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含笑应下,叫人送老管家出门,一再叮嘱要送到地方才行。
可才给岁岁剥了个橘子的功夫,便见送人出去的冬珠回来了,一脸无奈道,“老管家非说自己身子硬挺着,不让送,轿子也不肯走,拔腿就跑了。”
冬珠说得一脸无奈,显然也是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老爷子了没,刚才她一撒手,人就没了,把她吓得不轻。
阿梨闻言也是摆手,“那便算了,由着他去吧。”
过了几日,老管家便来了侯府,递了账册上来,用的木材人工费用什么的,阿梨草草扫了一眼。她如今也跟着管家了,不似从前那样不知柴米油盐贵,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价位的,看了眼便纳闷了,“怎么这样便宜?”
老管家正等着她问呢,立马便答了话,道,“世子妃放心,老奴不敢打着将军的名头去行坑蒙拐骗之事。只是那些商户一听是将军府修缮宅子用,都不肯收钱,个个都说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却蒙冤多年才平反。老奴好说歹说,才定了这价位,虽便宜了些,但胜在咱们用的量大,商户们虽让了利,但也是有的挣的。”
阿梨听罢,心里有些感慨。点头道,“即使如此,那您安排吧。”
老管家闻言乐呵呵下去了。
等夜里李玄回来,阿梨便边剥橘子,边把这事拿出来说了,末了又感慨道,“我原先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替厉将军一家不值的。但现在想想,厉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厉夫人又是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连回乡路上都会路见不平,斩了乡里恶霸,夫妻二人坦坦荡荡,岂会有我这般狭隘的念头。”
说着,正好剥出个完整的橘子,掰开就要往李玄嘴里送。
李玄无奈张了嘴,吃了橘子。阿梨最近格外喜欢橘皮清新的气味,手里闲着的时候便喜欢剥橘子,剥完了自己却不吃,随手给身边人喂,被喂得最多的,自然是李玄了。
他又不爱橘子酸酸甜甜的口味,但阿梨塞过来的,他又不舍得不吃,颇有些吃怕了。
咽下那酸酸甜甜的橘瓣,李玄才道,“如今京中有些戏班,编了厉将军和厉夫人的戏,各个园子里都有唱,还有要给他们夫妻立长生碑的,也算得名垂青史了。”
李玄说完,阿梨也正好把一个小橘子喂完,拍拍手,正习惯性要去拿下一个,便被李玄给握住了手。
阿梨疑惑抬眼,“怎么了?”
李玄看了看阿梨清澈的眼,到底笑了笑,眼里有些无奈,还是松了手,道,“没什么。剥橘子伤手,等会儿睡前记得搽些香膏。”
阿梨摆摆手,“知道了。对了,明日章妃娘娘请我进宫说话。”
李玄正抬手给阿梨揉着后腰,闻言温声道,“怎么?不想去吗?若不想去,便告病就是。”
阿梨摇摇头,“也不是不想去。娘娘人挺好的,上回还碰见了三皇子。就是……”
李玄原漫不经心听着,发现阿梨话里的迟疑,倒是抬了头,“就是什么?”
阿梨都忘了剥橘子了,有些发愁地问,“我倒是无妨,但你如今给皇子们上课呢,我若与章妃亲近些,旁人会不会说你的闲话啊?”
李玄可比阿梨想得多了不少,章妃那个性格,他也有所耳闻,最是怕事的人,就算再和阿梨投缘,也不敢把人叫进宫里说话的,至多遇见了多说几句。如今这情形,背后定然有陛下的意思。
既是陛下的意思,便无需忌讳什么了。
李玄继续手里的动作,道,“无妨,你愿意去便去。旁人能说什么闲话。”
阿梨点头,“好吧。”
下一秒,橘子便又递到李玄嘴边了,笑眯眯看着他,道,“最后一个了,吃了便睡觉了。”
李玄沉默了会儿,还是张嘴吃了。
隔日睡醒起来,李玄是早就去了大理寺了,睡懒觉的只有阿梨,出了内室,便见冬珠几个正在往屋里端东西。
阿梨看了眼,都是这个时节常吃的果子,葡萄柚子石榴龙眼什么的,便问,“谁让送来的?”
冬珠脆生生回话,“世子让备的,说看看除了橘子,其他的果子世子妃闻着舒不舒服。”
阿梨哦了声,全然不知道李玄是吃橘子吃怕了,便想着能换种水果吃也行。
阿梨不知道,其他丫鬟也都浑然不知,云润闻言更是一脸羡慕道,“世子待世子妃真好,我家那个若有世子一半贴心,我都算死而无憾了。我怀青哥儿那会儿,吐得厉害,他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只知道傻站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阿梨被云润逗笑,笑得肚子疼,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用过午膳,又歇了会儿,便去宫里了。一路顺利,便到了章妃殿内。
章妃整日无事,原本也是坐着熬时辰,见了阿梨,不由得满脸欢喜,拉着她说起话来。
阿梨陪着章妃说了个把时辰,便出了宫,马车一路行着,半路却忽的停了下来,阿梨正要问话,冬珠起身出去看了眼,回头道,“是世子的马车。”
说罢,冬珠便下去了,过了会儿,果然见李玄上了马车,一身官袍还穿在身上,显然是刚从大理寺回来,路上同阿梨遇着了。
阿梨见他那身官袍便觉得闷,递了茶水过去,嘴上小声道,“没一会儿便也到家了,上上下下的不累啊?”
嘴上虽这么说,可眼里却是带着笑的,取过车厢里放着的扇子,轻轻给李玄扇风。
回到家里,却是没看见岁岁,阿梨正要问,伺候岁岁的嬷嬷便过来了,看了眼阿梨和李玄的脸色,才小心道,“白日里小娘子在园子里玩,遇着侯爷了,叫侯爷带去玩了。”
阿梨闻言,倒没着急,看了眼李玄,见他神情淡淡的,仿佛并不喜欢岁岁亲近侯爷。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李玄开了口,转过身朝她道,“我去接她。”
阿梨想了想,抬手挥退了嬷嬷,拉了李玄的袖子,柔声道,“她是个孩子麽,长辈乐意带着她,也是她的福分。”
李玄闻言倒是没坚持,点了头,便作罢了。没去寻岁岁。
却不想,等岁岁回来的时候,是武安侯亲自送到院外的,但他没进来,让嬷嬷抱了岁岁,便自己扭头走了。
岁岁见了爹娘,很是腻歪了一阵,抱着娘不撒手,笑嘻嘻在小榻上打滚。
阿梨问她白日里玩了什么,岁岁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从胸口掏出个挂在脖子上的小荷包,费劲从里头扒拉出几张黄色的纸,趴在阿梨膝盖上,道,“娘,这是祖父给的。说是给岁岁和弟弟的,娘帮岁岁收着。”
说完,十分大方递给阿梨了。
阿梨接过去,打开看了眼,倒是吓了一跳,是两张地契,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方的庄子,不说寸土寸金,也价值不菲了。武安侯倒是出手阔绰,说起来武安侯手里还是有些东西的,侯府的家产李玄是从来不沾手的,他有自己的私产,武安侯夫人管着一部分,武安侯那里捏着一部分。
阿梨看了会儿,还是收了,夜里便拿去给李玄,看他是个什么意思。李玄若不愿意要,她明日便送回去,得罪人的事,她来做便是。
但李玄只是看了眼,便淡淡道,“收了便是,日后给岁岁当嫁妆。”
第114章
是夜, 寂静无声的深宫内,忽的躁动了起来 ,宫人侍卫来回奔走呼号着。
“走水了!欢宜宫走水了!欢宜宫走水了!”
时下正值秋日, 最是容易走火的季节, 各宫各殿都摆着蓄水的大缸,为的便是以防万一。故而走水的喊声一起, 便有太监侍卫取水灭火。
而欢宜宫离太后的宫殿很近,只隔着一座没什么人住的偏殿, 甫一起火, 宫人们就忙伺候着谢太后起身, 连皇帝亦被惊动了, 匆匆赶来,便被太监给拦住了, 一叠声道,“陛下小心,陛下千金之躯, 不可涉险!”
原本被人护在一旁的谢太后,此时也一把推开身边的嬷嬷, 上前着急忙慌抓住皇帝的手, 急声道, “皇帝站远些!”
边说, 一边拉着皇帝朝后走
皇帝松了力道, 随着谢太后朝后走了几步, 直走出几十步, 母子俩站得远远的,太后才停了脚步。皇帝抬手扶住太后,略一低眼, 便见太后面上不似平日那般细腻光滑,眼角眉梢的皱纹也藏不住了,满脸的憔悴。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又大半夜的这样折腾一番,吓得不轻,比起往日在他面前刻意服软的样子,如今的太后,才真正叫皇帝心软了。
皇帝扶住太后,低声道,“您先去太极殿歇一晚。”
太极殿是皇帝的寝宫,按制太后自然是不能住的,但如今太后宫殿不能住人,皇帝又一贯是说一不二的性情,也无人敢在这种节骨眼上犯他的忌讳。
倒是谢太后,闻言一愣,道,“这……这会不会……还是另腾个宫殿出来吧。”
皇帝却摇头,道,“尚不知今日之事是意外,还是有人有意纵火。眼下这幅乱糟糟的模样,临时腾一处宫宇出来,只怕处处都是纰漏。母后先去太极殿住一日,待明日天明了再说。”
说罢,也不等谢太后推辞,扭头就吩咐,“请太后去太极殿。朕今日宿偏殿。”又抬手扶住太后的肩,温声道,“母后去吧,别叫儿臣忧心。”
自儿子成年,谢太后还是头一回同儿子这般亲近,倒是一愣,便被宫人们簇拥着朝太极殿去了。
谢太后一走,皇帝便冷了脸,此时欢宜宫的火已经灭了,因扑灭的及时,宫殿主体还在,但雕栏画栋,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均烧得面目全非,烟熏雾缭。太后的宫殿倒没被殃及。
负责宫中守卫的禁军统领吓得腿都是一软,若是太后有个三长两短,莫说这统领的位置,便是这脖子上顶着的脑袋,都留不住了。
禁军统领跪下请罪,皇帝自不理会,转身就走了。
禁军统领姓冯,皇帝走了,他却是不敢走的,推开扶他起来的下属,冷着脸道,“还不去查!把所有人都给我喊过来,一个个问!”
皇帝回太极殿时,谢太后已经歇下了,皇帝没叫人跟着,自顾自进了太极殿,隔着明黄帷幔看了眼沉沉睡去了的谢太后,便出了主殿,在偏殿将就了一晚。
说是将就,其实这宫里也没人敢让皇帝将就,寝具什么的,一应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次日皇帝起身,便叫人传话今日罢朝,自己则去了太极殿主殿。
谢太后正早用早膳,见了皇帝,很是惊喜,忙吩咐嬷嬷,道,“让御膳房再送份豌豆黄来,陛下爱吃。”
皇帝也未拒绝,坐下后,陪着太后用了顿早膳,很给面子将那豌豆黄吃了大半,等太后停了箸,皇帝才搁下筷子,道,“母后的仁寿宫也许久未经修缮了,趁着这次机会,也正好修缮一番。母后先去寿康宫住些时日可好?”
谢太后对仁寿宫修缮不修缮,其实没什么想法,但昨晚闹了那么一出,显然还是把她吓得不轻,人上了年纪就格外惜命了。闻言太后点了头,“听皇帝的安排。”
皇帝便颔首,又陪着太后坐了会儿,叫太监去唤皇子公主过来陪太后说话,自己才起身出去了。
一出主殿的寝宫,太监便迎上来低声道,“陛下,禁军统领在太和殿外求见。”
皇帝点了头。
走火的原因查倒是查出来了,好在只是意外,若真是有人故意纵火,那禁军从上至下脑袋上那官帽都得一撸到底了。起火的缘由,说起来都叫人觉得荒唐,原是有私下结了对食的宫女太监,避开旁人,躲在欢宜殿无人住的偏殿里行些私事,却不料蜡烛烧了帘子。二人怕惊动了旁人,并不敢大声呼救,只想着自己扑灭了火,却不想秋日干燥,火势越发的旺了。二人见闹大了,不得已之下,才跑了出来,大声呼救。
禁军统领说罢,在心里啐了那对害人不浅的假鸳鸯不知多少遍,战战兢兢开口道,“那太监宫女对此事供认不讳,请陛下处置。”
处置自然是要处置,但绝不可能只处置那对私下结了对食的宫女和太监,皇帝开了金口,禁军统领当日便被撤了职,又罚了三年的俸禄。
禁军统领也喊不了冤,谁让事情是在他手上出的,只得喏喏应下,背后一身冷汗出了太和殿,一脸丧丧。
新的禁军统领上了位,太后也搬进了寿康宫,各宫娘娘原本对对食一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只要不过份,便也都算了,但这回这事一闹,各宫娘娘都不约而同地整顿起了宫中对食一事,三令五申不许结对食,一时之间,倒惹得宫里宫女太监人人自危。
宫里出事,宫外各府自然都打听得到消息,阿梨也从侯夫人嘴里听了宫里走水一事,不过侯夫人的心思不在宫里如何上,而是耳提面命对阿梨道,“你那院里可要格外注意些。你这个月份的身子,是半点都受不得惊吓的。还有岁岁屋里,夜里最少叫三个嬷嬷守着,防着谁睡着了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