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上的夏诀大爷似的翘着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飞快的打字。
余光扫她一眼认真的模样,嘴角斜斜地勾起,提示道:“往右打。”
简卿想也不想,就这么按照他的指挥,果然很快倒了出去。
从停车场出去的路上没什么车,她踩了一脚油门。
没想到轰的一下,跑车的速度就提了上去,像是要把人硬生生拽出去,发动机的声音响彻天际,仿佛开到哪里,哪里它就是全场的焦点。
“......”
就是那种她以前走在路上,会骂大傻逼的跑车。
即使她开的速度很慢,发动机的轰鸣声依然非常惹人注目。
简卿有些后悔,没想到有一天,她也有被别人骂大傻逼的时候。
夏诀发完消息,锁上手机屏幕,抬起头看了眼窗外,度假酒店的游览车和他们并驾齐驱。
开游览车的小哥时不时看他们一眼,忍不住脸上的嘲笑,表情里好像在说,都开保时捷911了,发动机都吵成这样了,怎么就这速度?
“......”
夏诀沉默地收回视线,转头去看向正经危坐,战战兢兢开车的小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也没催促,就这么任由她慢吞吞地开。
虽然着实是埋没了他的跑车。
开出了温泉酒店以后,就像是进入了另一片荒芜的原野。
笔直没有尽头的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好像整条道路被他们独占。
时不时有压在树上的积雪落下,滴滴答答。
因为下过雪的缘故,原野里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没有人踏足的痕迹,干净纯洁,仿佛千径万径,望不到边的白。
可却也澄不净她内里的想法,一不留神,五味杂陈就窜了出来,憋也憋不回去。
这时,她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震动响起。
简卿开着车腾不出手,“能帮我看一下是谁吗?”
夏诀伸手摸出她的手机,看一眼屏幕,是一通微信通话。
“你叔叔给你打的,要帮你接吗?”
“?”
简卿皱了皱眉,下意识道:“我没有叔叔啊。”
“没有吗,我看你备注是陆叔叔。”
“......”
简卿这才反应过来,那是陆淮予的电话。
之前她通过周老师的介绍,加了家教小朋友的家长,只知道姓陆,顺手把备注改成了‘陆叔叔’,后面就一直也懒得改回他的名字。
虽然她现在对陆淮予很抗拒,抗拒到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但是却做不到对眠眠不告而别,她抿了抿嘴角,减缓了车速,在路边停下来。
夏诀把手机递过去,似不经意地观察她的脸色,有些低落,干净瞳孔里满是迷茫。
刚刚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他其实很早就出现了,就一直远远的站着。
看她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滴一滴的偷偷掉眼泪,伤心得好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可怜兮兮,又拼命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
“我去后备箱拿水。”夏诀主动下车,给她留出私人的空间接电话。
电话接起,耳畔传来熟悉低哑徐徐的男声。
“还没好吗?”
陆淮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慵懒随意,带着勾人的磁性,像是冬日午后的森林花园。
“......”
车内的空气有些闷闷的,简卿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淡淡,“我有些事情要回南临,就先走了。”
闻言,对面的人一顿,好像觉得有些突然,又很快接受,转而关心地问:“这样啊,事情要紧吗?”
温言细语的,明明是关切而真诚,却让她没来由觉得虚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准备的一场骗局。
简卿敛下眸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
车里车外是两个温度,冰冷的空气灌进五脏肺腑,夏诀若有所思地靠在车尾,低着头看手机。
修长干净的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
肖易微信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夏诀皱了皱眉,点进去看。
照片里简卿跟在一个抱着小女孩的男人后面,另一个人他认识,是大老板的助理,半弓着背,双手递上一张房卡,简卿伸手去接。
一通电话适时打来。
肖易火急火燎地说:“老大!你看照片了没有?”
半晌,夏诀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肖易挠头,“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夏诀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又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根据体型肯定抱孩子的男人不是沈镌。
只是其中包含的信息和深意,却不得不让人警惕。
他声音冷沉,“照片哪来的?”
肖易解释说:“我有个朋友是风华录美术组的,好像是他们微信群里有人发的,项目私底下都传开了。”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和小心翼翼,“老大,妹妹不会真是和老板有什么吧...”
就连平时和简卿朝夕相处,还算了解的同事也都想歪了。
夏诀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没事儿别他妈瞎猜,挂了。”
-
动物园里是纷纷嘈杂的喧闹声。
眠眠在骑小马,由工作人员牵着,绕着木质栅栏围成的场地走。
她几乎贴在马背上,肉乎乎的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脸上的表情僵硬,一动不敢动,又害怕又想要勇敢。
陆淮予站在等候区,目光跟着她走,只是有些出神,好像什么也没看,五感被耳边正在打的电话占据。
那头小姑娘的声音软弱微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刚刚哭过。
他问一句回一个字的。
当医生的,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对旁人情绪的感知也敏感许多。
单单从只言片语里,就感受出她突然的抗拒,似乎连话也不想和他说。
两端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直到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开关车门的响动。
一道低沉的男声问:“喝水吗?我看你嘴唇有些干。”
“喝。”简卿乖乖巧巧和他道谢,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嘟嘟嘟的吵个不停。
陆淮予缓缓垂下眼皮,睫似鸦羽,敛住了漆黑沉沉的瞳眸,看不明在想什么。
只有骨节分明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机屏幕上轻敲,节奏杂乱无章,透露出他烦躁不安的情绪。
第55章 如何爱你。
简卿捧着矿泉水, 小口小口地喝水,然后重新开车上路。
车速依旧是缓慢的保持在限速以内,跑车的油门不太好控制, 轻轻一踩就超速了, 她只能时不时加速,时不时刹车。
“......”
开车的人不觉得, 夏诀这种不晕车的都有点想吐。
他连手机也不敢看了, 就跟着简卿一起,直直地盯着没有尽头的长路。
四周很安静,满目原野的白,阳光正好,笼罩大地。
夏诀冷不丁地开口, “你开过快车吗?”
简卿一愣, 仔细想了想问:“高速上算快车吗?”
“更快一点,要不要试试。”
“......”
“不要。”简卿拒绝地直接, “我还想活着。”
夏诀笑了笑, 轻嗤一声,轻描淡写地调侃,“胆小鬼。”
他支手撑在额上, 没有放弃,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什么感觉呢?”
“你不觉得每一种新的经历都很有意思吗。”他缓缓地说,“不管是好的坏的。”
“......”
简卿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 又或者真的被他一句句的话影响,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
清晰的感受到,速度越提越快,往上, 往上,再往上。
方向盘上似乎在颤抖,简卿的手心冒着汗,两边是一闪而过的虚景,什么也看不见。
发动机的轰鸣声,蔓延几公里不绝于耳,刺激着她的感官。
心脏也跟随着节奏有力的跳跃,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忍不住一般的,开始发笑。
夏诀轻轻勾起嘴角,目光转向驾驶座,小姑娘抿着唇,一脸倔强,最后眼眸逐渐恢复明亮与认真。
挺好的。
虽然简卿所谓的开快车也就只是比一百码多那么一点点而已。
-
小山温泉二天一夜的旅行结束。
周珊珊是本地人,周末直接回家,压根没回寝室。
两个小姑娘撕破脸以后,互不见面也省得尴尬。
只是林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往常几乎天天聊天的寝室群里,现在她说话,一个应声的人也没有。
寝室里就剩她和简卿。
从温泉酒店回学校以后,简卿倒头就睡,没日没夜,浑浑噩噩地度过。
要不是林亿把她拽起来吃饭,可能就这么睡死过去也没人知道。
林亿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也不讲话,好像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迟缓的状态。
像是哪里空了一块。
好在等到周一,简卿就一切如常,神态自若地去上班。
仿佛周末的沉睡将她空了的地方填补,完成了自我的治愈。
林亿虽然疑惑,却也总归是放下心来。
到公司以后,简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等电梯以及走到工位的路上,有人在偷偷地打量她。
她摇摇头,轻轻扯了扯嘴角,可能真是睡傻了吧。
她把包放在座位上,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是红棕色的一个个隔间,宽敞明亮,打着暖黄色的灯。
等她正要出去的时候,突然洗手台处传来议论的声音,让她开门的手瞬间顿住。
“你看微博热搜了吗?”女人小声地问,那种聊八卦的语气,压着嗓子。
“看了,真没想到啊,美术支持部的那个妹子原来和大老板还有一腿呢。”
“难怪之前我们部门好几个男生轮着去请人吃饭,全都给拒了,原来是有更好的。”女人愤愤不平,也不知道是酸的还是怎么。
简卿抿了抿唇,美术支持部就她一个女生,显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成了一场闲言碎语的主角。
“看她年纪那么小,大学还没毕业吧?手段真厉害。”
“之前咱们项目原画设计大赛你还记得不,我听说她就画了几笔,夏诀就把人要走了。”
“啧,夏诀不是大老板的眼前红人吗,这不是摆明了是走后门吗?”
“......”
简卿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她们还扯上了夏诀,忍不了了,直接开门出去。
倚靠在洗手台的两个女生顿时吓了一跳,显然是认出了她,脸上表情挂不住,有些尴尬。
倒是简卿坦坦荡荡地直视她们,清亮干净的眼眸里,仿佛带着逼人的威压。
嘴碎的两个女生互相推搡着,匆匆离开了卫生间。
简卿眉心紧蹙,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博。
不用怎么翻,微博热搜第一的话题就是#沈镌生子#
看到‘沈镌’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时,简卿下意识点了进去。
排在第一的微博是某个娱乐大v。
@咸柠娱乐:#沈镌生子#怀宇游戏掌权人,沈家二公子沈镌,于前日被人拍到抱着孩子出入温泉酒店,身后还跟随一个神秘女子。
“?”
看到这里,简卿有些吃惊,没想到之前总是狼狈出现,天天赖在陆淮予家不肯走的沈镌,原来这么有来头,甚至她站的脚下,这一整栋巍峨的大厦都是他的。
简卿目光下移,落在微博的配图上,照片的场景是小山温泉酒店大堂。
虽然孩子的脸被打上了码,抱孩子的男人背对着镜头,但依然能够清楚的辨认出另外两个人的脸,分别是简卿和沈镌的助理。
“......”
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什么感觉,好像在看别人事情,和自己无关一样。
比起那天从周珊珊口中知道真相以后给她带来的冲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像是痛觉神经在持续的作业里已经麻木,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
协和医院口腔科门诊,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陆淮予结束了一天的门诊,觉得有些胸闷,径直去了天台。
现在正是饭点,天台上空无一人。
一月的天气严寒,尤其是前几天下过雪,化雪时格外的冷,又湿又寒。
他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外面是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冰冷的空气无所阻挡的灌进五脏六腑。
陆淮予低垂眼皮,脸上的表情淡淡,双手插在两边白大褂的口袋,摸出一包烟。
干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烟的姿势慵懒随意,周身透着三分淡淡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