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彤罪不至死,男人不想让自己手上沾太多血,虽然他手上早就不再干干净净的了,现在却开始害怕他心尖上的人接受不了手上沾满鲜血的他,蹲三个月牢也够要了那女人半条命了。
裴执是提着剑来到景仁宫的,就如他当年提剑斩杀先帝那天一样身上缠上阴翳冷煞之气。
宫人们见着阁老提剑而来一瞬间唤醒了久远的记忆,打着哆嗦跪在地上。
身为亲自经历过当年那场混战的顾卓远远远看着人就开始两腿打颤,他心想,完了,完了,裴爱卿终于不耐烦他了,要来杀之而后快了。
他赶紧躲到龙案下面,试图藏起来。
然后一点点看着那双黑色的锦靴离他越来越近,还有一旁泛着光的锋利剑刃,顾卓远吓的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捂着嘴。
裴执站定,目光投向龙案,看着懦弱的藏在里头的小皇帝,冷冷瞧了半响才开口道:“臣竟不知,原来在皇上心中,臣是一个无情到可以打断妻子双腿,下药让她忘记一切如此费尽心机,不折手段的人。”
小皇帝抱着双腿,听到男人冷如寒渊的声音抖了抖,“呜呜呜呜呜,爱卿,爱卿,朕不是故意的,朕也不知道会有人偷听。”
“朕还有用的,你别杀朕,朕这就去告诉师嫂,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我胡思乱想瞎猜的....”
“出来。”裴执冷声道。
顾卓远不敢出去,他怕自己一出去小命就没了,但是早死晚死都是死,他心中一横,从下头钻了出来。
没等裴执提起剑,就率先吧唧坐到地上,抱住男人的大腿,哭着喊着认错。
得到消息立刻赶来的陆太傅急切道:“三思,三思啊!裴执他是你师弟,无论如何你们还有那一丝同门之情,虽然他蠢的无可救药但是好歹听话,就当为师求你,留皇帝一命,大晏可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
蠢的无可救药的顾卓远吸了吸鼻子,抱着裴执的大腿,哭唧唧道:“朕真的知道错了,朕以后再也不乱想再也不乱说了!不然就、就叫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执原就是要吓一吓他,这么多年来小皇帝什么心思男人摸的门清,他一直担惊受怕的这件事他也知道,索性今日就做了,这样也省的小皇帝再怕他哪日提剑杀他了。
男人蹙眉抽了抽腿,心中倒是没有面上那么大的怒火,顾卓远不敢松开手,他眼巴巴的看着裴执。
裴执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忍无可忍,仍了剑,“松开,我不杀你。”
哐当一声剑刃落地。
随之顾卓远肩膀一松,抽抽噎噎的松开了手,陆太傅见着弟子的这副模样有点嫌弃,但还是本着臣子的本分将人扶了起来。
实不相瞒陆太傅的手也是打着哆嗦的,他藏在袖子里没让自己的弟子们瞧见,还是与往常一样同大弟子说话,“子远啊,咱们有矛盾不要动刀动枪的,万一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可怎么办,你师弟就是憨了些,为师这些年也尽量教导他让他改进了。”
陆太傅说着心虚的瞄了一眼依旧没啥改进的小皇帝,继续劝解道:“以后遇到事可千万别再提着剑了啊。”
“伤人伤己,伤人伤己.....”
裴执沉默半响,轻轻颔首应了。
人离开的时候小皇帝突然脱力的摊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他哭的毫无形象,陆太傅哄不住,就命人喊来了皇后。
周玲见他一直哭,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陆太傅简单说了下前因后果,周玲听后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然后她蹲下身子,看着一直哭的男人,叹了口气,用手帕拧了拧他的鼻子,“你说说你,是不是活该,祸从口出说的就是你。”
小皇帝其实并不需要人安慰,他就是想大哭一场宣泄一下情绪,听到皇后的话,直起身子一把将人抱住,呜呜咽咽道:“呜呜呜,朕知道错了,梓童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顾卓远哭了一会就情绪就稳定了下来,甚至经次一事,蓦然变得稳重了些,他整理了下形象,命人将北狄公主压上来亲自审问。
小皇帝知道自己笨,没什么威信,便学着自己师兄的模样,坐在高处,眼睛微眯,三分凉薄七分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人,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说。”
他做足了架势,周围两排提刀的侍卫杵着,北狄公主开始还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皇帝,后面也扛不住压力招了出来。
顾卓远看着交上来的密药和北狄公主收集来的燕京各个世家的资料,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如她这样恶毒的女人先帝满后宫都是,他幼时早就看透了那些女人,她们表面上纯洁无辜,可心肠歹毒如蛇蝎。
他这次没有手软。
“拖下去砍了,把头颅送给北狄部族,告诉他们若再有下次别怪大晏的兵马铁蹄无情。”
裴执知道后也难得对小皇帝露出一丝欣赏,他手负在身后,慢慢踱步,心中漫不经心的想,看来皇帝还是教训一顿才能成长。
解决了一桩事,男人心头松了松,正准备回家抱抱娇妻,却见门口有一阵骚乱。
有侍从见着他回来,慌张来报,“主子,有一名少年强行闯了进来,现在已经进到内院了!”
裴执脚步僵住,脸色白了几分,那种将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慌涌上心头,男人疾步奔向内院,他到时,宋青正与那名黑衣少年打斗,少年手中的利刃狠厉又果决,手法毒辣,一招一式都朝着心脉攻击。
宋青躲避不及,右臂被割裂开,鲜血一瞬间涌出来,他被傅朝一脚绊住摔倒在地。
少年乘机踹开傅娇娇所在的房门,看到里面熟悉的人,一瞬间红了眼眶,他颤着声喊:“阿姐,快随我离开,裴执他囚禁了你,还打断了你的腿,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第38章 你想活还是想死
府邸有生人潜伏进来, 裴执立刻加了三倍人手暗中守护着宅子,傅朝只能强行闯进来,宋青的武功不俗但抵不过傅朝不要命的打法, 少年手下的动作越来越狠戾。
院外的动静太大了,夏蝉紧张慌乱的将小憩的傅娇娇唤醒。
“夫人, 外头有刺客进来了, 恐不安好意, 您快藏起来。”夏蝉急红了眼, 忙给傅娇娇披上褙子,只是女子一头秀丽的长发已经来不及打理。
实在不怪她多想,午时刚遇到一个闯进来的汉子, 这一会又来一个,
第一次是看看人,这第二次是不是就直接强抢了?
秀珠正在将门窗封好, 守在门前。
傅娇娇坐在床上, 指尖撩起纱幔,眼露迷茫, 听着外头刀尖铮鸣的声音,咽了咽喉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刺客直奔后院而来,目标想是夫人,您待会千万不要出声!”秀珠脸上带着戒备,将双腿不能动的傅娇娇抱起, 打开衣柜准备将她藏进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黑衣少年攻势迅猛,宋青连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有拦住,他似有无穷之力, 轻描淡写的就踹开了房门,木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傅朝看到了被秀珠抱着的人,纵使多年未见,那种血脉相系的感觉还是让他下意识的认出来人。
是他的阿姐,是他等了七年、盼了七年的亲姐姐。
少年颤抖着喊出了那句话。
他手中的刀刃滴着血,身上的气势骇人,傅娇娇脑袋宕机了一样,她好像置身在了七年前,傅府被抄家的那一幕场景中,她脑袋嗡嗡的响,傅朝说了什么,傅娇娇听不清了,她连眼前的场景都是模糊看不清的。
脑海内的剧痛拉扯着她,女子脸色煞白,白皙纤瘦的手捂着嗡嗡作乱的脑袋,傅朝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异样。
以为她受了很多的苦,眸子带着狠厉,大步上前想抢走傅娇娇。
傅娇娇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人,渐渐与记忆中那些闯进傅家的那些侍卫重合起来,她捂着头带着泣声的喊,“别过来!”
傅朝一瞬间僵住了,他抬了抬手,看着沾染了血迹的双手,连忙把匕首仍了,在黑色的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说:“阿姐,我是小朝,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
家在哪?
傅娇娇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她幼时的记忆在不断的在脑海总翻滚重复,一时欢愉一时痛苦,心脏也在难受着,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有一个女子抱着她,然后转眼间只剩下了一尺白绫。
傅娇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缓解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她摇着头,一遍遍说“不要、不要、不要.....”
好似这样就能阻止记忆中那个无情的抛弃生命的女人一样。
傅朝抬起的步子顿住,手脚慌乱无措,眼中的腥杀之气褪去,只留下单纯的委屈和茫然。
秀珠听到那少年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是夫人的神态像是受了刺激一样,难道是想起了什么?
此时,摔倒在地的宋青瞬速爬起来,将长剑架到僵住的少年脖颈处,乘他不备,将他压制在地上,用绳索捆住,傅朝没有挣扎,而是用黑黝黝的眼睛执拗的看着傅娇娇,眼尾湿漉漉的,泛着红晕。
为什么,阿姐不愿意跟他走,她也不要我了吗?
宋青将人压到了裴执面前,恭敬的唤看一声主子,问:“如何处置这少年?”
男人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这黑衣少年明显没有伤害娇娇的意思,可他已经误会了他与娇娇的关系,执意要将娇娇带走,无论他是谁,裴执都不会拱手让人。
“先审问一下,不要伤害到人。”裴执揉了揉额角,命人先将这位与傅娇娇长的极像的少年带了下去,现在最关紧的是看看娇娇如何了。
围着院子里的侍卫匆匆退开,地上的血迹也被快速的清理掉了,裴执捏紧了拳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抱着头的狼狈女子。
男人探出手,轻轻触碰了下傅娇娇柔软的发丝,陷入回忆中的少女似是惊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人,眼神恍惚了一下。
然后突然破涕而笑出来,依赖的看着男人张开手臂,“阿执,抱抱。”
裴执指尖手微抖了一下,轻柔的抚摸了下她的头,轻轻应了一声,从秀珠手中接过傅娇娇,低声哄她,“我来了,别怕。”
说完又命秀珠熬一碗安神汤过来,夏蝉也跟着退了下去,房门轻轻关上,夏蝉还在担忧着傅娇娇,“秀珠姐姐,刚才那少年会是夫人的弟弟吗?”
她家姑娘找了那么久,人突然自己跑了过来,难免让人生疑,但那少年又与姑娘长得像,若是真的,他想要拆散姑娘和首辅大人又该怎么办。
姑娘这个样子,怕是很快就会想起从前的事。
秀珠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是与不是得看夫人会不会认,而一旦夫人恢复记忆,裴府好不容易的平静估计又要被打破了。
“我们做好本分的事就好,旁的不要多管。”
屋内,裴执有力的臂膀扼住她细瘦的腰肢,坐在床榻上,用指尖擦拭去女子眼角的泪珠。
“有很多血,有好多坏人.......我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傅娇娇拽着男人的衣袖,哑着声音说。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那个黑衣的少年,他站在她眼前好像要说些什么,让她看到就觉得心痛酸涩,傅娇娇垂着头,心乱如麻。
原身的记忆好痛苦啊,只是想一想心就揪成了一团,为什么会这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爹娘的死另有隐情吗?
阿执没有告诉她,是不是因为当年太过惨烈了。
所以不敢给她说?
裴执轻吻着她的秀发,慢慢安抚她,将她抱回床榻上,大手慢慢拍着她的背,清润的声音放的柔软低沉,“不要着急,慢慢想,会想起来的。”
不想让她想起来,不想让她跟着弟弟走,男人在心中一句句反驳着自己的话,最后到嘴边只剩下一声无奈的喟叹。
“那个少年交给我,我会安排好一切。”裴执哄了一会,秀珠送来了安神汤,傅娇娇喝下后,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情绪大起大伏下,她睡的很快,只是马上就被拽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中。
裴执坐在床沿看着她,女子纤长的睫毛一直在不安的颤动着,即使在睡着了眉头也紧缩着。
男人用指尖抚平了她秀丽的眉,俯身蹭了蹭傅娇娇的脸颊,无声的守了她一会才离开。
审讯室里,宋青无论问什么,少年都没有答话,那手上绑着的绳索他轻易就能解开,可是傅朝没有动,他垂眸沉思,将刚才见到阿姐的情况仔细回忆了一下。
身子瘦弱,面色比常人要苍白很多,她应该经常生病,她的下肢不能动,却是如陆三所言断了腿,神智不清,捂着头部的动作似是曾经有过伤,还有阿姐看着他的眼神十分陌生......
她不认得他了。
不是时间上让阿姐忘记了他,而是生理意义上,阿姐脑部的伤应该让她忘记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