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臂膀本就虬劲有力,近来又勤于习武,体魄愈发矫健阳刚。
听她又唤他皇上,慕淮清俊的脸带着隐忍和克制,他单手扳正了女人巴掌大的小脸,低声命道:“不许唤皇上,要唤夫君。”
容晞闭着双目,眼前本该是一片黑暗,现下却是白光阵阵。
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乖顺地依着慕淮的命令,嗓音甜哑道:“夫君……”
慕淮奖赏般地啄了下女人的小嘴,随后大手握住了女人的柔荑,与她十指相扣,又命道:“乖晞儿,睁开眼。这回争气些,同朕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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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慕淮下朝后,便将户部尚书叫到了乾元殿中。
户部尚书是第一次单独面见新帝,心里自是有些紧张的,见年轻英俊的新帝端坐于御案后,便猜他应是要询问税赋或是军需开支等事。
却没成想,新帝竟是同他问起了,他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陶畅。
慕淮前世登基时,只大赦了天下,亦忙于练兵讲武,并未东巡,以稳内政。
今世,他并没有如前世般,急于征募兵士,只在京郊圈地,让尹诚先练着大齐现有的精兵。
如今大齐有战马两万匹、步兵五十万、骑兵十万、弓.弩手五万。
兵力只比北燕略强了些,也可说是同北燕不相上下。
两年后的那场旱情不可避免,前世齐国死了不少百姓,粮食歉收,可军垧又万万不能断。
旱情一过,户部便递上了折子,说大齐的人口锐减。
所以在他攻伐北燕的那年,兵士中并无太多的青壮人口,大多都是年过而立的老兵。
那年南旱北涝,他大齐饱受旱情影响,燕国也是受尽了涝灾之苦。
他东巡的目的便是在于此,慕淮记得齐境旱情最严重的所有郡县,只要防微杜渐,两年后齐国受旱情的影响便能小上很多。
抓住这个机遇,齐国便能比燕国的国力胜出一大截。
慕淮同户部尚书提起的陶畅,在前世治旱时立下了卓著的功勋。
说来陶畅家里是个商户,生活富裕。
他父母不想让儿子再从商,便让他专心地考举人,想让陶畅入朝为官。
可陶畅的心思,却没在科举上。
陶畅独喜欢钻研农事,十分向往隐士陶渊明的生活。
虽说漫不经心地备战科考,却还是中了名次,进了户部做了名管田税的度支。
后来慕淮将他重用后,才得知,陶畅一直有做司农的念头,可却被时任的司农压了一头,他的才能才被埋没了多年。
户部尚书见慕淮问起陶畅,便恭敬地回道:“是有陶畅这么个官员,现下他管着汴京郊外的田税,官职为度支。”
那户部尚书所讲之言,慕淮一早便清楚。
便命殿中太监:“命陶度支到乾元殿见朕。”
陶畅得旨后,自是有些惶恐。
他本是一个小小的度支,新帝为何会突然召见他?
他一小官,按说这辈子都很难到乾元殿得见圣颜。
待陶畅至乾元殿后,便按规矩,对慕淮行了三跪九拜之礼。
待陶畅起身后,便听年轻的新帝直接了当地问向他:“听闻你平日颇喜钻研农务,每逢休沐都会在家中编纂农书?”
陶畅听罢,眨了眨眼。
他暗道当今天子的眼线竟是厉害至此,竟连他一小官的喜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陶畅心里有些恐慌,生怕圣上再斥他一个不务正业。
便诚惶诚恐地回道:“臣…是喜钻研农务,亦正在编纂农书…但臣从未误过自己的本职正务。”
慕淮面色平静,自是清楚陶畅怕他责问他渎职。
他眉眼冷峻,睥睨着低垂着头首的陶畅。
半晌,终于开口命道:“朕唤陶度支来,是要提前告诉你,朕东巡时,你也要一同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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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离开汴京的那日,天气晴好。
这日清晨,他先于容晞清醒,刚要起身,便见女人那只纤白的小手正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愿松开。
容晞仍在睡梦中,可面上却挂着泪辙,一看便是哭着睡着的。
慕淮心中疼惜她,便低首亲了下女人柔软的眉心,温声道:“乖晞儿,先松开朕。”
容晞意识朦胧,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倏地惊醒。
待起身后,她觉自己面上湿.濡,眸中亦是略带惊诧。
慕淮今日要去东巡,她竟是在梦里哭了。
她活到这么大,经过的变故不少,原本觉得自己是个挺坚强的女人。
可如今,慕淮只是要离开她一两个月,她竟是如此的伤感和脆弱。
若按慕淮的话来说,自己现在这样,便是矫情。
她何时变成这副模样了?
慕淮神情微有些复杂,已然用指拭去了她颊边的泪痕。
他对容晞叮嘱道:“宫里若有不懂的事,便问侍中程颂。”
容晞强耐着鼻间的酸涩,点了点头。
慕淮又耐心劝慰道:“御林军的中郎将,随时带着侍从护着你,你什么都不必怕,朕会尽快回来陪你。”
容晞强颜欢笑,故作了副镇静模样,对男人细声道:“夫君放心,臣妾会等着你回来的。”
帝王东巡的阵仗浩大,兵马已然守在了禁城正门的宣华楼前,容晞之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慕淮穿着视朔武弁,身量高大,挺拔如松。
帝王的面孔是极年轻英俊的,却隐隐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杀伐决断。
容晞与慕淮并肩而行,亲眼看他乘上了帝王华贵的车舆,一路表现得雍容得体。
旁人看来,都道帝后是伉俪情深。
平地渐起扬尘,容晞站在巍峨的宣华楼前,见东巡的队伍愈走愈远,心绪却是久久未能平复。
丹香扶着她,在一众侍从的护送下,从宣华楼处,再入宫城。
一进宣华楼,再走上百步,便是有着钟楼的紫瑞大殿。
这日秋高气爽,旭日高照,斜阳有些刺目。
容晞闭目,微微地仰着头首,强自抑着眼眶中的泪。
她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讲。
不哭,不要哭。
她要坚强,慕淮不在,她更要坚强。
她不能让他的芝衍失望。
第80章 直男家书(二合一)
距慕淮东巡后,已过去了两日。
容晞的宫殿仍未翻葺完毕,也不便独住于帝王理政起居的乾元殿, 便暂时又回到了东宫,陪慕珏住。
明明二人离开东宫那处, 也没过多少时日, 但慕淮不在雍熙宫内,容晞再一见到眼前熟悉的诸景诸物,竟有些触景伤情。
从前东宫,名唤衢云宫。
虽然慕淮被立储后,衢云宫被扩修,但有些景致却没有什么变化。
衢云宫于容晞而言,也有着特殊的回忆。
她近日想起衢云宫的往事,却不是慕淮从前对她的暴戾和蛮横, 而是他做四皇子时,偶尔对她流露的淡淡温柔。
和她刚见到慕淮时,他那副芝兰玉树、霁月风光的相貌带给她的惊艳。
而这处变成东宫后, 于她而言,纷杂的回忆便更多了。
她刚被慕淮从洪都寻回时,还没有任何名分, 慕淮却说,他会许她宠爱, 亦会予她利刃。
后来,她被封了良娣, 在紫瑞殿旁的御花园中, 被翟诗音欺辱, 慕淮替她狠狠地教训了翟诗音, 回宫后亲自为她扭伤的脚腕涂药,还郑重地向她承诺,说他日后便会是她最大的靠山。
他处心积虑,筹谋良久,终于让她坐在了太子妃的这个位置上,她的弟弟容晖要害他,慕淮怕她伤心,宁可自己心中憋闷也要瞒着她。
珏儿出世后,二人从前的龃龉渐消,她同慕淮在东宫的那段时日,可谓是蜜里调油。
是夜,容晞躺在东宫主殿的四柱华床之上,回忆着从前的种种。
慕淮的寝殿并无任何变化,宫人得知她要回来住时,只简单地掸了掸灰。
眼前的一切于容晞而言,都太过熟悉。
她渐渐闭上了目,虽然殿里燃了炭,但她身子有些娇弱,还是觉得冷,尤其是双足,入夜后总是冰寒的。
慕淮不在身侧,没人抱着她睡,也没人用自己的身躯替她焐着。
思及此,容晞鼻间略有些酸涩。
她不得不承认,她被慕淮养得娇气了,也愈发黏人了。
她想念慕珏刚出世那阵儿,自己蜷在慕淮宽阔的怀中,同他叙叙低语着婴孩的琐事。
慕淮往往会很耐心地听着,会摸她的发顶,亦会吻她的眉心。
就连想起他占她便宜时的种种,容晞都觉得慕淮没那么讨厌和无耻了。
容晞在心中劝慰着自己,是因为季节轮换,自己的心里才会如此的细腻善感,怨不得人都说是伤春悲秋,一定是因为时值秋日,她才会如此的矫情。
可她很想念慕淮这事,却是真的,且不可抑制的。
好在身侧,还有个可爱的儿子陪她。
慕淮不在,容晞便可将慕珏抱在床边,同儿子一起睡。
小阿珏现下虽不能讲出完整的字词,却能经常咿呀作声,也喜欢挥舞着那小手小脚,像个白白软软的团子,让人一看便心生怜爱。
容晞让乳娘将慕珏抱进殿后,慕珏便在宽敞的华床上爬了起来,没爬几步,便歪了脑袋,微张着小嘴看向了她。
容晞心底一软,便将孩子抱在了身上。
慕珏是个很爱笑的孩子,大人逗一逗他,他便会笑得合不拢嘴,容晞想,她的阿珏大了后,会是个很开朗的孩子。
她低首亲了亲婴孩柔软的面颊,想起庄帝也很宠爱慕淮,若贤妃没有出事,那慕淮的性情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乖戾。
容晞将小团子横抱着,左右轻轻地摇着,边哼着小曲,边哄着孩子入睡。
她想,她和慕淮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看着阿珏平安健康的长大。
慕淮离开的第三日,有小阿珏陪着,容晞这夜没有伤感,睡了个很安稳的好觉。
次日一早,容晞简单地用了些早食后,便去了慕淮从前的书房。
现下慕淮没有后宫,她无需每日接受妃嫔的拜谒,但却也要看看宫内的账簿和开销。
东宫书房也与从前一样,毫无变化。
容晞坐在慕淮的位置上,内心百转千回,滋味难言。
这书房于她而言,也有着太多的回忆。
乾元殿她还没怎么住惯,而慕淮做皇子时,她便在这儿书房伺候她了。
慕淮无论是治学,还是批折子理政,都很专注。
男人专心的模样很迷人,容晞时常会悄悄看他。
二人在这处敦伦的次数,也是数不清了,每次都有些疯狂。
好在慕淮东巡,只是去一两个月。
容晞无法想象,若一方爱人离去,那个徒留在人世的另一人,将会怎样度过剩下的日子。
若慕淮不在了,她定会思念成疾,也活不了多久。
容晞收敛了所有的心事,便开始细细看起内诸司呈上的账簿。
东巡要用的开销不小,自慕淮离汴京后,容晞便开始缩减自己的吃食用度。
她特意命尚食局的人,无需按皇后份例给她呈饮食,每餐只要有荤有素,是四菜一汤便可。
她食量本就小,原也吃不下那些。
容晞用纤手翻着账簿,看到晏祥宫的开支时,不由得顿住了翻页的动作。
庄帝的后宫中,位份较高的妃嫔除了德妃、死去的李贵妃和淑妃,还有个郑氏的惠妃。
如今这晏祥宫的主位,便是这惠太妃。
同惠太妃同住的,还有个庄帝生前宠爱的婕妤。
惠太妃从前跟李贵妃交好,其父原是李瑞的部下,被朝廷封了云麾将军,郑家也曾为齐国立下了战功。
只是郑家虽是将门,却同李家、王家甚至是尹家都比不了。
李贵妃被慕淮设计烧死后,惠太妃表现得也算安分。
容晞定睛一看,这惠太妃近日用于饮食上的开销属实大了些。
深秋鳌蟹肥美,惠太妃喜食八珍蟹羹,连着数日都让尚食局的御厨往晏祥宫呈这道菜。
容晞知道八珍蟹羹的做法,做这道菜,往往要费一篓鳌蟹,也便是要费数十只活蟹,里面还要用明虾、鲍鱼、海参等海中珍馐,且这菜制法精细,也很费御厨的功夫。
做上一道八珍蟹羹,便要耗费数十两白银,真真可谓是奢靡至极。
容晞美目盯着账簿,唤了个跑腿宫女,对其命道:“去同尚食局的人说一声,若惠太妃再要此菜,便提醒她份例已超。若惠太妃问起,便让尚食监同她说,让她自己掏母家银子做此菜。”
那宫女听罢,认真地将容晞的话记在了心里。
宫女出殿后,容晞继续翻着账簿,见德太妃的吃穿用度都合乎仪制,却又想起,陈王慕涛被耽搁的婚事。
庄帝既驾崩,那慕涛同郡公嫡次女的婚事也只能三年后再举行。
而慕涛娶妻后,德妃才能出宫同儿子住在王府上,被慕涛奉养。
容晞心中正惋惜着,待看到翟太后宫中的支出时,美丽的眸中,全无平日的恬静温和。
翟太后这几日竟是要了许多名贵的补药,按说翟太后虽被困于她的旧宫,不得而出。