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从纽约一路颠簸到法拉盛,其实路上就和好了,但程伊有点拉不下脸,到吴蔚家才尴尬发现她的公寓里还住了个男人。
祁深洲见状倒是松快不少,朝吴蔚和单星火打了声招呼,完全没准备走还唠起嗑来。听闻对方是附近某大学的博士后,担任助教工作,立马兴致勃勃探讨起了留美深造三两事。
程伊拉着吴蔚问,怎么交男朋友没跟她说。
吴蔚淡淡一笑,这不是见着了嘛。
程伊从闺蜜的角度仔细打量了番单星火,不得不说,说话风趣,做事得体,还会下厨,烧得一手好菜。
程伊嫌弃祁深洲不会做饭,见单星火抱着吴蔚,贴耳朵喊“babe”心都化了。要知道祁深洲这个大直男叫她从来连名带姓,她也是皮薄,不好意思主动说这茬,带了点恼意也这般耿直唤他。两人对话冲里冲气的。
那天下午他们去大使馆旁的“无畏号”参观,几人有说有笑,氛围融洽极了。单星火抱着吴蔚说,以后看到这个就会想起你呢。
程伊特别少女心地拍下了他们拥抱的一幕。(切回现实线,以议论为中转——)
在当时的她看来,单星火是个很棒的男人。30岁,高学历,家务全能,还体贴女人,她极其羡慕吴蔚,对比祁深洲这个刚满二十的男孩,高下立判。
祁深洲放在同龄男孩里,一眼可窥见其优越的背景和良好的教养,但男女之事尚未掌握分寸感,对待感情认真却无章法,爱得横冲直撞。
不过,程伊也是个生手,两人磕磕碰碰倒也另有一番趣味。
感情终究冷暖自知,旁人看到的,多是滤镜后的美好。
两年后吴蔚回国,与单星火彻底分开,她伤感地对程伊说,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和祁深洲。
程伊哑口,她之前也羡慕吴蔚来着,内心甚至盼望祁深洲有天可以像单星火一样成熟内敛。
明白“成熟”二字背后的深意后,程伊希望她的男孩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成熟”。
“你们打招呼了吗?”吴蔚倒了杯柠檬水,递给程伊,见她一副大爷躺的模样,找了根吸管送到她嘴边,逗她,“抽他巴掌了吗?”
程伊吸了一口清爽的柠檬水,“素质教育效果显著,不仅没有动手爆粗,甚至还微笑相对。”好吧,一开始的困顿确实阻碍了她的发挥,但与前任重逢像一剂高浓度□□,把她的战斗力唤醒。
“那他呢?”吴蔚好奇。
程伊把脸埋进抱枕,过了好一会,室外滚过一阵闷雷。
咖啡厅的祁深洲与她曾经认识的那个祁深洲仿佛不是一个人,这么多年有变化是应该的,但他的变化不可谓不脱胎换骨,不仅身材健壮不少,穿衣风格变了,表情和语气都不似过往。
“他很淡定,好像只是撞见了个关系一般的老同学。”拦住她边打电话边打招呼,漫不经心的,帮忙取杯咖啡,客套说一起吃饭,然后再没下文。
吴蔚好笑:“你要如何,痛心疾首说后悔提分手?”
程伊默了会,说:“分手没什么好后悔的,能看得出来,我们分手后都过得不错,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怎么可以这么果断不留情面地离开。”
分手是对的,他们不适合。
漫长的异国恋不过是在跟想象中的人恋爱,相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
同居的半年日日争吵说明他们无法同一屋檐,过不了这道恋人考验,但程伊不明白,男人是不是天生如此冷血理性,说分手那刻便手起刀落,消失人海,为何不能多给她点时间去接受走不下去的事实,而要用如此生硬的转折逼她在眼泪里尝明白。
吴蔚合上眼帘,忍住心口突生的锐痛。
她也是那个被动者。和程伊不同的是,她早就知道会分开,一直在等待审判,而程伊是在地久天长的美梦里被一巴掌扇醒。
“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隔壁体委劈腿,甩了班长。她大哭一通,我们都去劝来着,过了一阵他们复合,我说班长是不是找虐,你还跟我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愿打愿挨,结果高考冲刺最后一个月,那男的在门口等班长,班长当着全班的面特得劲儿的甩了他。”
“记得,简直是打脸爽文。”吴蔚点头,转身将花瓶的玫瑰取出,开始剪枝换水。
程伊说:“后来她告诉我,和好是因为她不喜欢被人甩,即便是分手,也要是她甩别人。这是尊严!”
吴蔚无语:“你觉得班长说的对?所以这么多年你恨的是祁深洲先提分手?”
“我以前是觉得很重要,异国恋这么久,我闹过多少次分手都分不掉,可能我太适应一闹就会和好的状态,猛然间不能接受说分就真分了的事实。”
程伊多年不提祁深洲,此刻打开来,发现自己并不恨他,只是无法接受那段感情的收梢。
“不止你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祁深洲其实......”
吴蔚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对程伊那段感情养成缄口的习惯,一时间不能适应,见程伊一脸认真在等下文,她失笑,这妮子还真是口是心非。“祁深洲不像是会主动跟你分手的人。”
程伊冷笑,“用白梦轩的话说吧,‘男人狠心起来,可以是另一个人’。”
只是,他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她还念着过去那个脾气忒大却总在她跟前咬牙服软的男孩。
程伊第一次听到电话那头有女孩儿娇滴滴声音时,眼泪扑簌落下,脾气上来发消息说分手。
异地太容易产生隔阂,她是第一次正经恋爱,祁深洲长得又让人没有安全感,她听声儿脑补了一堆地摊小说的烂事。
那时候她很坚定,分手一定要是她提,她要有尊严!(闪回异国恋恋爱吵架片段——)
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这男的竟连夜飞机飞回国内,到宿舍楼下等她,见着面了也板张脸,一句话没有,毫不绅士地硬拽她到无人拐角,抱起来便往怀里揉,下了狠嘴蛮横地亲,咬到她发疼。
待唇齿间咂摸出泪水的咸味,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怒气瞬间消退,一字一句对程伊解释室友的女朋友来了,带了个女同学。室友和他女朋友住一个屋,他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了那个女孩,自己去朋友家住,只顾着带电脑,手机没拿。
听来是桩无比简单的事。程伊不明白:“那她为什么接你电话?”
“因为你连打了三个!人家以为是急事!”祁深洲又好气又好笑,熟门熟路地摸进她的牛仔裤口袋掏纸巾,手捉弄地给她擤鼻子。
“真心故事坊”公众号有了两个关注者,她开心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要跟他分享,这种即时性的快乐一旦冷静下来就一点都不好玩了。连续三个电话,那头女声出现时,笑容冰僵,程伊那刻只有一个念头,我被绿了。
异国恋果然不靠谱,接着便被一众电视剧里苦情女主的戏码洗脑,撕心裂肺脑补了一夜劈腿受害者。
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学会异地相处,一点点摸索信任。
柠檬水没了,泡发的果肉沉在杯底,水晶一样透明的黄。
吴蔚续了一杯,“是啊,你看,你们那会就是这样一酸一甜的。两头倔驴,居然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我的视角看,从来都是你闹腾的比较多,祁深洲虽然嘴上不饶你,但行动上都是顺着你的。”
“我不是没良心,如果他不好我也不会谈这么久。”程伊笑,“你知道吗?我和他刚确认关系不到一个月就异地恋了,异地三年,实际朝夕相对,只有他毕业后的半年。”
吴蔚摇头,她不知道。
她回国的时候,程伊刚和祁深洲分,男方是人影也没见着,女方直接选择性失忆,那段画上句号的罗曼史她无从知晓细节。
而学生时代的程伊,特别好面,漂亮的文艺女神怎么好跟酒吧里的男人一见钟情,太野了,不像故事,更像事故。出于自欺欺人的自尊,她对相遇缄口,好在也没人好奇。偶尔提起,就如昨晚在瀚海KTV一样,半开玩笑半讲故事,让人辨不出真假。
不过也是,这玩意本就真亦假来假亦真。
第7章 Chapter07 数字失忆症(4)……
考完马哲第三天是半决赛。
六月天娃娃脸,下午开始乌云蔽日,凉快异常。
天一黑,闪电大闹夜空,一道一道劈得学生们激动不已。
宿舍的姑娘有给远方男友打电话的,有给暧昧对象发消息的,还有在学习道路上心无旁骛的,程伊是第四种,揣着本与课业无关的《封神榜》,妄想姜子牙附体,改变气象。
雨太大了,不是淅淅沥沥,哗哗啦啦,是噼里啪啦,北方的舍友说,声音听着跟冰雹粒子差不多。
程伊试探把手伸出去阳台,胳膊瞬间湿透,皮肤砸得生疼。
“这天是出不去了吧。”程伊嘀咕。
“这天你要出去?除非是去偷卷子,不然我肯定不陪你哈!”室友回她。
闪电撕夜,雨箭直落。
这几日没有考试,心头宽,歇灯早。程伊在夜聊中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便睡了。
迷糊间她安慰自己,这天没有人会去酒吧的,估计酒吧都不会开。对,这么大的雨,还是台风橙色预警,应该在家里看球吧。
凌晨三点多,一簇白光在角落的床头亮起。
程伊在刷网页上的文字直播。
巧得很,半决赛第一场和四分之一赛最后一场一样,点球大战四比二结束。
雨声太大,她睡不踏实,早上七点多起来冒雨去食堂买早饭,下楼才发现学校排水差,整个一楼都淹了,女生宿舍的水没过脚脖子,食堂的水也淹到了小腿肚。
她趟水买了4个包子4杯豆浆往回走,心里松快不少。
这雨势肯定不会有人去酒吧看球的,程伊侥幸给自己心里找节台阶。
十天后,考试结束。
程伊在火车站被人拉住,欲要挣扎,一回头惊如雷劈,眼睛瞪成铜铃,半天没缓过神。
“见我这么害怕?”祁深洲一身白衣,站在七月的明媚下。
程伊胳膊被人滚烫的手心拉着还浑然不觉,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好巧啊。”
他五指紧了紧,拉过她的大行李箱,表情有些不自在,然语气笃定:“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说我怎么在?”
祁深洲那晚被放了鸽子。
急雨狂风,黄毛没来,老板顶班,整晚也就祁深洲和一个老外,他们聊了会,直到比赛开始程伊也没有出现。
祁深洲在门口不断徘徊张望,发现酒吧地势低,陆续有雨水漫入,帮着老板做了点措施,在下半场结束时他们一起撤退。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本说好一起看球的,但这么大的雨确实也怪不得人家。
次日雨势依旧,大学城那块淹了大片,夜色自是没开,祁深洲还是在半决赛第二场开始后去等了会。
漆椅上方有一把大遮阳伞,滂沱大雨被阻隔大半,小部分细密飞溅,如小时候爸妈吵架喷出的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落在啼哭的他身上。
霓虹一闪一闪,直到熄灭,也无人到来。
回家时祁深洲自是全身湿透,他想想有点好笑,明知道对方极有可能不会来,还是抱着不愿辜负别人的万一期望,痴傻如尾生抱柱。
他不算多主动的人,但台风一过,还是按捺不住地在学校找起程伊来。
知道名字在学校打听不难,翟洋是学生会的,人脉广,帮忙去找本该很快,奈何当时的女友王清珏要求分手,他又要忙着帮老师登分,分///身乏术,耽误了几天,等知道她是文学院的,文学院已经考完放假了。
翟洋找程伊同班的女孩要号码。
结果那女孩说,程伊不给。
祁深洲不敢置信:“金融系学长要号码都不给?”
翟洋把短信调出,啧了两声:“对方说,不给,学金融的男的没个好人。”
祁深洲:“......”
欧洲杯结束了,西班牙夺冠。
B城大学的学生陆续结束期末考试,进入暑假。
暑假一过,便是新一学年。祁深洲等不了。
他辗转了解,程伊是南方人,学中文。他进过她人人网主页,也知道一个始终不通过好友的QQ号。
翟洋看着人人网上的自拍照,摸不清头脑,看着普普通通一女孩,不解问:“连你都不搭理,本人是有多女神啊?”
“还行吧。”
“那你这么起劲?”
“就想着要走了,怎么也留个联系方式吧,等下学期开学,我也去美国了,到时估计谁都不记得谁了。”
翟洋见他是真上心,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程伊期末考结束后有个家教的活,要第三天才走,真是最后一线生机。
火车站口人来人往,途经门口也就一两分钟,错过很容易,他也没把握可以等到,可程伊从对面马路下公交的那一刻,他便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