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尖锐刺耳,甚至打起了闪光灯。
简卿皱着眉,余光瞥了眼后视镜,像是隔空和后面司机对话似的,小声轻喃,“别催了,再催我也不会加速。”
鸣笛声依旧不停,十足的噪音。
她听得不耐烦,又一次小声低语,“好烦啊,再按我就停车了。”
好不容易等开过背街小巷,白色的小轿车迅速地超速至她前面。
从车顶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冲她竖起中指,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
简卿顿时升起一股火,又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去,轻轻默默地念着,“不开斗气车,不开斗气车,不开斗气车”
黑色保时捷SUV依旧稳稳地行驶,没有提速,也没有回敬以鸣笛。
陆淮予靠在椅背上,全程无动于衷地闭着眼,将小姑娘开车时幼稚的喃喃自语全听了去,唇角轻轻勾起。
当然简卿心里还是憋着气,不知道为什么,人在开车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被惹生气。
气到她错过了开往南临方向的指示牌也没有发现。
等开了半天,路上高速站点的名字越来越陌生,她才恍然发觉。
“......”
简卿发现以后,紧张地握紧了方向盘,下意识瞄了一眼旁边闭目休息的男人。
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陆淮予,我开错路了。”
声音软软糯糯,有点心虚又有点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言,陆淮予缓缓睁开了眸子,好像立刻接受了这一信息和事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然后很快拿起置物架上的手机,低头看导航,“方向走反了,等到下一个收费站下高速。”
他的声音低低缓缓,不急不躁的,没有一点抱怨和不满的情绪,快速地给出解决的方案。
让人觉得很舒适,好像不过就是很正常的走错路而已。
简卿原本心里的负罪感,在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里渐散。
等到收费站,天色已经近乎黑了。
简卿正准备调转方向,重新上高速。
陆淮予低眸看了眼腕处的手表,漫不经心地开口:“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急着回南临的样子。
经他这么一说,简卿才想起来,她从中午到现在也一直都没吃饭,饿得胃都麻木了。
她在路边停了车,搜起附近吃饭的地方,离得最近的饭店是两公里外的一间农家乐。
“那去这一家?我看好像评价挺好的。”
简卿把手机凑到陆淮予眼前看,他随意瞄了一眼就同意了,倒是不挑剔。
农家乐是一栋三层楼高的自建房,水泥涂成的灰墙,顶上挂着一串红红火火的大灯笼,荧光灯管拼成的店面招牌醒目。
店里坐着的都是衣着随意的老老少少,陆淮予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打扮,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
再加上他出挑的长相和气质,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惹人频频侧目。
简卿跟在他后面,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和老板要个包厢,他就已经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们点了几道简单的小炒,随随便便凑合着吃。
农家乐的生意很好,桌与桌挨得很近。
隔壁桌的老婆婆盯着陆淮予看了许久,咧着没牙的嘴冲他笑,讲话漏风,用方言说着什么。
陆淮予听不明白,弯下腰凑近老婆婆,很有礼貌地问:“婆婆,您说什么?”
老婆婆又笑眯眯地重复一遍,叽里呱啦。
这里离渝市不远,方言也类似,简卿倒是听懂了,帮忙翻译道:“她说你长得很帅,想把孙女介绍给你。”
老婆婆拍着手点头,赞同她的翻译。
陆淮予抬了眼看她,望着小姑娘的眉眼含笑,用方言和老婆婆聊天,回望他时,眼神里透着揶揄,脸上不无幸灾乐祸。
“婆婆说她家孙女今年二十五岁,是个舞蹈老师,长得很漂亮,一会儿就来。”
简卿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走路上被说亲的事儿,觉得有趣,忍不住掺和一脚,“相逢就是缘啊,你要不要见一见?”
陆淮予一声不吭,漆黑的眼眸如墨,直直盯着她,辨不明情绪,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简卿剪着短发乖乖巧巧,粉雕玉琢似的脸,特别显小。
老婆婆还以为简卿是他妹妹,拉着简卿,从棉衣内夹里掏出一张照片,是她的孙女。
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简卿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陆淮予,细细打量,半天冒出一句,“我觉得你们看上去挺配的呢。”
认认真真。
没心没肺。
陆淮予眉头一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28章 小祖宗。
简卿向来是比较会读空气的, 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刚刚吃饱饭,血糖上升到脑子, 大脑忙不过来, 整个人迟钝了起来。
一点没发现陆淮予抿着嘴角,不讲话了。
他生气时就是这样,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不会直接表现出来。
你问他话, 还是有问有答,语气也是斯文有礼,只是多余的话一句不讲。
简卿把照片凑近他的眼前,笑了笑,“你看看, 是不是挺好看的——”
陆淮予扫了一眼照片, 视线很快移回到简卿脸上,小姑娘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天真懵懂。
“一般。”他轻描淡写地说。
从来礼貌客气, 很有教养的陆淮予,难得讲话驳了人面子。
嗓音低低沉沉,脸上没什么情绪, 像是有些不高兴。
恰好此时电话震动响起。
陆淮予起身, 摸出西装裤袋里的手机,朝她示意, “我接个电话。”
语调依旧是清清淡淡的。
“......”
简卿一愣,后知后觉发现他好像是生气了。
是因为不喜欢被迫相亲吗?
可是陆淮予都一把年纪了,还是离异带娃。
虽然长得好看,条件也不错,但总归市场竞争力是差一些的, 有机会当然得试一试才好嘛。
幸好旁边老婆婆耳朵不太好,没听清陆淮予刚才说的是什么,拉着简卿问。
简卿盯着男人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顺便拒绝了老婆婆的撮合。
她觉得有些扫兴。
不喜欢就不喜欢,直说就好了,有什么好气的。
好在婆婆人好,并没有介意。
简卿看她一个人坐一桌,有些孤零零的,就陪着她聊天。
老婆婆年纪很大,口齿有些不清,又特别热情,给她倒了小小一杯深红色的透明液体。
盛在玻璃杯里,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好喝,好喝。”老婆婆说不清楚是什么,只知道把玻璃杯推到简卿面前,一脸的期待。
刚才陆淮予不长眼,说人家漂亮闺女长得一般,简卿已经觉得不好意思,不想扫了老太太的兴致。
她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原来是杨梅酒,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很好喝。
-
陆淮予这个电话打了很久,医院里的一个重症患者情况突然不太好,住院医师处理不了,需要他实时指导。
等他打完电话再回去,小姑娘已经喝的神智不清,抱着酒杯不肯撒手,咯咯地笑。
旁边的小老太太也跟着拍手,咯咯地笑。
一老一少,两个小孩儿。
简卿起初只是觉得杨梅酒清清淡淡,也尝不出什么酒味,还以为是什么和菠萝啤类似的果酒。
殊不知这家的杨梅酒用的是高度白酒酿造,从夏天到冬天,酿的时间越久,度数越高。
结果她小小一杯下去,就上了头。
上头以后,没人看着,又一杯一杯的续,然后就喝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
陆淮予眉心渐渐蹙起,走到简卿身边,晃了晃她的肩膀,“简卿,走了。”
简卿支手撑着脑袋,懒懒散散掀起眼皮,眨了眨朦胧不清的眸子。
眼神涣散,看不太清,伸手又去扯他领带。
猝不及防,小醉鬼的力道没个分寸,两个人一下脸贴着脸,几乎就要撞上了。
她的眼睫似羽毛一样地轻轻拂过,痒痒麻麻,柔软的唇瓣还沾有润泽的酒渍,娇艳欲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好像意犹未尽。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带有明显的酒味,挟着梅子果香甘甜芬芳。
“......”
陆淮予觉得以后在她面前还是不要系领带的好,这一天的,扯了他多少次。
偏偏这次她攥得极紧,差点没把他勒断气。
他无奈地开口:“松手。”
简卿看清了眼前男人好看的脸,认出了人,撇了撇嘴,松开手,口齿有些不清地喃喃吐出两个字,“没劲!”
声音软软糯糯,像是不满,又像是娇嗔。
陆淮予觉得好笑又好气,反问她:“我怎么没劲了?”
简卿瞧一眼旁边笑眯眯的老婆婆,冷冷看他一眼,轻哼一声,“出去再和你说。”
她脚下虚浮,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和老婆婆道别。
陆淮予一脸迷茫地跟在她身后,去了柜台结账。
算账的中年男人背着个黑色腰包,是这家店的老板,看见简卿满脸通红吃了一惊,“小姑娘是怎么了?”
刚才的老婆婆背着手也慢悠悠晃到了柜台,用方言和老板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的语气变得有些埋怨。
他扭过头十分抱歉地对陆淮予说:“不好意思啊,老太太给她喝了几杯杨梅酒,我们家自酿梅酒的度数挺高,连我自己喝两三杯下去都要醉了。”
陆淮予听到这儿,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自酿酒的度数不好掌握,一不小心喝多了很容易造成酒精中毒。
他看简卿双手撑在柜台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室内的空气不流通,闷得不舒服。
“快点快点。”简卿不耐烦地催促。
农家乐老板晓得家里老太太给人添了麻烦,主动给打了个折。
陆淮予另外要了瓶矿泉水,结完账,带着她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这里地段远离城镇,四处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地上到处是碎石子儿。
陆淮予怕她走路摔着,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光。
简卿平时不爱说话,喝了酒反倒是表达欲很强,一出农家乐,就开始抱怨起来,“人家给你介绍对象,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干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低着头敷衍,带她小心地绕过不平整的地面,不肯承认自己在生气。
“你骗人,你就是生气了,我看得出来。”
她忿忿不平地继续道:“明明婆婆的孙女很好看,还说人长得一般。”
简卿忍不住腹诽,人家不嫌弃你离异带娃就不错了。
“......”
陆淮予脚步顿住,皱起眉,乘着月色看她,冷光映在她的脸上,肤色白到几乎透明,脸颊因为醉酒染上红晕,一双眸子清亮润泽,宛如沁着盈盈春水。
他带着她继续走,漫不经心地说:“就是一般,我说的是事实。”
“那你眼光真高。”简卿撇了撇嘴。
陆淮予盯着她,低低地轻笑,“是挺高。”
-
简卿走路两步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还总是不满的哼唧。
脾气比她清醒时差了许多,又急又燥。
好不容易到了停车的地方,陆淮予犯了难。
车钥匙不在他身上。
“车钥匙你放哪儿了?”
简卿双手抱着陆淮予给她的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喝,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记得了,好像在口袋里,你摸摸。”
裹在白色毛衣里的纤细腰身微微往前倾,等他来摸。
“......”
白毛衣前面有一个很深的口袋,左右互通,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应该是车钥匙。
陆淮予沉默半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真是一点记性不长,喝醉了就瞎搞。
干净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慢慢伸进她的口袋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手背蹭上她平坦的小腹,温热柔软。
小姑娘被他蹭得发痒,扭着腰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按住他在毛衣口袋里摸索的手,“太痒了。”
手掌被牢牢压在她的小腹上,动弹不得,温度烫得惊人。
陆淮予漆黑的瞳眸渐深,比今晚的夜色还要深沉。
“别闹了。”他的声音低哑沉沉很有磁性。
另一只手扣住简卿捣乱的小手,摸出车钥匙。
折腾半天好不容易解锁了车,陆淮予把人往副驾驶上坐好,系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