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之情,如何能与夫妻感情相比?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人之常情罢了!
她非要女儿和嫂子处好关系,缘由也就在这里。她在的时候,尚且能逼着儿子庇佑女儿,可等日后她不在了,可就没人替女儿说好话了。
姑嫂亲、值千金,这么简单的道理,女儿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但其实,李元娘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知道自己该交好薛梨,以前哥哥没娶妻的时候,她就想过让钟宛静做自己的嫂子,有一个和自己亲近的嫂子,其中有多大的便利,她不是不知道。
她不是蠢,她就是心里不服气。
怎么就……怎么她就众叛亲离了?哥哥以前那么疼她,现在为什么能为了薛梨,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说到底,是她太贪心了。
只盼着兄长一心照拂自己,把自己和儿子摆在第一位,只想着索取,却从来没想过付出,所以当更能够吸引兄长注意的嫂子和侄女出现后,尤其是嫂子还是她从前最瞧不起的薛梨后,她便压不住心底那股怨气,一找到机会,便彻底爆发了。
但此时的李元娘,心里却还抱着天真的幻想,哭啼过后,便以为兄长只是撩了狠话,未必会真的不管她这个亲妹妹了。
她并不知道,李玄说的不管她了,便是真的不会再照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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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去过正院后,便彻底没再管那头的事了,回到世安院,便进屋去看阿梨,见妻女拥在一处,睡得极为香甜,蹙着的眉心渐渐松了下来。
他明明记得,元娘曾经也是个乖巧的小娘子,只是后来,到底是被他们宠坏了,惯出了一身的脾气,若有本事便也算了,偏本事没脾气大,又要指望着他,又不肯朝阿梨低头。
他不会再惯着她了。
委屈阿梨的事,他一件都不会再做。
阿梨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屋里有人,便知道是李玄回来了,又懒得睁眼,便拉他的手,迷迷怔怔道,“一起睡啊……”
李玄自没有这个时辰睡觉的习惯,但见阿梨这幅不自觉依赖自己的模样,心头蓦地一软,脱去官袍,拆掉发冠,便上了榻。
一上榻,阿梨便滚了过来,倒还惦记着谁在里头的岁岁,便背对着他,整个人微微蜷缩着,如孩童般,缩在他怀里。
感受到怀里那个温暖香软的怀抱,李玄收紧了手臂,闭上眼,在绵长且安稳的呼吸中,缓缓睡去。
李元娘的事,阿梨还是第二日才知道的。
侯夫人大抵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便叫了贴身嬷嬷过来,给母女俩送了好大一堆东西,等阿梨过去时,又拉着她的手,自责道,“怪我不好,这事都怨我。”
阿梨只摇摇头,道,“您不必自责,我也没什么大碍。”
她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也并不知道李玄是如何和侯夫人说的,故而看着侯夫人那副把她当琉璃盏的小心模样,还觉得心里十分纳闷。
侯夫人看了看阿梨的脸色,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真的觉得她的气色不如之前,顿时更没了底气,只隐晦道,“昨日三郎骂过元娘了,元娘这回是太不懂事了,三郎一时气急,说日后再不管她的事了。她哭得可怜极了……”
阿梨才知道这一出,昨夜用晚膳的时候,李玄并没提李元娘的事。
但对于李玄说出再也不管李元娘这个妹妹的话,阿梨还是有些讶然的,她还以为,最多是罚跪,毕竟她和岁岁都没什么大碍。
心里虽惊讶,可阿梨面上却没露分毫,只听着,没接话。
侯夫人见阿梨神情淡淡,并不开口,便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不会给元娘说情的。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阿梨这样脾气好的一个人,元娘都能把人惹恼,她说再多,也是无用的,阿梨这条路,怕是走不通的。
侯夫人讪讪住了嘴,不再提李元娘的事,转头说起了其它。
阿梨又陪着婆母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她如今有了身子,再抱岁岁便不方便了,所以一直是嬷嬷抱着的。
见阿梨要走,嬷嬷立马抱起岁岁,侯夫人见状,忙道,“你身子重,不方便,让岁岁留在我这里吧……”
阿梨还没说什么,岁岁先不乐意了,眼巴巴望着娘亲,小声地道,“岁岁跟娘……”
侯夫人一见孙女这幅样子,心里顿时难受了,岁岁这是不亲她了?只怕在岁岁心里,她和姑姑一样,都是欺负她们母女的坏人了。
阿梨却没察觉这一出,见岁岁不乐意,便道,“她最近粘我粘得厉害,便不留她打扰您了。明日我再带她过来陪您。”
岁岁趴在嬷嬷肩头,看了看祖母,点点头,小小声道,“岁岁明天来陪祖母。”
侯夫人一颗心又是一颤,忙应了下来,殷切道,“那祖母让人去买岁岁最喜欢吃的糕点,五福斋的,好不好?”
岁岁点点头,甜甜笑了一下,“好。”
第93章
母女俩回到世安院, 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冬珠端了一盅枇杷叶蜜枣汤进来。
岁岁最近习惯这甜津津的汤,也知道这汤对身子好, 乖乖坐在小榻上等着。
阿梨瞧她那副馋嘴又乖顺的模样, 便觉得好笑,接过汤碗, 一勺勺喂女儿吃着,一盅汤喂下去, 却听得外间丫鬟的说话声。
“见过世子。”
乖乖坐在榻上的岁岁便立即跳了下来, 边欢呼着“爹爹回来了”, 边朝外跑去, 片刻功夫,父女俩便进来了。
李玄一身纁红官袍, 雅正清冷一个人,怀里抱了个奶团子,这幅场景, 若是叫他在大理寺那些下属瞧见了,怕是都不敢信。
岁岁可不知道要顾着爹爹的脸面, 双手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 边亲亲热热与他说话。
阿梨抽空听了一耳朵,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阿黄撵着妞妞跑啊, 噢, 妞妞是世安院小厨房里养的一只猫, 是只雪白的大猫,极爱干净,岁岁最近似乎有点“移情别恋”了, 气得护主的阿黄,有事没事便撵着大白猫,想啃两口。
说罢,岁岁还十分惆怅地问,“爹爹,怎么办啊?”
李玄听是听了,可真叫他出主意,那确实是为难他了,他这些年判的案子,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但这狗和猫的官司,他还真的没什么法子,只得从袖口掏出个油纸包,试图转移自家女儿的注意力,“岁岁吃馅饼吗?肉馅的。”
岁岁果然立马被这馅饼转移了注意力,把阿黄妞妞的事抛到一边了,眼巴巴瞅着热乎乎的油纸包,馋得流口水,点点小脑袋,一口道,“吃!岁岁吃!”
嬷嬷见状,自然不敢叫小主子抱着馅饼啃,便立即从李玄手里接过去,用白瓷的碟子装了送进来。
大街上十文钱一个的馅饼,装在素雅的白瓷碟里,让人看了,不由得感慨一声,暴殄天物。
阿梨瞧了眼,见岁岁抓着小半个馅饼啃,小爪子油乎乎的,脸上和小花猫似的,倒是没说教什么,只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油渍,道,“手里的吃了,便不许拿了,等会儿晚膳要吃不下了。”
岁岁虽馋,却是极听话的,乖乖点了头,啃过小半个馅饼,便被嬷嬷抱去净手洗面了。
岁岁一走,屋里便只剩下阿梨和李玄两人了,阿梨抬眼,便见李玄还穿着那身纁红官袍,便起身,边替他解了衣襟扣子,边道,“进去换一身衣裳吧……”刚说完,便瞥见男人胸口一个油乎乎的印子,她一怔,下意识摸了一下。
李玄却是被阿梨这动作,惊得心头一跳,赶忙求饶似的握住阿梨的手,轻声道,“你可别招我,大夫说得过了三个月才行呢。”
阿梨起初还没听出他的意思,等反应过来,面上唰的一下红了,从耳根红到了后颈。
李玄却是彻底会错意了,见阿梨没吭声,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惹得心里不舒服了,又想起今日回来路上,他向谷峰取经时,谷峰说的话。
一贯寡言少语、堪比哑巴的谷峰头头是道说着,什么妇人怀孕时容易发脾气,还容易掉眼泪,得哄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句话就招惹了她了,得时时关注着。你和她说话,她嫌烦。但你不理她,她心里更怄气,总之难伺候得很。
虽然对谷峰这番话有所怀疑,但想想谷峰也是过来人,说的话总还有些可参考性。
……
思及此,李玄抬起手,轻轻把人抱进怀里,半哄拍着怀里人的后背,跟哄孩子似的,道,“你别恼,是我不好。”
阿梨被哄得面上更红,推开李玄的手,指了指他胸前,红着脸道,“刚才被岁岁弄脏了,换下来吧,明日穿另一身,免得殿前失仪。”
说完,抬眼看了看李玄,眼神似是在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李玄脸皮可没阿梨那么薄,知道自己会错意后,脸连红都没红一下,仔仔细细瞧了眼那油印子,道,“还是阿梨惦记着我,事事都替我着想。”
阿梨也没想明白,他怎么能从这么件小事上,扯出这个道理,便懒得与他多说,推他去换了官袍,好叫下人趁早洗了烘干。
李玄换下官袍,穿了身月白的直缀出来,便见岁岁已经被嬷嬷送回来了,正小猫儿似的坐在阿梨身边,肥嘟嘟的小手抓着堆丝线,试图学一旁手巧的阿娘打络子。
只可惜看着看着,小家伙就眼花了,晕头转向看着打成死结的丝线,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跟娘学的,怎么……怎么她只能弄个线球啊?
看着眼前这一幕,李玄下意识停了步子,远远站着,不舍得靠近,只怕打扰了这幅令人安心的画面,眸里也不自觉多了点笑意。
倒是阿梨,见他在那里站着,纳闷抬眼,“怎么不过来?”
李玄这才走过去,在阿梨身边坐下,顺手帮女儿解了刚缠上的死结,又递回去给女儿,才闲聊似的开口,“我今日在宫里遇着三皇子了。”
阿梨一听,倒是停了手里的动作,想起那个年纪不大、却十分板正的小郎君,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不过想来在宫里,也没人敢欺侮皇子的。当今陛下子嗣不丰,膝下皇子只有三位,应当都是当成宝的。
李玄见阿梨感兴趣,便又接着道,“今日遇见我,倒还问起了你。”
阿梨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和三皇子就见了那么一回,后来太后又诏她几回,她都称病未去,定了亲之后,宫里才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彻底没了消息。离他们见面也有半年有余,三皇子居然还记得她?
李玄见阿梨觉得疑惑,便主动道,“三皇子自小天赋过人,有过目不忘之才,也因此,三皇子生母虽出身不显,可陛下还是有意封后,为的便是日后行事更名正言顺。”
阿梨眨眨眼,明白李玄的意思,他是说,陛下有意越过前头两位皇子,封三皇子做太子。也许是那一次的初见,阿梨对三皇子的印象很好,觉得若是三皇子做太子,也挺好的。
但这种大事,自然不是她一个妇人觉得好不好就有用的,便也只听了一听,反倒疑惑望向李玄,“怎么忽然与我说这些?”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李玄从不会和她提外头的事,尤其是官场的事情,更是绝口不提。那时候,两人在一起时,鲜少说话,她默默打络子、看话本,李玄则顾自己看书。
不过,比起那时候,现在这般时不时聊几句,不拘大事小事,总能接上几句,自然气氛融洽了许多。
李玄不妨阿梨这么问,被问得一愣,想了想,也发觉自己和从前的差别。但他其实并没有刻意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相处很舒服,下意识便这样做了。
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阿梨会抬眼认认真真注视着他,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样,这种感觉,委实令他心里觉得很舒坦。
他顿了顿,道,“夫妻之间,不就是无话不谈,彼此坦诚吗?”
阿梨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不料李玄这样回答,也是一愣,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上来的滋味。她点点头,慢道,“你说的对,夫妻之间应该是这样的。”
李玄见阿梨神情不对,猜她也如自己一般,想起了从前,想了想,抬手拥阿梨入怀,温声道,“从前我不懂这些,以后我会学,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夫君的。”
阿梨摇摇头,闷声道,“你现在就很好。”
现在的李玄,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夫君,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了。
他会为她们母女出头,会在回家的路上惦记着她们,买馅饼糕点回来哄岁岁,会照顾她那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情绪,会把她们母女放在心尖尖上。
这样的李玄,已经很好很好了。
那日过后,两人的感情,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些,倒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但阿梨心里就是这样觉得。
就连丫鬟嬷嬷,伺候的时候,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