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之前,翁仪还在心中想,司俨他既是做了这种强取豪夺,横刀夺爱的事,就该承受这种剜心的代价。
且小王后这才嫁到颍国多久,她哪儿就那么容易忘记她从前的老相好呢?
裴鸢隐约觉出了司俨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那双盈盈的剪水眸虽然仍泛着红,眼睛也仍很不舒服,却还是柔柔地对着男人笑了一下,软声唤道:“夫君~”
美人儿甜美的笑容,并未冲淡男人内心的阴郁。
司俨的骨子里,是个极其强势且冷漠的人,他身为封国君主,又将权柄牢握在手,不说在颍国境内,就连上京的阏家父子都要忌惮他。
既是拥有一手遮天的权势,他近年的行事方式也很少会采取怀柔之策。
且裴鸢这样性子软的小姑娘,虽很容易让男人产生强烈的保护心理,却也极容易让人产生凌弱的心思。
这时,司俨用修长的大手,攥住了身前小姑娘温腻白皙的小手,亦将眸中的阴鸷深深掩盖。
他如今在同裴鸢相处时,便不想再同从前那般强势了。
想起了西苑那次的冲突,司俨便知,他若再如此,裴鸢只会娇气的哭泣,这样反倒不利于她忘掉阏临。
裴鸢仍觉双眼酸涩,眼眶里的泪水也再抑不住,往外淌的态势也汹涌了几分。
见此,司俨眸色转黯,嗓音听上去却很是温和,只低声问道:“受什么委屈了,怎么还哭了?”
话落,他亦挥了挥手,示意裴鸢身侧的女使屏退两侧。
司俨伸手为哭泣的小美人拭着面上的泪痕,只觉裴鸢的面颊摸上去比豆腐还要细嫩,她的哭态也丝毫不显狼狈狰狞,反是带着几分梨花带雨的美态。
裴鸢听着男人温沉的问话,心中也有些赧然,只讷声回道:“我…我好像被风沙迷住眼睛了。”
司俨眸中情愫不明,又问:“是么?”
“嗯~”
“那我帮你看看…是哪只眼睛?”
“右…右眼。”
说罢,司俨复又小心地用指,轻轻拨开了美人儿下眼睑那处薄且娇嫩的皮肤,他微微垂眸,见其内果然粘了粒细小的沙尘,复又耐心地替她吹了吹。
裴鸢顿觉右眼那处很是清凉,不经时的功夫,那粒沙尘终于伴着她的眼泪,流出了她的眼眶。
小姑娘的右眼好受了许多,顿觉如释重负,嗓音也稍带了几分兴奋,忙对司俨言谢道:“夫君,你真好,我好受多了。”
司俨的心中也稍稍释然了几分。
好像她适才哭,并非是因为太子娶妻的缘故,倒像是真的被沙子迷了眼睛。
传讯舍人满脸惊诧地侯在曲桥上,却见高大英俊的君王极其耐心地为王后吹完眼睛后,便又牵着她的小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二人真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属实登对。
司俨这时对裴鸢道:“上京那处来讯数件,你随孤一同听听。”
阖宫诸人都知道王后也经常在谦光殿垂帘听政,所以那舍人见此,也没觉得司俨让王后随他一起听讯这事奇怪。
司俨鸦睫微垂,边观察着裴鸢的神情,边低声道:“太子成婚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娶了杨宗正的嫡女为妻。”
裴鸢颔首,也想起了那杨宗正家的女儿。
丞相是百官之首,朝中除却王侯公爵,没有任何臣子能比她的父亲裴丞相地位更尊。
而宗正一职,乃九卿之一,素来替皇家掌管宗室之务,那杨家也是上京有名的清贵世家。
裴鸢对杨宗正的女儿们也都有印象,她们之中,最优秀的女子名唤杨令宜,她相貌生得美丽动人,气质也很清傲不俗。
杨令宜当年身为四公主的伴读,也曾在石渠阁治学过。
而那杨家除却出了一个杨宗正,还出了个骠骑将军杨岳,而杨岳的手中,掌着荆襄一地近十五万的州郡兵。
太子娶的那女子,应该就是杨令宜了。
杨令宜家世甚高,德才兼备,也是京中有名的世家美人儿。
倒还同太子挺般配。
实则,裴鸢自从裴弼的口中知晓阏临曾经在十余年前,险些害死过司俨的事后,她就对他生出了厌恶和反感。
不管他二人有什么恩怨,那太子就是险些害死了她的霖舟。
若司俨那时真的被溺死了,她也就没有机会能同司俨做夫妻了。
而她对太子的婚事更是无感。
太子娶谁,都同她没有任何干系。
司俨又低声命向传讯舍人:“还有何事,都说出来罢。”
那传讯舍人抬眸看了裴鸢一眼,随后才道:“从前未央宫中,有位华姓经娥,她于一月前早产,为陛下诞育了九皇子。陛下一直疾病缠身…得知自己老来得子后,自是龙颜大悦,便将那华经娥晋了婕妤之位。未央宫的细作探得,说这华婕妤也不知因何缘故,竟是得罪了裴皇后,而陛下近来身体不佳,一直缠绵病榻,朝务也都由太子殿下和裴相代之……”
“裴皇后貌似用了些手段,将那华婕妤害死了…陛下日日昏睡,对此丝毫不知,待华婕妤死后,裴皇后亦将她的儿子抱到了未央宫,大有要亲自抚养他的意图。”
舍人的话音甫落,司俨再度看向裴鸢时,却见她娇美的小脸儿果然露出了几分沉重。
司俨亦于这时忆起,当年裴皇后嫁给皇帝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阏泽虽是割据朔方,且有权有势的诸侯,却也是个人近中年的男子。
他父亲司忱曾经提起过,裴相当时并不愿意裴皇后嫁给阏泽,但是裴皇后那时却同那些沉溺于情网的少女一样,就算飞蛾扑火,也要义无反顾地嫁给皇帝。
但这对老夫少妻在成婚之后,也算恩爱。
司俨是于元章十六年,被司忱从徐州寻回上京的,他刚到上京时,也曾见过刚刚丧女的裴皇后。
裴皇后那时的意志很是消沉,他那时还以为她是个性情忧郁的女子。
自裴鸢出生后,这一切终于有了好转。
裴皇后一直认为,裴鸢就是她亡女的转世,而身为她好友的班氏也时常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裴鸢进宫看她,裴皇后也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明艳。
司俨虽从未和司忱谈论过裴皇后丧女之事,但二人彼此心照不宣,他们都清楚,裴皇后的女儿,应是被皇帝亲手害死的。
只是若皇帝能够提前知晓裴皇后胎孩的性别,兴许那个公主还能平安临世。
裴皇后固然颇有手腕,行事也很狠辣,却不会去害无辜的人。
要不然,便是那婕妤真的犯了罪无可恕的大过。
要不然,就是裴皇后知道了实情,性情也发生了变化。
司俨和裴鸢都在静忖着心事,那舍人即将要说第三件事时,却又用眼看了看裴鸢,且他的神情中,明显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还有何事?继续说。”
舍人匀了匀气。
虽说君王的身侧有妃嫔无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王上和王后新婚也没过多久,所以他接下来要说的第三件事,便觉得有些难以起齿。
——“帝太子差大鸿胪在上京挑了四个女子…这四个女子中有世家出身的贵女,也有…坊间出身,但是却极为貌美的美人儿。太子将这四人封为了家人子,不日之内,便要将她们送到颍国…供…供王上享用。”
第46章 宝宝(二更) 我有能力,永远都只要你……
【二更】
司俨暗觉, 自打沈绛云往上京寄了那封密信之后,太子便做出了这一系列的反常之举。
这又娶妻成婚,又往颍国送女人的。
看来, 他还是成功地刺激到他了。
太子得知他和裴鸢恩爱不疑的消息后, 就要送其他女人来扰乱他们的感情,那四个家人子中, 也定是还掺着上京的细作。
当他司俨什么女人都要吗?
阏临也是真的不甚了解他。
当夜二人在青阳殿用晚食时,裴鸢不仅食欲不振, 入夜安枕之后也很排斥他的接触, 连亲都不让他亲了。
司俨强抑着心中滔天的怒火, 却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因为阏临的婚讯, 才这般排斥他的亲近。
见身侧小人儿过于倔强,司俨还是不甚温柔地将她制在了身下, 亦泄愤般地胡乱地吻了她一通。
裴鸢被他亲哭之后,他终是放了她一马,最后拥着稍稍变得安分一些的小姑娘, 温声哄了她好半晌。
裴鸢原本还哭得吭吭唧唧的,最终还是乖巧地在司俨的怀中阖眸睡去。
谁知次日一早, 那四名从上京来的家人子便被送到了颍国的王宫中。
太子不仅命上京鸿胪院派来了随行的使臣, 还让近百名的精锐军士护送着家人子们的安全, 将她们一路从天水陇西, 经由金城郡, 一路送到了武威姑臧。
司俨和裴鸢自是都未料到, 那四个家人子竟是这么快就被送到颍国了。
当日, 司俨一如既往地去了姑臧东城的讲武场训兵。
司俨正同司冉商议着军务,颍宫却突然来了名传话的宦人,待那宦人入了军营后, 便将那四名家人子到抵颍宫一事告诉了司俨。
那宦人还说,王后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肯将这四个家人子安置,只将她们都晾在了谦光大殿之外。
且从上京来的使臣对此还颇有微词,他的胆子不小,竟还当着宫人的面,同王后殿下起了争执。
那使臣还阴阳怪气地指责小王后,说她性情善妒,且不容人。
司俨一听这话,俊容立即便沉了几分。
他再没耽搁,即刻便乘着车马,从姑臧的东城往颍宫所在的南城赶去。
待司俨归返颍宫之后,却见谦光大殿外,早已不见小王后的身影。
只余了四个面面相觑的家人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远从上京而来的使臣这时抬声道:“王上,这四名家人子都是太子殿下亲自择选,赠予王上的绝色美人儿,您若不欲亲自在颍宫相迎,裴王后也合该安顿好她们的住处,否则就是不敬东宫储君和大梁天子!”
司俨的面色极其阴沉难看,他定定地看了那使臣半晌,却是一直缄默,没说半个字。
站于司俨身后不远的四名家人子衣发统一,都穿着瑞紫的修身曲裾,梳着露耳垂鬟,耳垂亦都坠着款式一样的缀叶玛瑙耳铛。
她们貌似恭敬地垂着头首,静等着颍国君王的安排,实则都在不时抬眸,悄悄地观察着司俨的容止。
只见颍国君王身着褒衣博带,大冠高履,身型颀长高大,气质矜贵冷峻。
虽说那四名家人子并不能看清司俨的长相,却也觉他身材极好,气质亦是极好。
且既是远道而来,又是身在异国颍地,这抚远王又给这些上京来的家人子们一种很大的新鲜感。
但无论如何,这些家人子门亦都深知,抚远王却然是既年轻又极有权势的男子。
司俨这时回首冷瞥了她们一眼,他并未细看她们的相貌,只是如看萤虫和浮沉般,淡漠地扫了她们一眼。
只这轻轻一瞥,他便觉得那使臣属实夸大其词,不说跟裴鸢相比,就说这四人中,也没有一个人能担得起绝色这二字。
这时当,其中一丁姓的家人子得以看清了司俨的相貌。
只见这位年轻藩王的面容匀净无疵,英朗却又不失清隽,眸黑而沉静,五官深邃立体,当真是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孔。
她从来就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虽说抚远王父子在上京的声名很差,都说他二人是杀妻诛妾的奸恶之徒,那丁姓家人子来颍国之前,还曾担忧地同家人哭了一通,生怕自己会被司俨杀掉。
但见他的相貌竟是如此的英俊夺目,好像做他的女人,也没那么可怕了。
使臣见司俨仍保持缄默,便知他这是在同他使上位者常用的权术。
他越沉默,就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甚至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他既为使臣,就断然没有胆小的道理。
上京使臣因而又道:“王上,您可于现下,先赐这些家人子位份,这左数第一的家人子姓袁,她是……”
司俨这时却打断了那使臣的言语,只冷声问道:“是你说的,孤的王后善妒且不容人?”
使臣听罢,连眨了数下眼皮。
他没想到,这颍宫的消息传得倒是快。
使臣亦从司俨的语气中听出了勃然的怒气。
看来抚远王还挺宠爱裴丞相那小女儿的。
那使臣暗觉,司俨实则没必要生气,毕竟这四个女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儿。
便复又正了正神色,道:“这四名家人子可都是太子亲自择选,王后她……”
“孤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说的,孤的王后善妒且不容人。”
四名家人子听着司俨愈发冷沉的声音,俱都有些懵然。
这王上连看都不肯看她们半眼,怎么还在一直质问那使臣?
他到底能给她们封什么位份呢?美人还是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