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又是她的第几个。
太多复杂情绪随着他的炽烈往下沉,像一场暴风雨毫不留情、直接肆意地沉到某一处。
随之而来的却是他刹那的滞愣。
舒梨紧闭着眼,眼睫根处的泪光碎成钻。
边寂停顿片刻,意识回笼,最后还是摒弃了理智,开始义无反顾。
热烈和温柔并存,夏天的滚烫像是烫伤了他们,在彼此皮肤上留下斑驳的红印。
舒梨因疼痛留下的泪,最后被边寂一点一点吻去。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温柔。
……
暧昧萎靡的味道在空气中漂浮,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好似把一切事后的温存都给吹散了。
舒梨穿好衣服,回头看,边寂平静地坐在床边,低着眸,目光定定的。
她望着他的侧脸,不说话,他也没说话。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边寂终于开了口。
“欠条你应该已经看到,那笔钱,还有你帮我请护工的钱,我一定会按期还你。”
他的嗓音太哑,说话时候也显得过于冷漠,仿若与刚刚在床上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了你,以后……”
“不要再来找我。”
世界像是突然噤了声,安静到可怕。
又如同是包裹着虚幻美梦的玻璃被毫不留情地打碎,碎片猝不及防地扎进血肉里。
舒梨骤然站起,双眸紧紧盯着边寂:“你再说一遍。”
边寂这时也抬起头,与舒梨的目光对上,他没有闪躲,就那样直直地面对着她。
面无表情,浓黑深眸坚定不动。
他重复了一遍:“你要的我已经给了你,以后——”
“啪——”
边寂挨了一巴掌,侧着脸,脸颊火辣辣地疼。
舒梨的手缓缓落下,眼圈泛着红。
边寂将脸转回来,重新面对舒梨,继续说完自己没说完的话:“不要再来找我。”
舒梨攥紧手指,胸口起伏不定,连呼吸都发着颤。
而后,她松懈下来,故作轻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当然不会再来找你,玩过的玩具没了新鲜感,谁还会再要。”
说这些话的时候,舒梨自己都没发觉言词之间的颤抖。
那是她不愿展示在外人面前的脆弱和自尊。
她的尖锐和棱角,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刺。
“钱不用还我,叫鸭还得付嫖资呢。”
舒梨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回头。
外面的日光仍然那么明亮灿烂,可是好刺眼,刺得舒梨的眼睛好疼,控制不止地盈满泪水。
她努力睁着眼睛不眨,倔强地不让自己落泪。
可是她的那颗心啊,早已经被撕扯得粉碎。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可笑。
原来她想要的,真的都不能拥有。
原来付出真心,换来的不过如此。
……
在老城区的路口,舒梨碰到了来找她的周洛南。
周洛南是抱着一丝可能性过来的,可真的见到舒梨,他却高兴不起来。
“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知道吗?”
舒梨低着头没有出声,没有回应,沉默地坐到周洛南的机车上,拽住他的两侧衣摆。
周洛南已经有些搞不明白,也有些气。他偏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舒梨:“你家那边知道你从跑出去,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猜你不是去了医院就是来这,没想到你还真的来这了。”
“舒梨,你对这个家教到底——”
周洛南倏地顿住,眼里闪过惊诧。
“你脖子上怎么了?”
舒梨摇着头,拽着周洛南衣摆的手指松开,转而伸手搂住他。她把脸埋在他的后背,这仿佛是她最后的避风港。
她说:“走吧。”
周洛南愣着没动,脑里浮现很多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叫他炸裂。
舒梨脖子上的吻痕这么明显,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少年冲动易怒,周洛南抓住舒梨的手,满脸气愤:“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我自愿的。”
舒梨语气淡淡,周洛南却一下怔住,嫉妒和痛心一下子席卷了他:“舒梨,你真的对他动心了?!你傻不傻,你和他能有结果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舒梨唇角还漾着浅笑,头靠着周洛南宽瘦的背脊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忍着泪,声音低弱,“走吧,带我走。”
周洛南心脏骤然紧缩。
舒梨多坚强,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哭。
现在光是听到她言语间的哭腔,他就差点要心碎。
周洛南忍下心底的波涛,载着舒梨,离开了这片本不属于他们的老城区。
四周景物不断倒退,从树叶之间落下的斑驳光晕在风中晃动,虚虚实实,像一个梦中世界。
舒梨靠着周洛南的背,眼泪无声划过脸颊。
她没哭出声,可周洛南明显感受到背后的湿漉,眉头皱得很深。
过了好久之后,透过这个夏天的风,周洛南听到舒梨说:“我想离开这里。”
他回应:“我已经在带你离开了。”
“可是我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只有我一个人的家,我想要自由。”
周洛南沉默半晌,故作轻松地笑:“好啊,那就出国吧。你妈不是想送你出国读书么,去了国外,你就能自由了。不会再有人每天盯着你,你也不用再被关在家里。”
“什么都别想,走吧,我陪你。”
舒梨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大人雏形的少年背影。
“周洛南,你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我有说过要你还么。”
周洛南唇边漾着苦涩的笑,“你爱还不还。”
舒梨再次想起边寂。她为他做那么多,并没有要他还,偏偏他却一定要还她,不愿欠一分人情。
其实,舒梨不止是想要自由,她还想要爱。想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有妈妈疼,有喜欢的男孩的回应。
可是她得不到。
原来人真的不能有希望,有了希望,只会得到加倍的失望。
她抬头望天,心很疼,疼到心好像突然空了。
像这片天一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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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
舒梨回到家,舒连漪已经在等她。
舒连漪一脸的严肃,让张嫂把舒梨带回到房间里,丢下话:“从现在起你除了你的房间哪都不许去。”
“你准备这样关我一辈子么。”
舒梨唇角抿成一个小小的弧度,冷冰冰的,“既然这么不想外界知道我的存在,怎么不把我饿死,一了百了。”
舒连漪脸颊因为气恼而微微泛红,皱着眉问:“你说的是什么话?!”
舒梨挺直背脊,抬着下巴,冷笑一声:“人话。”
回应她的,是舒连漪狠心的一巴掌。
“张嫂,把她带上去,好好看着。”
张嫂低着头应,然后去拉舒梨,小声劝:“小姐,别跟舒总闹脾气,你不见了,舒总放下公司的事情就过来了。”
舒梨不做声,眼睛红红的,白皙脸颊上是明显的掌印。
原来一巴掌这么疼。
她也打了边寂一巴掌呢,他肯定也很疼吧。
想到这,舒梨就突然笑起来,眼泪决了堤似的掉。
说不清是因为这一巴掌的疼,还是因为别的。
舒连漪有几秒的动容,眼底柔光浮现片刻,而后又换上冷酷无情的表情。
“舒梨,你别觉得我对你狠。现在对你狠,是为了日后的你。”
舒梨听不懂,她用闪着泪花的眼望着舒连漪,她的妈妈离她那么近,可是却感觉那么遥远。
她心里痛,她有委屈,可是都无法跟她的妈妈说。
她想要一个安慰,却没有。
在门外等待的助理过来,递上一直在响的手机。
舒连漪看了眼,预备接电话的时候,舒梨说:“我要出国。”
舒连漪停滞了一下,舒梨抬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用绝然的眼神看向舒连漪:“我要离开这,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舒连漪放下一直在响的手机,过了半晌才轻抿嘴唇:“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说完,她就带着助理走了。
坐到车里,手机的铃声再次响起,舒连漪疲倦捏眉心,而后接起来。
“舒总,董事会那边一直在催,问您新一轮融资的计划。如果没有新的投资,公司资金链就会有问题——”
“知道了,回公司再说。”
助理坐在前面副驾,悄悄通过后视镜瞄一眼后面的舒连漪,然后对司机说:“走吧,回公司。”
舒连漪放下手机,满目疲惫。转头看车窗外一纵即逝的风景,想起舒梨那句:“离开这,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她笑笑。
不回来也行。
起码在国外,还能永远过她无忧无虑的日子。
被关在房里的舒梨,撕了边寂留给她的欠条,碎纸片在窗边随风飘散。
她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边寂时,边寂向她做自我介绍。
清瘦高挑的男生,双眸如水般平静。
他说,他叫边寂。
天边的边,冷寂的寂。
望着消散在天边的碎纸条,舒梨沉静的眼眸微微湿润,垂眸低笑一声。
他的名字取得可真好。
舒梨关上窗,关上了外面盛夏的日光和蝉鸣,徒留房内一片静。
她走到浴室洗澡,衣裙脱下,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身红印。
有些已经褪了一点,有些却很明显,尤其是胸部的位置。
她想起边寂亲吻她时充满欲望的眼,想起他在情·欲中沉沦的脸,又想起后来,他冷静而无情说的话,她的心忽然又疼了一下。
舒梨擦掉眼泪,站到花洒下面,打开热水。
热气氤氲,舒梨闭紧眼,水流冲在脸上带来的窒息感,让她意识越来越恍惚。
恍惚过后就是现实的无情和疼痛。
她想哭,最后还是忍住。
悄悄发芽刚冒出头的少女悸动,在第一时间被掐灭。随着不该有的期冀,留在了这滚烫的水流里,再被冲逝。
如同烟火一瞬,灿烂过后,再无迹可循。
她想,她不会再为边寂流一滴泪了。
就这样吧,他们就此,两不相欠。
……
午后宁静,医院门口茂密的枝头,蝉鸣不止。
边寂拎着一个保温壶,前进的步伐缓缓停住。
周洛南满脸怒气,不由分说,冲上来就给了边寂狠狠一拳。
保温壶摔到水泥地上,边寂没受住力道,往后趔趄几步才勉强站稳。
站稳后,周洛南又冲过来,对着他的脸又是一拳。
边寂摔在了地上。
周洛南额上青筋凸起,过来抓住边寂的衣领,说:“你竟然敢欺负舒梨,你他·妈真有本事!”
说着又给了边寂用力一拳头。
边寂的嘴角已经溢出血,铁锈般的味道溢满口腔。他双眼没有焦距,瞳孔漆黑黑的,没有对周洛南还手。
周洛南见他没有反应,忍着怒气揪紧他衣领,“不说话是吧,心虚了是吧。你以为你装死我就会放过你么!!”
周洛南向来桀骜不驯,他用讥嘲的语气对边寂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对舒梨来说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贪新鲜玩玩。”
“现在玩过了,她也不要了,你最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周洛南说完,忿忿甩开了边寂,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万籁俱寂的午后,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了消音键,边寂什么都再听不到。
周洛南走了很久之后,他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迈着虚浮趔趄的步伐,去把摔在地上的保温壶提起来。
保温壶没摔坏,或许这是唯一的庆幸了。
边寂用手指揩去嘴角的鲜血,眸光虚无,思绪不知道飘在哪。
回到医院,沛沛刚好午睡醒了,护工阿姨在给她削苹果。
边寂一进来就看到床边放着的购物袋,还有旁边柜子上的大果篮,他不明地问护工:“阿姨,有谁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