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让人心暖。
程伊抱着电脑坐在后排,祁深洲则驱车带她往家赶,忙碌一时倒置——
“这个部分字体可以大一点吗?但是要秀气点,不要你们广告公司那种红色醒目。”
“嘿嘿,对,有点土。”
“麻烦了,动图可以降低帧数吗,因为这段内容最好可以配合画面食用,不然效果会减半。我怕加载太久,读者没耐心或者已经拉下去了。你也知道现在是速食阅读。”
“哈哈,真的啊?”程伊在专业的部分,非常认真地提出要求,待到交流中对方插科打诨时,语气又躲闪起来,“那个……其实也还好……”
了解男女规则后,完全没法再像学校里一样理直气壮。她戴着耳机,内心依旧煎熬,明知祁深洲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心虚,她自己都没发觉,通话间,自己的声音蚊子一样嗡嗡了起来。
驶入地下车库,祁深洲沉着脸掏出烟盒冲她扬了扬,选择去抽烟。程伊一个人在车上,电脑屏光打在脸上,映出她渐渐自然的表情,排版交流更顺畅了些。一人时候,她话题切割得更加分明。
祁深洲乘电梯到地面,燃一根烟垂头凝思,社会男女上那一套他们这行太过熟悉了,要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他们是男女朋友,可要说介意……他妈的,就是介意,谁他妈谈恋爱能不介意这种事。
思及此处,祁深洲呼吸都粗重了。如果程伊是别人,他一定果断切割这种关系,一刻都忍不了。
他极烦借男女关系行职业之便的人。
他不舍得这样想程伊,但还是禁不住车厢中,她那让人窒息的闪躲与掩饰。
祁深洲在长凳上的吞云吐雾时分,倒是意外遇见了王清珏。
也是,玉鼎花园就6栋,不大。
“我倒是第一次在这儿遇见你。”王清珏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表情懒懒的,没什么意外。
祁深洲都忘了王清珏住在这儿,当时被安排相亲时,倒是听她提起过,但很快就抛之脑后了。“恭喜你,听说视频点击量很不错。”
米亚看完视频,一个劲地说人不可貌相,平时大家应酬加班油光满面,黑眼圈挂脸上,看不出具体如何,一上镜,光一打,到底不一样了。只是她很不满意祁深洲将金融业说得那般积极向上,认为他给未来的金融小弟们做了错误的光鲜引导。
“托你的福。”她顿了顿,“还有程伊。”她加重了这两个字,特意等了等,没在他脸上看出不耐烦和不想提,王清珏复杂地咽下一口酸味,“你们是不是也要请我喝喜酒?”
全世界都在恋爱。
“翟洋请你了?”祁深洲开口一团烟雾漫出,表情拢在烟雾里,意识到有女性在,抱歉地挑了眉,将烟掐了。
“没有。”她避谈那个人,“只是你和程伊如果复合,我怎么也算功臣吧。”
“哦,我们还没考虑这么远。”
“那可得抓紧了,程伊不比当年,她现在是万人迷。”王清珏为数不多的几次同乡会聚餐,瞄出好几个男的对程伊有意思。王清珏对男人的喜好无话可说,百年不变的甜妹品味。
祁深洲没问程伊现在如何万人迷,只疑惑:“当年她是什么?”
王清珏想了想,“是笼在‘祁深洲’光环下的普通人。”
祁深洲眼里,程伊一直是个闪闪发光的姑娘,并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曾只是他的女朋友这样一个简单到尴尬的身份。
“‘祁深洲’是什么?”
“一个有点小名气的人。”
“翟洋呢?”
王清珏怀疑他是故意的,报复她方才语气里对程伊的一点冒犯。
“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清珏,讲点良心,翟洋不是三分钟,是三年热度。”
*
程伊打完电话,见祁深洲还没回来,没由来的慌张,毕竟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她合上电脑,在地下车库一阵好找,只是四下空空荡荡,除了车都没个人。空间中持续回响她的叫喊,有点吓人,最后她兜晕了,怕自己走丢,寻着傻瓜式左左右右的路径往回走。
“你回来了?”
程伊惊讶地看着祁深洲坐在后备箱上,一根烟抽到一半,脚下还有两个烟头,表情像打了浆似的,心事重重。她能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下午只是累,现在有点颓。
他盯着她,“你去哪儿了?”
“找你啊!”程伊不爽,“我把地下车库兜了一圈,好恐怖!”见他面无表情,她戳戳拿烟的手,“你去哪儿了?”
“这里不方便抽烟,我去上面了。”他抬手指了指地下车库顶上,“遇见清珏了。”
不方便抽烟,那你现在在抽什么。“哦,有钱人和有钱人就是容易偶遇。”她跨坐在他身上,将他压在后备箱,调戏道,“说说看,你对王清珏有没有意思?”
“没有。”他认识王清珏的时候,她就是翟洋女朋友,义气来讲,“朋友妻一生不可欺。”
“哦,是嘛,可是王清珏告诉我,翟洋说他要是再找女朋友,就找我这样的,你是怎么放心当年托他照顾我的?”终于说回这个鬼故事了!
只是预料中的逗趣没有发生,祁深洲冷脸道:“程伊,你是不是觉得世界上的男人都喜欢你?”
程伊一愣,“我就是开个玩笑,我知道翟洋不喜欢我。”她才不是翟洋的菜。
他再看向她已经带了审视,没了晚餐时分的温情脉脉。
“你那么问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他丢掉半支未尽的烟,看猩红熄灭在空气里。
“祁深洲!”
他冷冷抬眼,“你要不要查一下你的微信消息?”
后备箱的盖子横在他的颈后,程伊几乎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撑着,将他圈在臂弯里。由身体状态来看,好像她占上风,但实际毫无压迫感,乱序的心跳证明她处于气势的下风口。
“谁的?”
“一个叫丁杰的,说东西快弄完了,”他抬起手,指了指手表,“这个点问你晚上出来喝酒吗?”
晚八点半,其实不算晚。
“哦,”程伊别过脸,太阳穴都跳动了起来,“我托他办事,比较急,这几天我会找……”
他打断,不耐烦道,“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祁深洲,我们要互相信任。”她深吸一口气,只憋出了这句话,很无力。
他们复合突然,密密的关系网需要一根根友好地剪断,她不想破坏任何一条关系链,更不想破坏她与祁深洲来之不易的当下。
刚才的通话里,她想,自己应该发一张照片在朋友圈,这是比较温和的划清界限的方式。
“我信任你。”他点点头,扯扯嘴角,尽量挤出理解,“在一起这么久,我当然信你。我也知道你不会去。”
这是必然。程伊怎么可能在今晚离开他去见别的男人。
只是话出口,味道怪怪的。
“你还有两通未接来电,回一个吧。”海啸在他深海般不可测的瞳仁中卷起,程伊素来伶牙俐齿,此刻也不知说什么了。她忽然看不懂了。下一秒她被他推离身体,膝盖不由一软,倒退两步。
祁深洲合上后备箱,垂眼淡淡道,“我没接,不知道是谁,你放心。”
*
这个世界是否有真正一帆风顺、由校园到婚纱的爱情,程伊不得而知。
但作为一个编故事的人,她知道故事的力量,坚信不要让爱情止步于“听说”。
那些人只给鸡血,不给方法论,用坚持、坚信的洗脑式话术占领爱情话题的高地。
如果程伊在爱情上有话语权,她会说,爱情从来不是钻石,是流沙。
第45章 Chapter45 Stay Sob……
******以下是未来采访, 可忽略*****
“我们上期采访的是一对恋人,现场他们互相拆台,要不是有镜头在, 我一度担心他们会在现场吵起来。”主持人掩唇, 偷笑后继续,“我以前认为这样的感情是走不下去的, 但完成那期采访, 我开始接受不一样的恋人关系中有不一样的相处模式。”
程伊偏头:“是说有些人就是要吵吵闹闹才能走下去吗?”
“嗯,我觉得他们适合那样的关系。他们从恋人时候就一直互相拆台,也没拆散彼此。”
看似剑拔弩张,马上要拔刀相见,却在对方“哼”的一声里飞快换上奴颜, 递过去台阶。
感情没有量身定制, 不过就是在招招式式里找到既能见招拆招又能甘愿认输的那一个罢了。
程伊托腮,仔细想了想, “确实有这样的感情存在, 我和他也有一些别人都看不下去,但我们乐在其中的时刻。”
“现在我们找到了相处的边界,几乎不会再为一些事争执。但以前争执的时候, 一度觉得走不下去了。”
“我们经历了几个波动期, 大学那会不算,再重逢已经是崭新的彼此了。校园时期动荡, 对感情的期待有高低,也不会调整自己的预期,后来再重逢,有了不一样的关系网,不一样行走江湖的处事风格, 我们需要再次调整彼此的期待以及相处模式。”
访谈者担忧:“这很难吧。”
程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摇摇食指,“不要低估成年人的能力。”
“破镜重圆之所以难圆,除了误会隔膜,主要就是时间差里的成长。我们明明已经是崭新的人了,如果用过去的认知和模式相处,就像适应于ios14.0系统的软件非要倒回ios1.0时代,惺惺作苦态,强扭生瓜吃。”
适应更新后的软件,是复合必经的过程。
以自我为圆心自转的个体们须知,恋爱的公转关系里,没有人是完美的。
为什么我们为工作做出无限妥协都理所应当,却在感情里锱铢必较?
这太太太太太糟糕了。
“当然,感情从来都是一场主观视角与客观视角差异巨大的游戏。最刺激的部分大概就像小孩玩泥巴,满身烂泥脏兮兮,旁人看着好难受,自己却乐在其中。”
*****以上是未来采访,可忽略*****
电话是小白的二号机打来的,她刻意分开生活与工作,把工作手机留在家里,还是在回家后受责任心驱使,担心程伊的排版进程,赶紧联系好排版姐姐,走后门今天加班弄。
程伊抱着电脑在客厅继续,与小白找的排版姐姐整合手头的内容,争取明天出稿。
时间紧迫,脸色也很难看。
祁深洲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打开央五,切至无声。
空荡样板间,他们各居一隅,像是各怀鬼胎同床异梦的夫妻。
她忿忿用力敲键盘,在心里做了坏的打算。
就是清楚怀疑的种子会发芽成何样,所以不愿这桩感情再那样狼狈收尾,宁可断在好看点的地方。只是,敲打了会,文章里丰沛的爱情能力源源不断透过键盘注入身体,她在迷离又破碎的爱情金句里找到了鸡血。
电脑是夜间模式,暗色调屏幕上清晰倒映出绿茵草地,白色线条,还有跑动的球员。
想到足球,总有一片柔软属于他。
由着催动,程伊大步一跨,都不愿意绕一圈,大腿根擦过他的头顶,由沙发背直直坠到他身上,衣料与肉/体发出不小的摩擦声。
祁深洲抱住她,调整重心,犯困地哑声问,“怎么了?”
“你怀疑我,”她委屈,闷在他肩头压低声音,“祁深洲,你故意的。”
他轻轻抚弄她的头发,嘴角抿出道苦涩,“故意什么?”
方才他们由地下车库上来,气氛就已僵滞,只是她电话不停,并无交锋的话口,看电视时分,祁深洲正在思考要如何处理这个矛盾。确实是他情绪失当。
“因为我以前怀疑你,所以你现在报复我!”她的话略带戏剧性,却意外地冲淡了他有些严肃的表情。
祁深洲牵起唇角,好笑道:“我有这么无聊?”
“谁知道呢!”程伊赌气,在他肩头乱啃,“你两次都怀疑我电话那头是男人!”说出男人二字,祁深洲被语锋呛到,明显一僵。
程伊暗叹这坎儿是过不去了,扭身拿他手机,抓手里扬扬,见他抿唇不语,威胁地戳戳屏幕,“你也是随时可以接受检查的状态吗?”
他避开她的眼睛,摊开手掌,“请在进行全面检查前,容我个人进行质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