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松下有鹤
松下有鹤  发于:2021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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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家自然不会出差错,可是当初公子进京的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即便如今寥寥无几,也容易被人顺藤摸瓜。”
  内容听来紧张,但钟九不会掩饰神色,他轻松的目光让荀宴知道,此事还有转折。
  “陛下知道后,不仅出手抹平了痕迹,而且……而且,咳。”
  钟九顿了顿,忍笑道:“而且承认了圆圆的公主身份。”
  荀宴的手僵住。
  “是的。”钟九继续道,“现如今,宫中都知道圆圆其实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女儿了,而且不知为何深信不疑。”
  说完,他看向了正跟着鸭子到处跑的小孩,心道:从此这可就是他们的小公主殿下了。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静楠抬头望来,满眼疑惑。
  小鸭子亦抬起脑袋,“嘎?”
 
 
第47章 说服
  庭院安宁, 目之所及处是静楠清澈的双眸,荀宴竟生出让她多一个公主身份也不错的想法。
  她身世坎坷,险些成为流浪儿, 在荀家虽然可以得到保护,但终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如果成为公主,一切都不一样了。
  公主不同于皇子,当朝公主无论母族如何,对外地位都只高不低, 有这一层保障, 基本可以无忧一生。
  至于他自己如何……
  事实上,荀宴一直就不大在乎皇子这个身份。
  受母亲云氏影响, 他想要为民行事, 却不代表他要拘泥于那个位置。
  最终, 荀宴深深看了静楠几眼, 低声道:“如此也不错。”
  他不介意让静楠代替自己,皇宫虽处于权力顶端,却非他心之所向。
  钟九皱眉,察觉出了几分意思, 犹豫再三道:“这只是一时之计,日后陛下定会澄清的。”
  “到时再说。”
  荀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让钟九无奈, 当初被圣上暗地遣至公子身边时, 他就知道公子与众不同,可连这个都不在乎, 未免太不把圣上放在心上。
  如果圣上知道……
  落叶簌簌, 几片旋落在荀宴发际、肩头, 融入青袍之中, 而他恍若未觉, 或者说不以为意,动也未动。
  看到这样的公子,钟九明白,有些事不是他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念头一转,他道:“圆圆身份爆出后,德妃、淑妃都提出要把她接回宫中,亲自教养。”
  这称得上好事,却也不是好事。
  荀宴看来,钟九咳了咳,继续道:“但都被圣上压了回去,说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小公主之事。”
  多一位公主和多一位皇子的意义截然不同,皇子会招致两位皇子敌视,相对而言,为了迎合圣上,公主反而有可能成为他们示好的的对象。
  何况,还是一位年幼不知事的公主。
  此事说来其实很不寻常,皇帝没法解释为何要让小公主随荀宴到穷山僻壤的天水郡来任职。
  可皇帝不说,他人也不敢多问。
  “嗯。”
  简短的一句回答,荀宴没有追问。
  钟九实在无奈了,除却圆圆的事稍微让公子上心外,陛下如何说、如何做,他好似完全不关心。
  他只得上前一步,呈上了信封,“这是圣上给公子的亲笔信。”
  荀宴接过,一目十行。
  许是年纪大了,皇帝越发话多,前半部分竟都在寒暄,有些父子之间的话见面时不好说道,信中他倒写得十分自然。
  皇帝道,他真心怜爱圆圆,认她为公主虽说是事急从权,但也有真意。
  若届时无其他事发生,他不会去特意澄清。
  同时,信中叮嘱荀宴好好照顾圆圆,不要让她饿着了,瘦了不好看。
  瘦了……
  看到这句话的同时,荀宴想起了路途中曾见过一位老人带孙子的情景。
  老人带孙子的方式,便是不停投喂,糕点、果子、饮品……各式各样,边喂口中边念叨:“半个时辰没吃东西,孙孙都饿瘦了。”
  当时小孩见了,眼神十分羡慕,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但他只当什么都没察觉,过了会儿,小孩也就忘了这事。
  回忆间,荀宴眸中浮现出笑意,令钟九大为称奇。
  公子对陛下素来没好脸色,看信时却难得有了笑容。
  莫非,这就是远香近臭之理?
  “连星何在?”荀宴突然问。
  “哦,像在客栈时那样,单独关在房内呢。”
  “带我去看看。”荀宴迈步的同时,拎上了静楠。
  连星心思赤诚,可以调|教,或有些用处。
  ……
  空旷安静的小屋中,连星呆呆注视床幔,如此出神已有许久了。
  窗畔秋风呼啸而过,凉意袭人,又是将要下雨的征兆。
  正如水泽县之名,此地雨水极多,无论春夏秋冬雨量都极大,旱情绝不会有,偶会有洪涝之灾。
  连星厌恶雨天,但这时候,此事已经无法再吸引他的注意。
  他在回想昨日,那个名为林琅的人同他说的话。
  林琅说,桥山寨三位当家各怀鬼胎,当初怂恿大家上山建寨就别有用心,不是因官吏迫害,更不是想为天水郡的百姓开辟一条生路。
  他们只是想借众人的势,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
  怎么个卖法,连星不得而知,但他依然记得最初上山时,大当家摸着他的脑袋说:这孩子身世可怜,无处可依,就把他一起带着吧。今后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勒紧裤腰带给他匀一碗也不难,若是少了,我来出。
  那时他不过八岁,瘦骨嶙峋,连力气活也干不成,却被大当家义无反顾地带上了。
  大当家亮若星辰的双目、高大伟岸的形象犹在心中,连星并不愿相信这桶往他身上泼的脏水。
  可林琅的话宛若深入脑中的私语,令他不知不觉中回想,注意到了记忆中许多不寻常却被忽略之事。
  大当家偶尔会私下吩咐他行动,取来的东西连星不知为何物,可他清楚那绝非是为寨众所用的;每次行动前,他们其实都会先探听对方来历,再决定是否要劫掠此人。
  夔州来的那名行商,其实并不符合劫掠的条件。因他在路过天水郡时,见百姓贫苦,特意散了不少金银,部分捐入善堂,部分直接为百姓买来冬衣、米粮,当场发放。
  按规矩,他是善人、恩人,不该遭难。
  可他实在太富有了,仅探查之人随意窥见的一角,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诱惑太大,因此对他出手时,寨中人一半赞同、一半人反对。
  最后,是大当家出面拍板,取适量财物,道待他们发达之时再回报此人。
  寨众大多数人胸无点墨,二当家逮着读书的人都是如他那般大的孩童,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这话没问题。
  连星当时已经察觉出了蹊跷,大当家的话就好似是一纸空言,根本无法兑现。
  可因为种种原因,他最终把话闷在了肚子里,不置一词。
  后果也已知道了,那名行商跳下山涧,生死不明,而他们劫掠来的财宝,如每次一样都由几位当家藏了起来,无人知晓去处,只定时取用,维持生计。
  回忆停止,连星内衫已被冷汗浸透,不知是这时节之由,还是其他。
  “吱嘎——”门被推开,连星下意识望了过去,一怔,随即叫道,“圆圆!”
  静楠点头,“星星好。”
  “我一点也不好。”连星气得牙痒痒,“你这个小骗子,哄我带你回寨,原来是不过是想借我弄清楚怎么进山!”
  几句气呼呼的话出口,静楠一个字都没听懂,眨眨眼,茫然地看他。
  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连星其实也清楚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怒气无处释放,便扭过了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喔。”静楠想了想,问,“不可以吃烤兔子了吗?”
  “不可!”
  “鸟蛋呢?”
  “不给!”
  “烤地瓜?”
  “什么都没了!我不要你这个朋友了!”
  静楠低下脑袋,抿唇,一副失望的模样。
  片刻没听见动静,连星回头一望,被她这可怜的表情一击,当即也绷住了脸,生怕自己下一刻要出尔反尔。

  两个孩子的对话简单且幼稚,荀宴安静地听了全程,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连星的反应,他早就有所预料。
  倒是小孩抱着鸭子的手紧了紧,被小伙伴莫名其妙一顿骂,也很委屈。
  她说出了约莫是有生以来最重的话,“静楠也不要星星了。”
  说完背过身去,好似很硬气,但从荀宴的角度,轻易就看到了她的小兔子眼。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旋儿,欲掉未掉。
  小鸭子着急地发出“啾啾”之声,又探出脑袋对连星“嘎嘎”大叫,护主之意十分明显。
  荀宴默然看着这场景,起初脸色平静,他并不认为这种小伙伴的争吵不能存在。
  好友之间尚会有龃龉,总不能世间万物都顺着她来。
  但随着小孩眼眶越来越红,汇聚的泪水越来越多,荀宴终究是轻叹一声,低下身,微凉的指尖抹过那眼角,只是一句话都没说。
  可这种无言的动作,已经是安抚了。
  小孩扑到他怀中,眼泪终于簌簌流下,不是大哭,只是小声地抽噎,小小的背部微微颤动。
  连星神色终于一变,意识到圆圆可能哭了。
  他不安地探头张望,可小孩完全背对他,看不到一点脸。
  他只能看到荀宴轻轻拍着小孩,过了会儿,低声道:“不哭了。”
  果然是哭了。连星脸垮下来,他自觉并不理亏,可一旦惹哭了圆圆,就有种莫名的愧疚。
  身体扭动了下,在绳索的捆绑中无法挣脱,连星纳闷地想:明明是他身在敌营,怎么他还要为敌人操心?
  这群人已经知道了山寨所在地,几日来还不知对寨子做了什么呢。
  正想着,荀宴已经抱起人走到了他面前,不过小孩依旧背对着窝在其怀中。
  “连星,我有几件事问你。”荀宴淡道。
  不容拒绝的模样令连星神色一凛,“别想,我不会说的,誓死不会出卖我们寨子!”
  “嗯。”颔首间,荀宴在他面前径直落座,“你认为,桥山寨是造福当地百姓,行狭义之事对吗?”
  连星梗着脖子,不语。
  “即便你们行劫掠之事,可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奸商、为官不正的贪官污吏,是吗?”
  连星目露赞同。
  掀眸睨去,荀宴问:“那为何多年来,天水郡百姓生活丝毫未有改善,甚至越来越糟?”
  “我知道,百姓都会暗地护着你们。你可知,每当官府遣人去捉人,被围攻之人混入村庄后引来官府大肆搜查,毁过多少房屋、庄稼?为了掩护一人,全村人都可能被官府重重盘问,甚至减少该有的救济。在此之后,桥山寨派人去帮过他们吗?”
  “所谓的奸商、贪官污吏,有据可依吗?还是说,一切全凭你们空口断定?”
  “夔州那名行商,从未为恶,在天水郡施善行德,却为何遭了你们毒手?”
  ………
  一桩桩、一件件、一句句话语,让连星冷汗再度流下。
  他无法回答。
  且有些事,是他也不知道,或者说从未注意过的。
  荀宴的目光依旧平静,可连星却不敢直视,“似桥山寨这等,我见识过许多,亦亲手投入大牢许多。匪寇之流而已,给自己扯上为民的旗号,并不能清高多少。”
  连星想反驳,发现无从下嘴。
  “你知道,京中对待这等匪徒,是如何处置的吗?”
  连星投去疑惑目光。
  “若老实些交待,按罪处理,或留全尸,或发配某地劳作。但若是反抗、誓死不从者,鞭刑、老虎凳、夹板、剥皮等刑罚,可以轮番上。”
  随后,荀宴好心地给连星普及了这些刑罚的具体内容,听得他瞪大双眼,冷汗流得愈发厉害。
  不一会儿,全身依然湿透了,面上湿漉漉。
  庭风一吹,令他浑身不由自主轻颤了下。
  原来官府对他们一直都这么仁慈的吗?
  连星知道曾经有个兄弟被真正逮到过,在牢中待了三日被放出来了,只是三日没怎么食米水,人憔悴了些,其他都没问题。
  当时连星还笑官府都是病猫,没什么手段。
  原来,手段是不曾施展到他们身上。
  “本来依我的脾性,抓住了人,就不会客气。”荀宴语速不紧不慢,“但你知为何只是关着你,不曾用刑,还吃喝不断吗?”
  连星忙摇头。
  “因为,她喜欢你。”荀宴看向了怀中小孩,“圆圆少有投缘之人,且我们相信,能让她喜爱之人,品性定不会差,便多给了你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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