饼的司俨有些可怜,而她好像也从来都没问过他不吃肉的缘由,今日既是想起了这事,便探寻似地问道:“夫君,你为何不吃肉啊?”
司俨于这时持起了茶盅,神情淡淡地饮了口清茶。
徐州的少年往事,于他而言,永远是最沉痛惨重的回忆,他亦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不吃肉的真正缘由。
裴鸢是个性情过于单纯的女孩,而他也不想让裴鸢知道他的过去。
他只想让以前的种种,都不为人知地埋葬到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