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想要报复他,让他也难受。
简卿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仿佛火炉一般炽热。
不等男人反应,她仰起头,伸手就去勾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拽。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胡乱地去和他产生肢体的接触。
踮着脚,就那么往上贴,唇角也不知道贴到了什么,温热的凸起,好像是他的喉结。
男人的喉结上下突滚,像受了刺激一般,慌忙伸手扣住她四处乱摸的手腕。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低哑沉沉,呼吸被她弄得有些急促,胸口上下起伏。
语调里携着明显的愠怒。
黑暗之中,陆淮予猩红着眼眸,内里的情绪,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为震怒。
她不肯见他,不许他出现在她面前。
却愿意对一个陌生的,甚至是欺负过她的男人投怀送抱。
即使看不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光从声音辨认,也知道他是生气了。
手腕被他禁锢的生疼。
简卿轻扯了下嘴角,挺好——
终于不是那副清清淡淡,发生什么都面不改色的模样。
“知道啊。”像是故意激怒他似的,她轻飘飘地说。
左腿膝盖微屈,西服裤的布料冰凉顺滑,她不太费力就挤进他的腿间。
“......”
身体猛得一颤,男人好像被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破阻挡,一把攥着她的手腕,往房间里面走。
好像对这个房间里的布局很熟悉,简卿被他带着,直接按在床上。
她直接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乌黑的发散落四处,手腕被他箍住,压至头顶。
他的力道很重,身形高大,宛若一头蓄势的巨兽,将她整个人罩住。
男人温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简卿的眼睫微颤,盯着面前一片的黑,感觉到他近在咫尺。
——以为事情会朝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陆淮予觉得他要疯了,只能拼命地靠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还有被她勾起的燥。
见他迟迟没有别的动作,简卿不安分,动手动脚又去惹他。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不想要吗?”
女人的声音很低很轻,含在嗓子眼里似的,明明是生涩刻意的挑拨,却掺杂着撩人的欲。
陆淮予膝盖压住她乱动的腿,血气向上涌,难得的没了好教养。
“闭嘴。”他说。
声音低低沉沉,沙哑得不像话。
好像赌气似的,他的语调又硬又冲,“我不想要。”
不想以这样的身份要她——
被当作一个陌生人,陪她心血来潮,玩一夜情的身份。
“......”
也不知道是被他凶着了,还是因为他的拒绝感到下不来台,简卿下意识地呛回去,“那你为什么之前要我了?”
听到她的话,陆淮予沉默许久,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觉得之前的应该不算。”
简卿愣了一瞬,没听明白,“什么叫不算?”
“......”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了吗?”陆淮予问。
简卿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没底,“不记得。”
虽然她不记得过程,但事实摆在那里,又有什么差别。
“......”
果然。
陆淮予轻叹一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你老实听我说,不准乱动。”他的态度不算太好,命令她。
-
三年前的‘消失’酒吧。
招牌还是纯黑色的底,招牌名也是黑色,好像对于其他酒吧花枝招展,招揽顾客的牌面很不屑。
简卿第一次进去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这是一家酒吧。
她推开红色做旧门,走过水泥的楼梯,黑暗逼仄的狭长甬道。
两边挂着许多摄影艺术家的黑白照片和摄影作品,她却一眼没看,怔怔地低着头,就那么走。
她去的时间还早,酒吧里没什么客人,晚上十点以后,才是正经营业的点。
服务生很快就招呼她在吧台坐下,简卿没想到这是一家酒吧,本来想走,但调酒师已经很热情地上来问喝什么。
她的酒量不算太差。
上大学以前,跟着画室的朋友偶尔喝一点啤酒解压,以至于她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酒量。
在喝起来没什么酒精味的特调里,一杯接一杯的上了头。
她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喝到一半的时候。
服务生带着一个男人,坐到了她的座位旁边。
陆淮予很少来‘消失’,只有偶尔朋友约着才会来,今天是他第一次单独出现。
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穿梭于吧台、沙发区的服务生,低吟浅唱的驻唱歌手,好像是一道防护线,让他不必去面对现实里的其他人,那些愤怒的情绪,绝望的哭泣,同情和安慰的话语。
他自顾自地喝酒。
本来他不该喝酒的,今晚他还要值班,但出了下午的事情以后,院长特意给他放了个假。
旁边的年轻女人也是一声不吭。
酒吧里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一头漂亮的红发醒目惹眼,喝水似的喝着度数不算低的酒吧特调。
陆淮予漠然地收回视线,没有去管。
好像事与愿违,在某些特别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偏偏会有事情找上门。
服务生拿着一叠白色硬卡纸裁成的卡片,用公式化的笑容打断他们。
“今天我们老板搞了个活动,叫《醉情36问》,我看两位都是一个人,不如参加一下,就当交个朋友。”
他将卡片递至他们中间,“这里有三十六个问题,只要抽取三个,互相回答卡片上的问题。”
服务生见喝酒的男女都没有反应,有些尴尬,准备再接再厉,“每完成一个问题,就在上面盖一个章,盖满三个可以免费赠送两杯鸡尾酒哦。”
“......”
陆淮予觉得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很吵,只想快点打发掉,他扭过头,看也不看地抽了三张,随意地搁在桌子上。
服务生见他配合,松了口气,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挨着桌上的卡片放好。
然后转身去找其他的单身客人,发剩下的三十三张卡片。
忍不住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他家老板是不是脑抽,非要搞这种配对活动。
服务生走后,吧台处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淮予盯着手里的玻璃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冰块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喝到第几杯的时候,桌上的卡片被人拿起。
简卿眯着眼睛,看清卡片上龙飞凤舞写的字。
“你最糟糕的一天是哪一天?”
她念出声,然后迷茫地皱了皱眉。
“可是我有好几个最糟糕的一天,怎么办呢?”
吧台周围没有其他人,女人的声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很年轻。
“......”
陆淮予沉默地没有搭理,权当她是自言自语。
谁知道女人推了推他的手肘,“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
“选最近的那天。”他皱了皱眉,移动手肘的位置和她拉远,言简意赅道。
时间会把更久远的糟糕冲淡。
简卿撑着脑袋,眼神有些朦胧,她抿了抿唇上沾着的酒渍,“那好吧。”
像完成任务似的,对着白色的卡片说:“今天是我最糟糕的一天。”
她的嗓音很轻很低,含着隐忍不发的委屈与难过。
陆淮予愣了一瞬,又很快敛下眸子,没什么心情去关心她,只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年轻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糟糕的事呢。
简卿把卡片递给旁边的男人,“到你了。”
“......”
“我不想答。”他拒绝地干脆。
“可是我没钱喝酒了。”
好像为了证明似的,简卿把大衣口袋翻出来,空空荡荡。
“所以呢?”
“做这个可以给酒喝。你帮帮我吧。”
她的语调里含着奶奶的软音,像是在撒娇。
“......”
陆淮予终于侧过头,看向说话的女人。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找各种理由来和他搭讪的。
这一次的女人,长相很干净,五官精致。
好像是喝醉了,净白如瓷的脸颊染着浅浅的绯红,一双眸子干净澄澈,纯粹的仿佛什么也不懂一般。
柔软的唇瓣还沾着润泽的酒渍,她抿了抿嘴唇,眯起漂亮的眼睛,朝他笑得妩媚。
“好不好啊?”她又问。
陆淮予对上她的眼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很烦躁,却还是提起了耐心,接过她手里的卡片。
“你最糟糕的一天是哪一天?”她问。
“今天。”他答。
“这么巧,你也是今天。”女人继续问:“为什么呢?”
“......”
薄薄的一张卡片被他捏在手里,分量很轻,问题却很沉重。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从来顺遂的人生里,出现了一次失败。
有的人失败,可能是事业受挫,可能是赔了所有的金钱,也可能是经历一段不如意的感情。
而他做了一场失败的手术。
手术的问题出在哪里,陆淮予很清楚。
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个没有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的人。
那个病人也就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多岁数,面对癌症,乐观开朗,笑着被推进手术室,期待着新生,可最后却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在成为一名医生时,他就知道,生死不过是医院里每天发生,很平常的一件事。
死神最终会带走所有人。
可他还是想要去和死神抢人。
他承担了非常大的责任,最后却失败了。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说他已经尽力了,说手术的风险是必然的,他不可能救下每一个病人。
他的确很快地恢复正常,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但也只是表现的正常。
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不可能每次出事都要哀悼一番。
陆淮予没有回答她问的为什么。
只是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圆形印章,给卡片盖了一章。
“下一个问题吧。”他说。
第61章 你干净吗?
“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简卿从床上坐起来, 手里抱着软枕,靠在床头,很安静地听他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陆淮予的声音低哑徐徐, 很有耐心地叙述, 好像在说很久远的故事。
讲到一半,她忍不住插话去打断。
很想知道, 为什么那天是他最糟糕的一天。
“......”
陆淮予顿了顿, 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腔。
“因为那天我做了一场手术,然后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大出血没有抢救回来。”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
三年以来,陆淮予始终对这一次手术意外避而不谈。
即使没有人责怪他, 即使没有人在当时能做的比他更好。
可他却始终不能释怀, 术后不断地问自己。
如果他做得更好,如果他能够更慎重一点, 更努力一点, 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
简卿怔怔地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
知道陆淮予就坐在那里。
虽然他的声音平铺直叙,足够冷静,冷静到听不出其中任何的情绪。
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难过和沮丧。
即使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简卿想起之前在无名烧烤店的时候。
提及陆淮予的小心谨慎, 几乎每一场的手术都要跟。
不敢再冒任何的风险, 不能再忍受任何的差错。
颌面外科的医生护士对此缄口不言,想来是知道他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鼻子有些酸酸的, 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简卿也这么做了。
虽然还在生他的气。
陆淮予坐在双人床旁边的靠椅上,简卿赤着脚,站在他面前。
两个人的高度差让她拥抱的姿势有些暧昧,柔软的腹部碰触上他的发顶。
闭塞的酒店房间里,空气很闷, 几乎令人透不过气。
陆淮予低着头,凝视黑暗的深渊。
突然之间,深渊里伸出了一双手,柔软温热,拥抱住了他。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橘子味,很好闻,像是夏天清爽的橘子汽水。
简卿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陆淮予怔怔地盯着地面,无垠沉沉的黑夜里,藏住了他眼底的红。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