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淮不觉得是个什么大事儿,不疾不徐地吭声回应:“他们先过去了,我们去也不迟。”
过去他们那一桌时,队里交谈的氛围正浓,一见到是薄幸月来了,所有人立刻闭牢了嘴,不敢乱开什么玩笑。
毕竟来的是队长夫人,万一说的话过火了,保不准季云淮回头还得背地里罚他们加练。
也就盛启洲跟薄幸月关系稍微熟一点,问起来没什么阻碍,八卦道:“话说……你们复合的话,到底谁先主动提的啊?”
薄幸月用热水烫着碗筷,抢先一步说:“应该是我。”
队里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周旋,听到薄幸月这么坦诚,倒是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上回去烧烤摊聚餐,来的人不多,这回满满当当围了一桌子,薄幸月那坦荡劲儿简直看得人目瞪口呆。
按理说,这种事儿女孩子不太喜欢承认是自己主动的,不过薄幸月的态度挺无所谓,跟她性子一样,洒脱惯了。
季云淮从容不迫地接过话茬,眉梢都不抬一下:“我提的。”
两个人各执一词,又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对。
在交底的那个夜晚,他们都交付了真心,不遗余力地奔向彼此。
某些情愫不再囚于牢困于心,而是转化成了漫长余生里的唯一偏爱。
盛启洲给杯子里倒满了啤酒,怔怔地说:“我刚刚猜的是薄医生。”
他咂摸着,小心翼翼地说完接下来的话:“就我们队长这闷骚性子,要不是薄医生,我都怕别人姑娘被他的态度吓跑了。”
大川觑他一眼,啧啧做声:“盛启洲,你是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怎么呢?”盛启洲耸耸肩,等着跟大川打嘴炮。
“别人姑娘什么时候被队长的态度吓跑过?你忘了啊,前些天不是说在北疆还有姑娘在部队婚礼跑上去表白,说愿意舍弃现有的事业跟我们队长在一块儿……”
盛启洲急急忙忙踹了大川一脚,无语地想要他少讲两句。
这才是真直男。
当着正牌队长夫人的面,还在那儿提情敌。
不怕等会儿薄幸月醋坛子打翻了,可能这顿饭都吃不好。
“还有这等事啊。”薄幸月盈盈一笑,尾音拖着,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给绑的橡皮筋果然是有用的,怪就怪觊觎他的小姑娘太多。
盛启洲把大川抱着的酒瓶子抢过来,不遗余力地阻止事态失控,“喝醉了就少说两句。”
“不过嫂子,队长确实是够爱你,他那时候连一张机票都买不起,你一出国,茫茫人海,他肯定找不到你,要不然也不至于遗憾这么几年。”
盛启洲一喝酒话也变得多起来,畅快倾诉着心里话,现在两人都在一块儿了,再不说,他怕那些事儿真的要烂在肚子里。
季云淮眉心微动,酒液顺着喉管淌下。
那一刻,季云淮不可遏制地冒出了一些想法。
其实这么多年,他宁可她当初分手是故意玩弄他的感情,一走了之,也好两不相欠。
如果有什么隐情,那一定是她过得很不好。
薄幸月是那么骄傲那么坦荡的少女,是很难对别人流露出脆弱面的。
可那天晚上,她哭着说对不起时,季云淮才知道事情不是他当年想得那么简单。
少女远走异乡,许下的最后一个心愿是——
希望她爱的少年前途坦荡。
聚餐快结束了,薄幸月被劝着喝下去几杯啤酒,脑子慢慢变得混沌。
季云淮捡起瓶盖,凛冽的嗓音平静而低沉:“不喝了,回家。”
队里的人早就察觉到他的低气压,不敢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季云淮牵着薄幸月的手从位置上离开。
在路边等代驾过来时,薄幸月迎着热风,目光发愣。
露出的小摊飘来食物的香气,还有以小生意为本的商贩站着吆喝,整座城市笼罩在烟火气之下。
她的印象却只能停留在盛启洲说的那句话。
酝酿了良久,薄幸月突然红了眼眶,一字一顿地说,“季云淮,我们以后都不分手。”
“好,不分手。”他随声同意,不知道她是不是喝醉了在这儿说着什么誓言。
薄幸月踉跄了下,又退回到石柱上坐着。
“不是说了少喝?”季云淮蹙眉,跟教育小朋友似的,也就神色严肃了些,实际上根本舍不得跟她发火。
薄幸月顿了几秒,立刻假模假样地浮现出委屈小表情:“我就喝了一点点,再说了,不是你们队里的人怂恿吗,我一高兴,肯定就收不住。”
季云淮直接把矛头一转:“行,等我回去再教训这帮小兔崽子。”
代驾过来后,季云淮把人扶到后座,接着敞着车窗,让猛烈的风灌入。
夜色浓稠,霓虹流光飞驰而过,燥热的风吹得人半懵半醒。
季云淮稍微喝了点啤酒,但他酒量好,喝下去也不怎么上脸,只是瞧着比平日里散漫几分。
薄幸月枕在他肩膀上,靠着时间来缓解着醉意。
停在一个红灯路口,季云淮捏捏她指尖儿,视线顺势下移,问:“醒了?”
薄幸月意识是清晰的,只不过脑袋昏沉,强调说:“我真没醉,人有点儿晕而已……”
季云淮觉得她的话半真半假,倒也没往心里过。
司机将车停在了大院楼下,季云淮收拾好她的包,又用手臂贴着车门,怕人下车一不留神磕着脑袋。
薄幸月挪到里侧,正欲伸脚下车。
季云淮慢悠悠掀起眼皮,把控着她的纤腰:“能走吗?”
薄幸月眨眼思考了两秒,果断撒娇:“不太能。”
知道她醉酒后什么德行,季云淮揉揉眉心,二话没说,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体温的缠绕令人没来由地安心,薄幸月又搂紧了几分,将莹白的脸颊埋入他胸膛。
季云淮笑了声,喉结滚动:“你这样怎么挺像猫——”
“什么猫?”薄幸月水润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懒猫。”
得,这个形容词简直听得她要炸毛,
薄幸月顺水推舟,嗓音婉转地问:“那我是不是还得喊你声主人?”
季云淮盯着她被醉意熏红的脸颊,淡哼道:“薄大小姐,你是我主子还差不多。”
“也不是不可以。”薄幸月浅浅一笑,明眸善睐的模样深深印在他的心头。
沿途,薄幸月看到了大院里开着的一家超市,提醒说:“家里的沐浴露好像没了。”
“那我进去买。”
季云淮前脚刚迈着步子进入,薄幸月后脚就跟个小尾巴似的缠过来。
她挑了一贯用的沐浴露味道,脚步虚浮,在收银台等他。
季云淮的目光落在某处,随后像是确定了什么,面不改色地拿了盒套,丢进购物车里,结账的时候一并付了款。
薄幸月装作没看见,紧张归紧张,却不自觉地从中尝出点儿甜腻的滋味。
月光浅浅地洒下,室内落满银辉。
季云淮打开门,将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发出不轻不重的碰撞声响。
随后又抬手,开始松动军衬的领口,略略散掉一些热度。
薄幸月顾不得更多,散乱的长卷发被挽到耳后,脸颊潮红,泛着无声的诱/惑。
季云淮将人抱到玄关处的柜子上坐着,这种姿势,她刚刚与他视线齐平,不至于要弯着腰去落唇。
他起先是在脖颈处流连,最后又浅尝辄止地贴过她的耳垂。
薄幸月小腿轻轻摆动,在某些时刻恍惚得心颤。
她闻得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松香气息,不是很清冽,却像是一阵柔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雪纺的裙摆垂下,像水面荡起的涟漪,伶仃的脚踝被绑带高跟鞋圈绕着,漂亮得像个女妖精。
还没来得及去开空调,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升高,蒸得人大汗淋漓。
呼吸炽热,细细密密地交织着,心跳声如同寺庙的撞钟声,一下一下,振聋发聩。
肌骨相抵,季云淮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扣子,露出腰际的一瞬间——
薄幸月就知道,她的什么抵抗力早就化无乌有。
她的内心,本来就一直渴望着季云淮。
回忆起来,少女的一眼心动也发生在炽热的夏天。
那是高一下学期,体育课上的后半段是自由活动。
少女叼着根冰棍,想着到器材室躲太阳遮个阴凉,待到下课时间再回去集合。
少年倚在器材架旁,应该是在换衣服,轮廓清隽周正。
只留了个侧面的影子,眼睫又长又密,还没来得及套换上的衣服,
那时候是班里的男生有人起哄,故意弄湿了他的衣服,算起来应该是某种程度上变相的校园欺凌。
器材室的窗户建得高,阳光照不进来,阴森森的。
薄幸月愣在原地,像是忘记了躲避和反应,猝不及防闯入了新的世界。
那双冰凉的眼睛扫过来,深不见底。
薄幸月心念一动,随手抱了个篮球离开。
想起来,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病态也深情。
总觉得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饱含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很快,她的生活被其他事锁掩盖,自然不会注意到那一次初遇。
后来听到了薄初要追的人,她才故意在那天傍晚去跟少年打招呼。
抱着他短短的发茬,薄幸月勾唇问:“你头发摸起来有点儿刺,是不是又剪短了?”
“夏天,头发长容易热。”他解释完,将人扛在肩头,抱到沙发上。
不多时,微醺的酒气蔓延开来,季云淮捏着她的胳膊,眼神灼灼:“我出了一身汗,先去洗个澡。”
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怎么调,淋浴的水都是烫的。
他本来也没想这么快,哪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网中,只想将内心澎湃的念头顷刻间付诸行动。
所以淋浴到一半时,望着消不下去的某处,季云淮只能手动解决。
瓷砖上溅到了一抹浊色,随后被水流冲走。
薄幸月盘腿坐着,等到他出来才发觉季云淮今天比平日洗澡费的时间要长。
在部队里,时间有限,有时候出任务也紧张,他一般就冲个战斗澡。
也不知道季云淮今天在淋浴间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
她收拾好,则是去了主卧的淋浴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连玫瑰精油都加进泡澡水里了。
这段时间,季云淮站在阳台上,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浸泡在烟雾缭绕中。
星子沉了几颗,月色凉薄如水。
眼前不断恍过有关乎薄幸月的一帧帧画面。
在少女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季云淮就注意到她了。
少女外面套着着薄薄的小开衫,搭的是白T牛仔裤,长发飞扬,高马尾束在脑后。
夕阳的光线下,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自从在巷子口她有意无意地给他带来一缕光后,他就总能在这条路上碰到薄幸月。
那是什么感觉的爱恋呢——
像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病症,上了瘾一般,只能在暗处窥探。
望着她的背影,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羡慕的同时,也嫉妒得发疯。
跟她在一起之后,情感的失控才愈发明显。
……
薄幸月沐浴完,全身上下晕开独有的清新馨香,望着他的眸色分外清亮。
男人轮廓凌厉,手臂搭在栏杆上,无论哪个角度,线条没一点多余,都轻而易举地撩动人心。
薄幸月不管不顾地夺过来他指尖的烟蒂,嗔怪道,“不是说了要少抽?”
劲风勾勒着他熨帖的短袖,季云淮骨骼清落,眼底隐晦沉沉。
“你这样果然很……”
后面那几个字薄幸月思索了会儿,抬起眼,郑重其事道,“引人犯罪。”
身为作文困难户,她对成语的用法就显得很贫瘠,但每次一说出口,就能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
季云淮俯身下来,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气息沾染着浓重的侵略性,“什么意思,不解释一下?”
“你这么聪明,不理解吗?”薄幸月的问话相当挑衅,“不还是年级第一来着?季同学……”
他执拗地坚持:“我要听你解释。”
薄幸月踮起脚,自顾自喃喃地说:“我的意思是——”
“武警哥哥,你这样让我想亲你。”
薄幸月明明可以不这么做,却偏要从红唇中滚落这样直白的字眼。
但凡她伸伸手,他只能立刻臣服。
薄幸月学着季云淮以往的动作,轻盈的吻如同碎掉的雨珠滴落,贴了下,蜻蜓点水般,又很快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