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点用也没有,男人的力气极大,生拉硬拽的,将她扯出酒吧。
他们路过卡座区时,简卿才想起来,被夏诀拽着的女人,好像是陆淮予的同事,颌面外科的主治医生林觅。
“......”简卿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当作无事发生。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当局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楚。
卡座里剩下简卿和裴浩大眼瞪小眼。
“这不要紧吗?给你过生日的人都没了。”简卿问。
裴浩摆摆手,“没事,一会儿我的铁哥们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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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裴浩的‘铁哥们儿’,的确很快就来了。
简卿正抱着一杯柠檬苏打水,懒懒散散地陷在卡座区的沙发里。
陆淮予看向她,直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确认不是酒才还回去。
简卿捧着他喝过的杯子,脸颊微微泛红。
他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个蛋糕盒,脸色不太好的,将蛋糕搁在桌子上。
裴浩抬起头,扯了扯嘴角,被他身上的寒气给吓到,当场就怂了,装模作样,“哎呀,淮予,你怎么来了?”
陆淮予目光凉凉,落在他的脸上,轻呵一声,“我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吃蛋糕吧,特意给你买的。”
“......”
他三下五除二地拆开蛋糕盒子,露出里面铺满芒果的奶油蛋糕,一股清甜的芒果香味飘散出来。
“......”
裴浩脸色刷的白了,强忍着作呕的感觉。
他芒果过敏啊。
陆淮予拿起塑料刀就要切。
“还没点蜡烛许愿呢。”简卿提醒道。
陆淮予直接切下一刀,轻描淡写地:“我忘记买蜡烛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要许吗?”他看向裴浩,语气淡淡没有温度。
“......”裴浩呵呵干笑。
他只希望自己能活过今晚。
陆淮予慢条斯理地给简卿切了一小块的蛋糕,剩下的全推给裴浩,“吃吧。”
裴浩盯着推至面前的芒果蛋糕,扑鼻而来的芒果味道,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捂着嘴站起来,飞快地跑去厕所。
“......”简卿目瞪口呆,咽下了嘴里的蛋糕,“他怎么了?”
陆淮予在她旁边坐下,“感动哭了吧可能。”
偌大的卡座区,明明很宽敞,偏偏他要挨着简卿坐,也不讲话,就那么盯着她吃蛋糕。
简卿被他盯着不自在,抬起头看他。
陆淮予目光对上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好吃吗。”
简卿饶是再懵懂,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吃蛋糕的动作顿了顿,把蛋糕放回桌子上,侧过头看他,“你不高兴?”
陆淮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把玩,十指交缠,衬得她的又小又巧。
他低垂着眼睫,脸上的表情清清淡淡,唇角紧抿,看起来是有些不高兴。
“有一点。”
陆淮予捏了捏她的手心,“以后只许给我过生日。”
“......”简卿眨了眨眼睛,好像闻到一股酸味,然后笑了笑,“好。”
本来今天要不是陆淮予,她也不想给裴浩过生日。
然而‘寿星’裴浩自从去了厕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
夜色正浓,酒吧里的驻唱歌手也从热烈的摇滚,转成吉他弹唱的民谣。
舞台上清秀俊朗的男生,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长相干净,低吟浅唱。
缱绻而温柔。
陆淮予就那么捏着她的手,靠在她身上,神态慵懒散漫,平时一板一眼的人,这会儿跟没骨头似的。
空气中散发出浅浅淡淡的薄荷香,敛去了酒吧里的憋闷感。
简卿的目光落在吧台上。
她不知想到什么,肩膀推了推他,“你说我们之前答的那三道题,还能不能换酒啊?”
闻言,陆淮予轻笑道:“还惦记着酒呢?”
“那答都答完了,没换到酒感觉有点亏。”
“卡片你还留着吗?”她问。
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皮夹,抽出那三张小小的卡片,白色卡纸已经泛黄。
他拉着简卿起身,“去吧台问问。”
陆淮予拉着她,在原来他们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调酒师自动过来,“喝点什么?”
陆淮予看一眼简卿。
“......”简卿立马怂下来,不好意思张口问,感觉问了就像是想白来喝酒的。
陆淮予笑笑,倒是大方地将手里的三张卡片递过去,斯文有礼地询问。
调酒师在这家酒吧呆了许多年,从之前的服务生晋升成了调酒师。
当看到那三张泛旧而熟悉的卡片时,着实吃了一惊。
记起来这是当初他一张张用小刀裁出来,老板一张张手写的题目。
然而那个游戏当时的反响并不太好,大多数人都没有在好好地用心交流,而是随意凑对,为了蹭一杯免费酒水。
所以从那时起,这个游戏就成了‘消失’酒吧的隐藏活动,酒吧工作人员看眼缘给题。
调酒师忆起过去,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打量,看来这个游戏也不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产生嘛。
调酒师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个只能当天兑换的。”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摇酒壶,弯腰从柜台里面摸出一叠的卡片,“不介意的话,可以重新答题,就能换酒啦。”
陆淮予挑了挑眉,看向简卿,“还答吗?”
简卿坐直身子,伸手从一叠的卡片里,抽出三张。
调酒师从西装背心的口袋里摸出小小的印章,放在桌前,然后离开去了另一边为其他客人调酒。
吧台此处的角落恢复了僻静,桌上的白色蜡烛灯火明灭。
简卿翻开第一张卡片。
酒吧内的光线昏暗,她就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上面的字,面色一滞,没好意思读出来。
她沉默半晌,把卡片甩给陆淮予,“你先答。”
陆淮予接过卡片,垂下眼眸,视线落于卡片之上。
烫花金边的卡片上,用漂亮的行楷打印出一行字——
“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样的场景和感觉?”
“......”陆淮予停顿片刻,好像是在认真的思考和回忆,而后低低地轻笑,“那天外面下着大雪,房间里很温暖,她的唇畔像是软软的棉花糖。”
男人的声音低缓徐徐,含在嗓子眼里的沙哑带磁。
简卿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是他们在温泉酒店的事情,忍不住红了脸。
“到你了。”陆淮予盯着她红红的脸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简卿抿了抿唇,半天,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也是。”
陆淮予半个身子靠在吧台上,神态慵懒,故意逗她似的不依不饶,“也是什么?”
简卿不肯讲话,伸手去拿印章,被男人一把按住,漫不经心地揶揄,“你这样答题很不认真呢。”
“......”
简卿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就是和你一样嘛。”
好烦啊。
都是一样的场景,非要她说。
“感觉很棒。”她直白地说,“可以了吧。”
陆淮予被她简单直接的形容词给逗乐了,松开了按住她的手,轻笑道:“可以了。”
简卿气呼呼地打开印章盖子,在卡片上盖下一个戳。
然后把第二张卡片推给他,“你先看。”
陆淮予慢条斯理翻开卡片,愣了一瞬,而后慢慢念出问题,“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人的?”
“......”
简卿有些后悔抽这个卡片了,为什么这次的题目,比之前的题目要刁钻那么多啊。
两个人陷入沉默。
良久。
陆淮予淡淡地开口,“当她生我气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简卿抬起头,对上他漆黑一团的眸子,看向她时,仿佛盛满了宇宙星光。
“那我和你相反。”她轻轻地说。
当她发现自己会没有道理朝他生气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她的小脾气,她的任性,全都给了他。
卡片上的题目,像是一面镜子,将简卿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照映出来。
陆淮予懂她话里没说明白的意思,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生气一下没关系,只要你大多数时间是开开心心的就好。”
“......”
简卿听他这么安慰,更难受了。
她低着头,没有讲话,默默地给卡片盖上戳。
然后翻开最后一张卡片。
待看清卡片上的内容,简卿皱了皱眉,“我不想答这个题了。”
陆淮予微愣,从她手里接过卡片。
只看见卡片上写着一句话——
“你希望自己会怎么死去?”
简简单单几个字,冰冷而阴沉。
“......”简卿从他手里抢回卡片,盖在桌面上,挡住了字,“我们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想这些。”
她的表现,像一个不成熟的小孩,本能的去逃避恐惧的事物。
简卿的身体微微颤抖,想起了身边死去的人们,不是突然的意外,就是早早因病夭折。
好像死亡天然和不幸挂钩。
谁都不愿意挨上这样的不幸。
她没办法接受。
没有办法再次去接受离别。
酒吧的驻唱歌手低低地清嗓,翻动曲谱,重新起调。
哼唱着一首陌生的诗谣。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义。
——《葬礼蓝调》
周围的环境陷入静默。
陆淮予凝着她的脸,眉心微微蹙起,漆黑的眼眸渐沉。
他单手扶在简卿的高脚椅背上,将她连人带椅子,往自己这边拉,两个人距离拉得很近。
“简卿。”陆淮予轻轻唤她的名字,“题目说的只是希望,又不是真的。”
“......”
简卿低着头,伸手扯他衣服的下摆,揪成一团,“那我也不想。”
陆淮予看着她,沉默半晌,缓缓地开口,“你也知道的,我的年纪比你大十岁。女性平均寿命又比男性长五至七年。”
他用很平淡的语调,来讲述沉重的话题。
“都说先走的那个人是享福的,留下的那个人会受苦。”
桌上白色蜡烛的光,明灭闪烁,映在他的侧脸上。
蜡烛燃烧发出淡淡的烟熏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所以我还是希望能活的长一点,不用太长,只要比你多一天。”
“......”简卿怔怔地望着他,眼角湿湿的。
“那你要努力啊。”她低低地说。
努力的活久一点。
不要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陆淮予抬起手,将她紧紧地抱住,自顾自地轻笑,“好。”
他仍偷生,失去了他的天使他就丧生。
事情是自然而然的发生。
如同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即便是死亡也只能将他们分离一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